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顧已不在客廳,也不在臥室,他站在洗手間里,對著鏡子正一顆顆的解著自己身上的襯衫,隨著他的衣服漸漸離開身體,遲焰也能清晰的看到顧已背后的肩胛骨處已經(jīng)泛起了一道觸目驚心的青紫。
    遲焰蹙了眉,邁步走過去:
    “已哥,我們還是去醫(yī)院吧?!?br/>
    顧已扔了襯衫回頭看一眼遲焰,沒理睬,又徑自脫了褲子扔進了臟衣簍里:
    “你是出去還是進來和我一起洗?”
    “已哥……”
    “出去!”顧已冷了聲音,不想再談。
    遲焰看著顧已還想再勸,但顧已最見不得就是遲焰這副關(guān)心自己的模樣,若是真的在乎和關(guān)心,當年為何要走?既然走了,那必定是自己在他心里沒有那么大的占比,既然如此,現(xiàn)在這副模樣又是做什么?
    遲焰看到顧已的臉色越來越臭,妥協(xié)出聲:“那已哥洗完我們再說。”
    門關(guān)上了,遲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冷靜下來之后去臥室將抽屜里跌打損傷的藥油拿了出來,如果他堅持不去醫(yī)院,那就將就按摩一下。
    其實顧已傷的地方大部分都是肌肉,不太會有什么嚴重的問題出現(xiàn),這些遲焰都知道,但因為受傷的是顧已,便難免更慌亂也更謹慎一些。
    他舍不得,也害怕。
    浴室門被打開的時候遲焰快步走了過去,顧已站在門后看著他:
    “給我拿件衣服過來?!?br/>
    “好?!?br/>
    遲焰應(yīng)了一聲便轉(zhuǎn)身去臥室,只是還沒有邁開腳步就被顧已叫停:“去行李箱里拿?!?br/>
    遲焰這才想起那些占據(jù)自己衣柜半個多月的衣服已經(jīng)在昨天晚上回到了行李箱中,折返回了玄關(guān)的位置,將行李箱放倒,打開密碼從里面拿出了一件體恤和短褲。
    將衣服送過去的時候,顧已接過衣服輕笑了聲:
    “還記得密碼?”
    遲焰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剛才打開行李箱的時候沒有詢問過顧已密碼是多少,而他居然還打開了。
    他們曾經(jīng)在一起生活過,親密無間,連睡覺都要抱在一起,所以彼此之間是沒有秘密的,顧已的所有小習慣遲焰也是知道的。
    比如說,他習慣將所有設(shè)有密碼的東西都設(shè)置為同一個,而這組密碼,這幾個數(shù)字遲焰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
    他們第一次做的日期,那時的顧已一下一下的親著他的嘴巴說:他一輩子都會記住這一天。
    他沒說謊,十年過去了,遲焰用曾經(jīng)的密碼打開了顧已現(xiàn)在的行李箱。
    當年說著不分開的兩個人,到底是自己辜負了那份感情。
    顧已沒準備等一個答案,直接關(guān)上了浴室的門穿衣,遲焰靜默幾秒回到行李前,準備將行李箱關(guān)上,重新拎到臥室里去,但合上的那一刻,一個小藥瓶卻從行李箱的夾層滾落出來,還是上次那個,遲焰撿了起來,這次是仔仔細細的看明白了,只不過全都是英文。
    遲焰拿出手機查了一下,微微蹙眉,想起了那天晚上顧已在自己面前的反常。
    顧已就是在這個時候走出來的,遲焰沒有遮掩什么,看到就是看到了,顧已看到遲焰手中的小白瓶,卻也不在乎,徑自走過來將藥瓶拿了過去,繼而扔在行李箱里。
    “行李就在這放著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不用麻煩?!?br/>
    “已哥,這個藥……”
    “想要管某件事之前先在心里問問自己能不能管。”顧已打斷遲焰的話,繼而轉(zhuǎn)頭看他:“你知道什么是最不應(yīng)該嗎?”
    遲焰沒說話。
    “你走在路上遇見一只流浪貓,你覺得他很可憐,但他自己或許并不這樣覺得,反而還會覺得自由自在,但你的手中剛好有一盒貓罐頭,你上前去蹲下身摸了摸他,把罐頭給了他,又起身離開,并沒有把他帶回家,這才叫不應(yīng)該?!?br/>
    顧已輕笑了下:“如果不想對這只貓負責,那么就收起你的慈悲,你突然的仁慈對這只貓來說,不見得是什么好事?!?br/>
    遲焰沉默著看著他,顧已任由他看,長久的靜默之后,顧已笑了下,問他:
    “現(xiàn)在還要管嗎?”
    遲焰明白顧已的意思,若要管眼前他為什么吃藥的事情,那么就要到他的身邊去。
    可遲焰沒有這樣的勇氣,回去談何容易,回去不是簡單的他和顧已之間兩個人的事情,若是,他從一開始就不會離開。
    回去是一種選擇,一種勇氣,卻并不是沖動,是要撕開過往,面對一切,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的決絕。
    只要想到某個可能會發(fā)生的場景,遲焰就不忍心,就下不得這個決心。
    遲焰的沉默在顧已看來就是一種默認,談不上失望不失望,畢竟從十年前開始,遲焰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個無情的人了,若有情,哪怕一丁點兒,他都不會走。
    顧已轉(zhuǎn)身回了臥室,遲焰靜默幾秒邁步跟了過去,顧已聽到聲響回頭看他,語氣不善:
    “怎么?最后一晚想要和我睡在一起,發(fā)生點什么?”
    “已哥?!边t焰開口:“你后背的傷需要處理一下。”
    顧已看著他,很清楚的看到遲焰對自己的態(tài)度帶了一份小心翼翼,事實上自從自己出現(xiàn),遲焰在自己的面前幾乎就沒有強勢過,就連拒絕都帶著謹慎。
    這樣的狀態(tài)太久,幾乎要讓顧已忘記真正的遲焰是什么樣子的了,但今天晚上見識到了。
    他還是曾經(jīng)那個狠厲的少年,為了保護父親,可以隨手拎起一把鐵鍬就跟人干起來,完全不在乎彼此實力懸殊,也完全不在意會有什么后果,肆意也狂妄的很。
    不過身手卻比之前好了不少,那么多人,竟然也沒吃什么虧。
    至于自己身后挨的這一下,是自愿的。
    顧已長時間沒說話也沒動作,但最后還是干凈利落的脫了剛穿上不久的t恤,扔在了床上,將后背留給遲焰。
    遲焰知道他這是同意了,沒有再耽擱,直接拿起了床頭柜上的藥油倒在了手中,搓熱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遲焰覺得兩人肌膚相觸的那一刻,顧已微微戰(zhàn)栗了一下。
    遲焰看了一眼顧已,手上的力道漸漸加大:
    “疼嗎?”
    “不疼?!?br/>
    遲焰覺得自己不該問,顧已對于疼痛的忍耐度向來和別人不是同一個級別,他從來不說疼。
    兩個人都很安靜,安靜的遲焰又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瓶藥,可顧已口中的流浪貓讓他問不出口,但同樣的,顧已把他自己比作流浪貓也狠狠的刺痛了遲焰。
    他怎么能是流浪貓呢?
    流浪貓是沒人要的。
    顧已在說他也沒人要。
    遲焰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兩個人一起偷偷摸摸在天臺喝酒的時候,顧已也說過這么一句話,他說:
    “沒人要我?!?br/>
    遲焰看著顧已隱沒在黑暗中的側(cè)臉,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我要你。”
    顧已緩緩的轉(zhuǎn)頭看他,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問他:“喝多了?”
    “沒有。”遲焰說:“認真的。”
    “我很黏人的。”顧已依舊笑著:“既然要了,就是一輩子的,也行?”
    “行?!边t焰和他碰了碰手中的易拉罐:“就這么說定了,一輩子?!?br/>
    后來顧已吻了他,那一天他們正式確定在一起。
    流浪貓變成了有人要有人寵的家貓,他以為會一輩子的,但卻沒想到有一天會再次變成流浪貓。
    體會過溫暖的流浪貓,比之前的那次流浪還要覺得冷,遲焰只要想到這份冷是自己給的,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兩個耳光。
    “可以了?!辈恢^了多久,顧已回過身不再讓他碰觸:“我明天一早就走,你睡臥室吧,我在沙發(fā)上將就一晚就好?!?br/>
    說完這一句顧已就要離開,卻在越過遲焰身邊的時候被他抓住了手臂,顧已側(cè)目看向遲焰,他能看到遲焰下頜骨的肌肉微微鼓動,像是在下某個決定。
    顧已在等,但卻沒有多少的耐心,十年的等待將他所有的耐心都快消磨殆盡了,于是在幾分鐘過后遲焰還沒有開口說話的時候,顧已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但卻被遲焰握的更緊。
    “遲焰,我沒時間在這里陪你耗著?!?br/>
    遲焰靜默幾秒,緩緩松開了顧已,像是泄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睡沙發(fā)就好?!?br/>
    顧已看著遲焰,連語氣里的嘲諷都懶得遮掩:“遲焰,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有這么慫的時候?!?br/>
    的確慫,慫的連看一眼顧已的勇氣都沒有。
    顧已或許是失望,又或許是真的累了,冷聲開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