第十章
說書人一聲笑壓下滿堂私語,驚堂木又一拍下,道:“既為梁上客,來去無影蹤?!?br />
“諸位看官,咱們今日說的也是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所謂‘賊子不走空,珠寶滿懷中’,便是這位從無失手的盜中圣手無遺子?!?br />
紅袖立刻眼睛一亮,似乎是知道這個所謂無遺子。
莫說紅袖,連蘇恨都聽說過這個無遺子,傳說中的從不走空的賊中圣手,想要偷什么從沒有失手的。
當然,他最出名還是各種各樣的艷聞,傳說他精通易容,時而化妝成英俊男子勾搭香閨小姐深閨少婦,時而也化裝成妙齡少女勾搭涉世未深的年少公子,曾勾搭了學府大人的獨生女私奔,也曾騙得將軍家的小公子害了相思病,可說是風月場里的弄潮兒。
“這位客官切莫笑,今日既不說無遺子的嬌妻美妾風韻外婦?!闭f書人神形兼?zhèn)涞啬7铝藥讉€嬌滴滴女子含羞帶怯的模樣,罷了又擺了擺手,站回中間又說道:“也不提他那位分桃斷袖的白袍小將軍?!?br />
幾句令人遐想的半葷不黃的話,引得眾人紛紛笑出聲,也不知道是想到了風韻外婦,還是白袍小將軍。
說書人這才將今日的正題引出來:“今日說的是無遺子的老本行,說白了,就是拿,不告而拿。”說著一手無罪一手往前夸張地一摸,摸著了一把空氣忙塞進懷里,兩只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懷里的“寶貝”一般。
滑稽的神態(tài)依舊是博得了滿堂的笑聲,連紅袖也偏著腦袋盯著樓下目不轉(zhuǎn)睛。
眼看著氣氛熱起來,說書人繼續(xù)往下說:“不過今日咱們也不說那些老戰(zhàn)績,什么尚書府盜走的前朝字畫,衙門里偷走的翡翠琉璃,那都是不過爾爾。”說書人手上的扇子憑空點了四下,驀然展開扇面,扇面上畫著一個金晃晃的托,托上是一顆拳頭大的圓。
說書人以手擋住扇面上的金托,問道:“諸位可曉得這是何物?”顯然問的是那個圓。
不少人爭著回答,只是一個都沒說對。
說書人又合上折扇,雙手合一塊朝京城的方向作了一個揖,才又改了手勢,雙手虛空托著某個東西放在頭頂上,又捏了個拳頭笑道:“世人皆知,去年淄州知州大人獻上了一顆這么大的夜明珠,博得了寶麗妃娘娘一笑,圣上龍顏大悅,第二個月,知州大人就回京城做了個京官兒?!?br />
“這次要說的就是這拳頭大的夜明珠?!闭f書人扇子擋在嘴邊,用著最小聲的模樣說得上下兩樓都能聽清楚:“它丟了?!?br />
“正是上個月,三年一度的會試殿試,京城熱鬧非凡吶,也就是正當這熱鬧光景,無遺子趁機也摸進了京城?!睙o遺子一拍驚堂木:“他要是有那個考狀元的才華,還用得著當賊?諸君想想他去京城是為何?”
底下一名??团e手高聲道:“渾水摸魚唄?!?br />
“對咯?!闭f書人先是贊嘆了一句,還沒等那位常客高興多久,又一轉(zhuǎn)話頭:“也不算全對?!?br />
底下客人被他賣關(guān)子賣的難受,本就是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拋上銅子,現(xiàn)在更是不少人拋上去,活生生把說書人砸的站不住腳,不停地在臺上跳來跳去地避免被砸中。
來送菜的小二將菜盤一道道擺上,看著紅袖有些盯著臺下的模樣,笑著對蘇恨說道:“客官,咱們春城的說書人都有這規(guī)矩,就愛在關(guān)頭卡著,得有客人砸中了說書人才繼續(xù)往下講呢?!?br />
紅袖眼睛一亮,可轉(zhuǎn)而又暗淡下來,他一個剛從出樓的死士,從頭摸到腳也摸不出半個銅板。
蘇恨手中銀色一閃,樓下立馬響起說書人的叫聲。
說書人抱著一條腿,單腳踮著在臺上蹦跶了好一圈,才扶著方桌顫巍巍地站穩(wěn)嘆服:“這位看官老爺?shù)氖謩趴烧娲?。”不過饒是他抬著頭環(huán)著看了一圈,也找不出到底誰是拿銀子塊打他小腿的看官老爺。
紅袖又恢復了蘇恨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臉上薄紅地羞澀看向他,不過比起那時,還是親近了不少,坐到蘇恨身邊:“謝謝主人?!?br />
蘇恨避讓開紅袖的親近,迎著紅袖委屈的目光,泰然自若道:“我不是如衣,不愛這些。”
紅袖不是很明白,但是很快就被樓下的喝彩聲吸引了注意力。
說書人這會腿也不疼了,揮著扇子侃侃而談:“眾所周知,無遺子有個至交,每年都約定一比,前年比的是誰帶的花魁哪個更美,去年比的是誰的輕功更高,兩人可是足足從蒲氏國跑到了咱們祗州的舒城,今年比的便是誰能盜來更貴重的寶貝?!?br />
“那無遺子還敢跑進皇宮里偷夜明珠不成?”
“把那個不成去咯。”說書人對著那名驚呼出聲的客人說道:“無遺子趁大考期間混入京城,在皇城里足足潛伏了半個月的時間,當著寶麗妃娘娘的面,拳頭大的夜明珠陡然消失了?!?br />
“那可就是半個月前的事,我說當時京城戒嚴呢。”底下有個就是從京城來的客商給周圍的人說道:“我當時就在京城,那里里外外檢查的,可比現(xiàn)在的春城還嚴呢,我有車貨都給活生生放壞了,賠到姥姥家了。”
說著悲從中來,仰面倒干凈一杯酒。
說書人也跟著談起嘆氣:“您這車貨也是虧,戒嚴了那么些天,結(jié)果也沒抓著無遺子?!?br />
底下有人跟著倒吸一口冷氣。
“據(jù)說無遺子是朝著我們這邊來了?!闭f書人最后又說了一段大內(nèi)侍衛(wèi)千里追神盜,兩方交戰(zhàn)數(shù)百次,一路殺一路逃,最終神盜無遺子到了春城,易容躲避在春城內(nèi)。
說書人下去后,還有人在談論這件事,倒沒多少人當真,說書人說的多半也就是故事,即便那個無遺子在京城偷了個琉璃珠子,傳到春城,編也能編成夜明珠了,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偷了個什么東西。
還有人在思索著京城前段時間的戒嚴,覺得也是有可信的地方的,不然怎么春城查得嚴格,京城更是直接戒嚴了。
也有人從春城查嚴想起了春城內(nèi)的傳聞,大體也不過和城外的茶攤老板和蘇恨說的差不多,都是與那位稱病至今還住在春城四方館里的蒲氏國公主有關(guān),有說公主的確得了重病,有說公主和人私奔,甚至還有人說公主被人刺殺了的。
紅袖也低聲和蘇恨說著自己在殘?zhí)鞓锹牭降南ⅲ骸爸魅?,其實那個無遺子從皇宮里偷走的不是夜明珠,是上一任皇帝的起居注,不過只有一頁。”
“嗯?!碧K恨簡單地應了一聲,他既對所謂的無遺子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什么先皇的起居注,他連說書的內(nèi)容也并未多聽,更多的心神都放在了關(guān)注酒樓的大門上,卻始終沒有見到自己在找的睿王回來。
蘇恨微微皺眉,他始終是慢了睿王一步,如果睿王已經(jīng)離開春城,他只怕又要等上一段時間才能得到睿王的消息。
紅袖漸漸息聲:“主人?!?br />
蘇恨:“嗯?”
“要不屬下去為您先查一下?或許樓里有睿王的新消息?!?br />
“不用了?!碧K恨招手將小二叫了過來。
小二過來便是一臉親切的笑容:“客官有什么吩咐?”
“住店?!碧K恨在方才說書時已經(jīng)將八方酒樓看了一圈,八方酒樓上了三樓便是住房,蘇恨指著其中一間房問道:“那間房有人嗎?”
那是三樓靠陽一面的房,那一面最好的一間房已經(jīng)有人住了,不過蘇恨指的還是空的,小二頓時笑道:“那房還空著呢,客官眼光真好,那是我們最好的一排房間,您要是要小的這就去先給您定下來?!?br />
蘇恨頷首:“就那間吧。”
說著,將一錠完整的銀子放在了桌上,小二滿臉喜色地收下,這年頭碎銀子多,這么完整的銀錠日??墒遣欢嘁姷摹?br />
殘?zhí)鞓堑姆块g自然是一分錢一分貨,蘇恨給得起錢,拿到的消息是精確到睿王在八方酒樓住了哪間房的,蘇恨現(xiàn)在定下的房間便是在睿王房間的旁邊,他打算等到晚上再看看,若是今晚甚或明日睿王還未回來,再去殘?zhí)鞓且碌南⒉贿t。
紅袖靠過來:“主人,若是讓睿王跑了?!?br />
“無衣會一直幫我留意的,他若是離開了春城,現(xiàn)在去和明日去并沒有區(qū)別,他若是沒離開,總要回來客棧?!?br />
蘇恨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抿上一口。
他活了二十四年,不愛紅妝,也不愛酒水,除卻讀書便是習武,如今酒水入喉,辛辣從喉間直直劃過嗓子,拉住腸子,在胸腹之間燃起一團熱辣辣的火。
蘇恨第一次覺得原來酒的味道著實不錯。
于是他又喝了一杯,才將酒杯放在桌上,手心握在劍上是冷冰冰的,心里卻被酒意催的滿懷烈焰壯志,要將那荒唐紈绔的王爺斬于無幽劍下。
停杯投箸,心中卻毫無茫然。
“不管他去哪里,我總是要追上他,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