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楚大夫在,楚大夫答應去魏城。
楚南冠答應了,管家又恢復了假惺惺的客套,說會派人來接。
楚南冠說要做準備,和管家約定兩日后在陳家村口匯合。
“來者不善,”楚南冠這么解釋,“與其強硬拒絕,不如順勢而為,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而且,我的確要去魏城一趟。”他讓文藥師把阿末帶回藥師谷,楚南冠去魏城,不方便帶上這個孩子。
文藥師在燕半雪的解釋下,知道了管家到底是誰的人:“你去魏城,不是羊入虎口嗎?定國公在魏城一手遮天,勢力極大。”
燕半雪不贊同:“那倒還不至于,魏城不是他一個人的天下,就算是定國公,也會有所顧忌。”
他轉向楚南冠:“我和你一起去,”他半遮半露,“有和我不對付的鬼修在魏城。”
楚南冠點頭:“好。”
文藥師的視線在他們兩人間轉一圈:“那你們兩個,相互照應?”
聞言,楚南冠看了眼燕半雪,后者揚起一個笑:“我們不一直都是,相互照應著么?”
這話聽上去,似乎也沒錯。
楚南冠想了想:“我在魏城,有熟識的人。”
燕半雪琢磨了一下這句話,判斷不出楚南冠是不是在說不需要和自己相互照應:“怎么,你打算把你的熟人介紹給我認識?”
楚南冠沒有拒絕:“如果需要,就會。”
后面兩天,文藥師給楚南冠用完了最后幾副藥,帶著一步三回頭的阿末回藥師谷。
藥性兇狠,兩天后的楚南冠顯得蒼白而病弱,坐在輪椅上即使挺直了背,也像是會被風吹走一樣。
燕半雪凝出人形,收斂氣息,裝成了一個有靈力的凡人模樣。他相信自己的偽裝能瞞過管家,但不確定會不會被魏城的大陣看出端倪。
但反過來說,看出來了,也不是什么問題,魏城不禁鬼修入城。
管家?guī)е粋€小廝,坐著馬車如約前來。
那輛馬車用料普通,并不出挑,但比一般的馬車略大些,顯然是考慮到楚南冠坐著輪椅。
就算這份客氣與尊敬帶著不為人知的目的,定國公府管家辦事的確周到。
管家看見燕半雪一愣:“這位是?”
燕半雪站在楚南冠身后:“楚大夫的護衛(wèi)。”
管家沒多問,請兩人上車,小廝機靈的撩起車簾,馬夫走過來,準備把輪椅帶著楚南冠一起抬上去。
“不用不用,”燕半雪臉上掛著笑,“我來就行。”
燕半雪握著輪椅扶手,輕輕一抬,就把楚南冠送了上去。
楚南冠雙手撥輪一轉,自己進了車廂。
燕半雪沖幾人拱拱手,也進了車廂,拉下車簾,在兩邊勾好。
“兩位坐穩(wěn),”馬夫吆喝一聲,“上路咯。”
燕半雪坐下,然后單手按住了輪椅把手。
馬車拉動,車廂不可避免的晃動,然而燕半雪發(fā)現手下的輪椅紋絲不動,仔細一看才發(fā)現,輪椅的輪子已經楔死了。
馬車自帶的座位要比輪椅低不少,燕半雪抬頭,楚南冠身子微微偏向一側,閉了眼睛養(yǎng)神。
察覺到燕半雪的視線,楚南冠睜眼看他。
楚南冠的人冷冰冰的,視線也是涼的,涼卻亮。燕半雪在他的視線里,突然就笑了,那是一個和燕半雪長相相符的,帶一點狡黠,含著掩不住的上位者氣息的笑,卻能看出真心實意。
燕半雪覺得高興,從一開始的一見面就下藥,到現在會在明顯沒什么事的時候回應他,楚南冠對他的態(tài)度軟化了太多,就算還達不到朋友的程度,但至少,能算是熟人了。
燕半雪問他:“吃蜜餞嗎?”
楚南冠看著他,視線里帶一點并不讓人討厭的評估審視:“你帶了?”
燕半雪回答:“帶了。”
楚南冠向著他伸出了手。
管家沒有在路上和他們套近乎的意思,車廂內外都很安靜,只有馬車行駛的轆轆聲。
燕半雪和楚南冠一起吃著蜜餞,楚南冠吃得很慢,燕半雪卻是一塊接著一塊。
“省著點。”楚南冠讓他少吃點,“你的藥還不能停。”
他們說話不怕外面的人聽見,燕半雪把已經捏在指尖的蜜餞扔回去,裹起紙包,嘴上不服道:“到了魏城還怕買不到蜜餞。”
他看了眼楚南冠:“你休息會兒,到了我喊你。”甜食并不能讓楚南冠變得精神,車廂里光線暗,但藥師的病弱蒼白依然明顯。
燕半雪說了話,楚南冠就真的微微側過身,閉上了眼睛。鬼修盯著他看了會兒,這一回楚南冠不理他了。
燕半雪彎了嘴角一笑,也靠到車廂上,揣著手閉上眼睛。
他們兩個都是修士,該有的警醒不會少,其實并不需要誰提醒誰馬車停了。
從陳家村到魏城要走一整天,明明管家也是修士,卻偏偏要用馬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個意思。
中午時分,馬車停了下來,燕半雪和楚南冠同時睜開眼睛。
車廂外,管家的聲音響起來:“兩位,下車吃飯吧。”
燕半雪掀開簾子,管家已經下了車,等在一邊,他身后是一間兩層樓的小飯館,小廝正和飯館伙計一起在拆門檻。
燕半雪把楚南冠送了下去,然后推著他往里走。
管家一邊引路一邊說:“雅間都在二樓,清凈,但不夠方便。一樓吵鬧些,但可以讓店家架個屏風,二位看?”
官道旁的小飯館,歇腳吃飯的三教九流都有,他們一行人一出現,各種視線就招呼了過來,其中落在楚南冠身上的最多也最扎人。
燕半雪用了一個肯定句對楚南冠說話:“我背你上去。”
楚南冠頓了一下:“好。”
這種不上檔次的小飯館的樓梯,總是又陡又長,想連人帶輪椅的扛上去是做不到的。
燕半雪把輪椅停在樓梯口,然后繞到楚南冠前面半蹲下去。
楚南冠已經答了“好”,這會兒就也不猶豫,趴到了對方背上。燕半雪兩手一抄把人背了起來。
楚南冠腿上吃不住力,燕半雪一站起來,他整個人往下一滑。
燕半雪趕忙托了一把,他能感覺到楚南冠的胳膊是僵的:“放松點,我不會把你摔下去的。”
楚南冠試圖放松,但做不到,窄長的樓梯不用他自己走,卻仍是一種折磨:“我……”他的聲音很低,也只有靠得極近的燕半雪能聽得見了,“我沒被人背過。”
燕半雪揣摩了一下這句話,想想倒也是,楚南冠傷的就是腿,治傷的時候當然不能用背的,等傷好了,他估計也不肯讓人背。
“嘿,”燕半雪就笑,“那我挺榮幸啊。”
他這話一說,楚南冠瞬間覺得自己輸了一籌,他很久沒這么大又這么幼稚的氣性了,然而被背著,在滿身的不自在里,他還是忍不住反駁,這回是用的傳音:“鬼修……也不能是算人。”
燕半雪一噎,傳音也傳得牙尖嘴利:“不會說話,就少說話。”
上頭壓下來個陰影,有人從二樓下來,狹路相逢。
樓梯本就窄,燕半雪還背著人,沒法在窄道上側身貼墻,讓過對方。
這個位置距離二樓已經很近了,下來的人站在臺階上,視線在燕半雪和楚南冠的臉上掃了一圈:“讓一讓。”
按理說,這時候該是對方讓才對。
燕半雪完全不廢話,又往上邁了一階逼上去,對方的臉色剛剛有了變化,燕半雪的一條腿就已經踹了出去。
鬼修不可思議的單腿保持了平衡,另一條腿快如閃電般的一掃。
嘩啦一聲,欄桿撞碎,那人被燕半雪直接踹了下去!
樓下一片尖叫,還有碗碟桌椅被砸碎的聲音。
燕半雪穩(wěn)穩(wěn)當當的收回腿,繼續(xù)往上走。
他給楚南冠傳音,笑意是冷冰冰:“你說,這一出是不是安排好的?”
管家是跟著他們后面的,這其實有點奇怪,他應該走在第一個帶路。更奇怪的是飯館伙計還跟在管家后面。
這種走法是能體現出尊卑從屬,但放在飯館這種地方,顯然是不合適的。
燕半雪走在第一個,所以才會迎面撞上二樓下來的。
但這種走法方便了管家和伙計下去善后。
燕半雪隨便挑了個雅間,放下楚南冠后又回了一樓,旁若無人的把小廝死活扛不動的輪椅單手提上來,讓楚南冠坐好,這時候管家才走了上來。
管家一上來就是賠罪,賠完罪趕著身后的一串人上菜。
人倒是飯館自己的伙計,但他們端上來的菜卻不是小飯館能單獨做出來。
這些菜賣相一般,但用的都是靈植靈獸。
楚南冠不動筷:“我辟谷了。”
燕半雪掛著笑,招呼管家:“不用管他,我們吃。”然后他順手給楚南冠倒了杯茶。
楚南冠看他一眼,端起來抿了口。
兩人一唱一和,倒真像是主仆關系。
燕半雪和管家寒暄:“能先說說你家主人到底是怎么個病癥,之前的大夫如何說嗎?我們也好有個底。”
管家卻是長嘆一口氣,又拱手賠罪:“現在也不瞞二位了,我家主人有的,其實是心憂之疾。”
楚南冠直接道:“無藥可醫(yī)。”
“不,可醫(yī)。”管家略顯激動,“讓我家主人憂心到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正是離魂癥!”
“我家主人在魏城中廣施善財,幫助了不少走投無路的人,對那些無家可歸的,便建了善堂安置。這些人倒也知恩圖報,主人偶爾也會去探望,對他們也多少存了份家人般的親近。”
“但最近,魏城中離魂癥如瘟疫一樣蔓延,善堂中不少人昏睡不醒,我家主人日夜憂心。”
“因此當我得知楚大夫治好連神婆都無能為力的離魂癥時,我就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將您請來。請您救救善堂中的那些人,也救救我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