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比劍奪帥
紅日彤彤而起,雞鳴催更?;h笆中濕氣未盡,埂上露珠瑩瑩。農(nóng)人執(zhí)具忙活了。早飯的香兒透瓦輕煙裊起,融化在朵朵白云間。透過簾兒,山茶樹新綠入眼,好一派山谷清雅朝晨!
燕林起身伸了把懶腰,輕揉著潔玲玉臂,她惺忪醒來,呢喃一聲,側(cè)臥一旁。燕林輕身爬起,淘淘翻轉(zhuǎn)側(cè)身,小腿從他腰間劃過,他披上湛綠軍裝,淺灰長褲,厚底靴子。床上潔玲呢喃道:“這么早?”
“你先睡會吧!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毖嗔株P(guān)切問,又在她玉滑額上輕吻,她微閉了潔目。
立在陽臺時,忽瞅到田埂上有一熟悉后生,從一瘦弱老者肩上接過柴垛,彬彬有禮道:“耿叔,還是我來吧?”瘦老者讓過柴垛,感激贊許著在后。這后生便是竇明敏,一個看似柔弱、善良的書生模樣,年齡二十有五看上去卻才二十出頭,白臉凈、俏,長而端正,眼神深沉而偽裝出忠厚熱腸,有心機卻裝出淡薄名利的模樣。竇明敏一路扛著柴垛,一路禮貌與兩側(cè)農(nóng)人招呼,看起來,村里人都很擁戴他。
燕林看在眼里,心有憂慮!他步下了樓,穿越村巷小徑,在一簡陋堂屋外,看到里間的竇明敏正幫一老太扛著蘿筐上閣樓,那蘿筐委實有些份量,且閣樓簡置,僅一木梯幾近垂直而立。竇明敏咬牙吃力著戰(zhàn)兢提步。這般看上去,著實是不會半點武功!一個用劍的高手,竟然長時不佩劍于袖中?燕林看得真切,他一手挽蘿筐一手扶梯,袖上不可能藏劍。而上一回,他凌毒之劍正由袖口發(fā)出。
待他將一蘿筐谷子在閣樓倒入倉里,嗆得一身灰塵,提空筐下來,握著老太皺巴巴的雙手,慰問道:“王婆,以后粗重的活盡管叫我,我不在的時候可以堆積著等我回來?!蓖跗鸥屑ぬ榱?,抹著鼻子噙下眼淚:“真是好孩子!王婆家里窮,沒好物食招待。敏敏真是個乖孩子!”
竇明敏出了堂屋,背肩上忽然挨了一下點,驀然回頭,狐疑道:“你是?”
燕林納悶地看著他神色,莫不是當真不認得我,那我從前可是碰到鬼了。半晌無語。燕林道:“我是康少的門客。我認得你?!?/p>
竇明敏很欣然地點頭,彬質(zhì)有禮:“哦。不知朋友可有見教,何事要我?guī)兔???/p>
燕林愕然看著他,道:“無事相求。只是想和閣下交個朋友。”
竇明敏道:“在下很榮幸,我叫竇明敏。你是?”憨態(tài)可拘,全然第一次碰面一般。
燕林爽利脫口:“燕林!”
竇明敏拱手道:“失敬!不如去我莊園一敘?”
燕林思量一會康少會尋自己,而眼前的竇明敏儼如另外一人,料想也探不出個什么,便推卻道:“下次吧!在下另有事辦。明敏兄,請!”竇明敏緩緩下了石階離去。
燕林正待回屋,卻見旁邊一棟白瓷華樓,厚重的木門前倚著一個年輕、綽約女子,細指捻著瓜籽咳在白齊牙齒上,闊大的粉唇咧開著,悠悠趣笑:“喲、喲,這不是‘大幕飛鷹’嗎?什么風把你吹來了竇村?我們這窮溝僻壤,可養(yǎng)不起大魚呀?”
見對方有意調(diào)侃刁難,燕林狡黠一笑,迎上前去,屹于門邊,道:“有你這風糜一時的大幕美女,我們這些風流人物又怎耐得了寂寞,忍得住不來?”眼睛上下搜量了她全身。她卻全然不驚,賣弄風情地嫵媚愜言:“切!要來早該來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她有些慍怒地扭著曼妙身姿,卻不愿避開。這話的原意是說,在她未曾嫁出閣前不風言調(diào)侃,如今已為人婦卻來風流勾搭戲言,怎不叫她芳心怒意?
“喂,喂,喂?誰知道你會躲到這里來,到處尋你不見好不好?要是早些碰到,早已求得你為妻,得已畢生幸福!”燕林十分不羈地侃言著,眼神色迷盯量著她闊凈臉面,長眉清目間也不乏曾經(jīng)少女時的美艷芳馨!
少婦頰面忽紅,害羞垂首,道:“真的假的?誰信呀?”抬頭,很不自然地扭頭說出這番話,聲音愈低。她便是張嫻芳,竇明濤的妻子!一個美貌超群,擅于勾搭演戲,賣弄風情的風月老手,宛如一些風流俠客,那投入的表情分不出真假,儼然死在她手上還癡情凜冽!這就是江湖,各式各樣的人,施展著絕技,隱伏著兇險。
“我又怎么會騙你呢?瞧你這嬌滴滴的,怎不叫人憐愛?”燕林說著,托手撐著她光膩的下頷,一副深情款款模樣。
張嫻芳晶瑩的眼眶里深情一片,與他英栩的眉眼情電交擊,輕揮著玉手撥開他的無禮挑逗,喃喃說:“大幕飛鷹最會哄女孩子,果真?zhèn)餮圆惶摗B犝f你昨日帶來個傾城國色,看你回去怎么和人家交待?”
“唉!人不風流枉少年嘛!我可是對你一直癡心一片?!毖嗔趾敛幌嘧專么邕M尺著。除眼神外,手腳還是比較規(guī)矩的,一直屹在門另一邊,甚少動作。從與王潔玲相好后,就再無興趣勾搭其她人,只是碰巧見張嫻芳有意試探,故而放蕩不羈起來。
“我看你還是收斂下吧!我可是有丈夫的喲!”張嫻芳有些吝惜,自以為抓住了燕林風流把柄,必要時刻,出動美色相誘。
“嘻嘻……”燕林淺笑著走開,一邊回首,道:“哦。忘了,差點被你迷得情不自禁,忘了康少還等我回去?!币酪啦簧岬鼗仡^瞅瞅她。她淡淡地潔麗著笑,儼如癡醉著迷,目送他消失在小巷,才恢復(fù)冷靜,詭秘的深眸忽然眉頭一皺,變得猙獰可怖!她的身后,昏暗的堂屋里,一個蜷發(fā)男子出落,二十六歲樣子,矮實,目光滯冷,清凈中詭秘,冷冷而言:“風流,就是他們的致命弱點。康少,請了這些人只會誤及自身。”正是竇明濤。他與燕林并無交情,適才譴了妻子來試探,自認為燕林破綻百出,殊不知‘大幕飛鷹’赫赫有名,靠的就是腦子靈活。
康少家中,眾人圍桌而坐,陳氏弄得一手了菜佳肴,熏香的臘肉,咸魚,豆條,肉絲面。康少道:“適才有門子來報,吃完早點后,要去祖堂屋里聚合,長老要議事,主要公布接下來入選的人名單,和入殮儀式。爾等一并隨我去便是!”
隱約聽到奏樂鑼谷之聲,和排山倒海的起著哄,門子又來催了一遍,小坑陳氏撿了碗筷,擦擦臉兒,裝著副沮喪哭腔,隨康少一行去了祖堂屋。竇長虹并不是康少的嫡親祖父,只是字牌如此,相隔了十八九代,親血早已疏淡,何況小坑陳氏也只是個外來媳婦?人性,就是這么擅于偽裝,去遮蓋心里的真實想法。竇長虹這一去,不知“明“字輩有多少人心歡喜?
鑼谷奏樂聲漸近,有些刺耳,祖堂屋內(nèi)外擠滿了人,或踩于田埂、地里、石階、尊上、門沿,而奏樂的人一行則側(cè)坐門邊,鼓手揮舞著棒槌,喇叭人腮幫脹得鼓鼓,敲鑼手很有節(jié)奏,他們譜著憂傷耐人凄酸的璇律……回蕩在祖堂屋內(nèi)外。
祖堂屋每隔丈許遠都矗立著兩根厚實梁柱,堂屋寬四丈余,長約七丈許,中央瓦上露個長形天井,下有一方池,暗角有孔排出雨水,此刻春發(fā)時節(jié),斑斑濕水,野生的桐菲,如細桃子般的果實。祖堂正中央,高低有序地供奉著暗黑牌位,灰白的繁體字,那個鮮明的“竇“字在靈牌上兀立繁存,包括剛進門時大牌上流金大楷“竇氏祖堂”。
燕林四下打量著,與康少一行在眾目睽睽中步入祖堂,見靈臺左側(cè)并排著五位長老,樣子不一,唯有長谷長老是見過,另有一人意氣風發(fā),神態(tài)自如,頗有幾分閑情瀟灑,惹人注意的是唇上留有一抹胡子,看似很風流!然而,各長老年紀都在五旬左右,唯有這位看起來年輕,如非是鬢邊在縷白發(fā),倒真像個三十出落的中年。后來知道,這人便是傳說風流好色的“竇長鳳“長老,他秀目靈轉(zhuǎn)著打量了燕林一番,又全神地注視起身后的王潔玲,垂涎不矣!
老祖母是個臉畔圓實,規(guī)矩、敢態(tài)的婆婆,拄著拐杖,坐在靈臺邊一張大華紅木椅上,于眾長老之前唯一一個坐著的,可能因年事已高和輩份之尊貴。她的身后屹著一個少女,二十出頭,樣子伶俐乖巧,長發(fā)辮子,秀目圓珠,粉拳輕揉在老祖母肩側(cè)。這是竇明霞。
靈臺右側(cè)相序站著凜然自信的“明“字輩中人,而竇明為就傲然立居第一位,從康少等入門,他就盯量了潔玲無數(shù)遍,與長鳳長老不同的是,他似乎籌謀更重要的事,故一再估量康少等人?!泵鳌白州吶松砗?,站的都是一些請來的門客,許多燕林都認得,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一些人物。而門客中,以竇明為實力最強,人多且都不是泛輩,如神手阿龍,賭霸黃興之流。張嫻芳夫婦更請了娘家人來助,以及些甚至是過去的姘頭,如張艷,程文等,都是狠辣的江湖黑客。一場竇翮之爭,正暗伏碉涌地縈繞在竇家村。
康少夫婦上前給老祖母行禮,跪在面前蒲團上,陳氏嚶嚶啜泣,和康少一并說著:“老祖母,安好!”只聽得祖母身畔第一位瘦長長老提起塊兩圓筒攏起的昭書,似皇帝圣旨一般,他朗朗道:“竇氏明字輩,竇明康入列!”
康少一行便屹到右側(cè)序后,陳氏領(lǐng)燕林等屹于眾門客相倚的壁沿,并逐一介紹了五位長老和一些生面孔有身份地位的人,適才念昭書者,乃竇長直,為人剛正從不受賄,長虹族長在時甚得倚重。而隨后的那位鷹勾眉者,神態(tài)傲然,是竇長勝,聽說劍技高超可比張鐵武師。另外,還有長谷長老常年守村,最為年幼,貪財怕事,接著是竇長風與竇長鳳,二人一母同胞,樣子有幾分相似,只是長風長老沒有留胡子,生性豁達,不愛管事,長年云游在外,若非此番族長更替,也不見得會出現(xiàn)。
康少朗身上前一步,與其他“明“字輩弟子成列,足有十余位,樣貌年紀各異。
又等了許久,人群議論紛紜。老祖母微閉著目,緩緩道:“長直長老,可以開始了么?”
長直長老略一彎腰,道:“還有明敏沒來!”
“唉!他無心爭權(quán),就不要等他了嗎?況且他像個娘們一樣不會半點武功,族長之位又怎輪得到他?”竇明為顯然是有些不耐煩了。那是自然!他排在右側(cè)第一位,并非最有優(yōu)勢,而是因他來得最早,故而等得最為焦慮!
長直長老一揮手,道:“呃,村有村規(guī),既然有資格入選,就要等到人齊?!?/p>
這時,竇明敏灰頭土臉地出現(xiàn)在了祖堂大門,短簇的黑發(fā)樁上蓬著白白谷灰,肩上也有,滿臉大汗淋漓,粗衣淺褲很樸素,且鞋底磨穿著窿隆,露出腳指來。天啦!這是個什么日子,連小坑陳氏一個伴隨妻子,臨行前都悉心打扮了一番,而尚有資格入選的竇明敏卻是這般的草率與不拘禮節(jié)!眾人無不訝異不已。唯有竇明為輕蔑冷笑。
竇明敏疾疾到靈臺下,跪在軟綿蒲團下,叩頭行禮道:“明敏給老祖母請安!孫兒來晚了,請祖母責罰!”老祖母不屑地別過頭去,不予理會,顯然怪他著裝無禮和晚到之過。燕林分明地看到,身后的竇明霞神色堪憂,甚為擔心!
而祖堂屋外面有人傳話進來說:“他一大早幫王婆扛谷子去了外間村里打米,所以才剛回來?!遍L直長老嘆了口氣,收起昭書,上前將他挽起,朗朗道:“竇氏明字輩竇明敏入列?!?/p>
竇明敏一直垂著頭,樣子甚是謙卑,道:“謝謝長直爺爺!”一邊憂心地望向祖母,鞠著身子退到了右側(cè)。站在那里,他最為單調(diào),非旦沒有一個門客,也還未娶妻,是以兀立于列末,孑然一身。與此同時,王潔玲發(fā)現(xiàn),長鳳長老在明敏進來時,轉(zhuǎn)移了一直盯著她的好色貪婪目光,掠動著胡須頗為自鳴得意。再觀長鳳與明敏樣貌神色,也頗有幾分相似。王潔玲做了一種大膽的猜想,瞬間又否定了覺得不可能。
“好了,可以開始了!”竇明為一直很急切。
“且慢!”長直長老立身于靈臺下,堂殿正中,向眾人宣布:“另外還有一人,也有資格入選?!?/p>
竇明為詫異不已:“是誰?”
長直長老向一旁的長勝長老會意點頭,朗朗宣到:“請周村周紅霞入殿!”聲音悠長洪亮,飄向祖堂外繞山谷而去。這時,周紅霞也很訝異,在祖堂外人群里攢出頭來,愕然著進到祖堂,到長直長老面前,一屈膝施禮:“長直外公?”又到了祖母跟前,跪倒蒲團上叩首道:“紅霞給外婆請安!”老祖母甚疼這乖巧的外孫女,只是此刻也顯得納悶,但還是招了她起身。
竇明為不解:“怎會如此?她是周村的人!”
周紅霞也愕然凝視著長直長老,一旁的長勝長老走向殿央,緩緩道:“周紅霞乃我周村嫡系親外孫女。昔日老族長在世時,分外恩寵于她,并早前有許言,賜紅霞于‘竇’姓,字牌‘明’字輩,取名‘竇明紅’。而老族長年前也曾有一句戲言,要紅霞繼任族長大統(tǒng),當時紅霞婉拒。這樣算起來,今日竇氏族長之爭,她當然有機會入圍?!?/p>
眾人茅塞頓開。唯有竇明為深感不服,盡管紅霞乃是他的嫡親姑舅表妹,但族長之爭,他勢在必得,就連妹妹竇明霞他都勸退了,要她討好祖母來相助自己。如今,表妹也入選,她的“紅霞滿天“堪稱一絕,豈一個女流之輩,外姓,竟然可以奪得竇氏族長?想到此,他那幼時對表妹的倪寵、喜愛都瞬間化作了一種敵視。
竇明為朗朗上前道:“一句戲言,又怎可當真?”
“那你又如何能分辨出老族長當時所講的是戲言,而不是忠告,昭示傳位呢?”長直長老反駁。
竇明為不好再說什么。因為一旦被長直長老說成了祖父昭示傳位,那周紅霞完全可直接繼任大統(tǒng),他們反倒成了旁外客了。那這族長還選個屁呀!
如此一攪合,現(xiàn)在最占優(yōu)勢的,就是周紅霞。竇明為退入列,狠狠瞪了表妹一眼。周紅霞局促不安,款款喚了聲:“表哥!”
“哼“竇明為冷抽一聲。
長直長老示意周紅霞先入列,她才魂無守舍地屹在了竇明敏序下。竇明敏靠近來,微笑勸慰著:“別怕。我們都沒什么機會??纯辞闆r吧!當湊合著玩唄!”
周紅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仔細打量了這溫雅書生,頓生出好感。過去倒一直沒注意,竇氏村里還有這樣一個善良純凈的年輕人。一顆情竇忽起的芳心,漾動著臉兒緋紅,分外迷人!她回首看了一眼門客后的燕林,見他英栩的眉目正對過來,硬朗地一點頭,示意她堅強,坦然自在些。她會心地抿嘴淺笑,化開了之前臉上陰霾不快。亞鵬也在悄然間立在了她身后,充當著門客,鼓勵著。
只聽長直長老宣讀另一篇昭文:“今我竇家村遭遇不幸,前第三十一代族長竇公長虹離奇過逝,未能傳話繼任大統(tǒng)之人,而封昭枕箱無故被人撬開盜走昭文。國不可一日無主!我竇家村家業(yè)頗大,不可無人統(tǒng)率,特擬定,暫選一名‘代族長’。竇家村向來尚武崇德,經(jīng)眾長老商議,得老族長夫人竇母章氏裁決,特比武奪魁,勝者為王。除‘明’字輩參選者,一律不準做弊和找人代戰(zhàn)。等日后尋明原因,找回枕箱昭文,再將族長人選公布,行祭天儀式。”
燕林算是聽明白了,之前一直以為竇長虹前輩因年老衰竭而死,當時也就納悶:“這人怎不傳個繼位人,卻引起哄亂爭斗?”原來,竇村的繼位人,就像皇帝駕崩一般,也有枕箱昭書的,里面寫有傳人。如今,這竇家村的確發(fā)生了許多事。老族長被害身亡,枕箱昭書被盜。這村里人個個古怪,樣子詭異!一時消息也很難探得。
就連康少也大夢初醒,他久居于市集,前時才接到長老們捎來的傳話,這才召集盜帥、飛鷹二人相幫,回了竇村。卻想不到離奇有這么多故事?入村口清和殿時,老族長遺體被白布所掩,看不到情況。而康少也有數(shù)幾年未返,更別說見過老族長近年容光了。只知他年事已近八旬,是以聽到長辭一事,以為死于尋常。卻不料個中掩有許多陰謀?
燕林看周紅霞,和其余眾人,面色凝重,莊嚴肅立,顯然是知道的。也難怪!他和康少一行,其實是最遲一撥,于昨日黃昏才到竇村的。如此粗心大意,和消息閉塞,康少要上位也很難!康少人氣不旺,擁戴者不多,唯一是在這更之前,托人和長谷長老打過招呼,備了厚禮,而長谷長老列位不高,言語無甚分量,只負責些抄錄和管事工作。但康少所請的盜帥、飛鷹卻要稍勝竇明為的眾多門客一籌,這是唯一的一點優(yōu)勢。
而燕林卻擔憂起來:此番龍蛇混雜,當真蛟龍淺灘也不能展所長!不由捏了一把盜帥,見他面色也凝重著思緒……
“第一場,由竇明為對周紅霞!”長直長老念道,瞬及退開到左側(cè),空出中央一大片來,讓予比斗。祖堂門外攢動著不少人,擠探著觀望,兩壁的窗口都趴有人眺望場正央。
竇明為抽出三尺許青鋼刀,將刀鞘擲予一個門客,虎目眈眈著步入靈臺前方,尋鋼刀刃面鋒芒,勢氣如虹。周紅霞緩緩踱步,她顯然是極不情愿,但偏偏就入了圍,而且還被排在第一場,對手是自幼疼愛她的表哥。她有些退縮地道:“我可不可以棄權(quán)?”
“不行!”長勝長老道。
“為什么?明霞不也棄權(quán)了么?怎么表妹就不行?”竇明為方才大喜,聽了長勝長老話后,瞬化為憂,是以反駁問道。
長勝長老嚴肅道:“因為她極有可能就是枕箱昭書里的繼承人。而害死老族長的人,很有可能就在你們‘明’字輩子弟中間。所以,你們誰也不可以棄權(quán)!”威嚴凜凜!‘明’字輩子弟無不一驚!
“那明霞?”竇明為還想駁問。
“因為她不可能。你和明霞都老族長嫡系親孫,所以你們不會是加害之人。當然,你也可以棄權(quán)?!遍L勝長老說。他全是要激竇明為,升為‘明’字輩最有機率繼任大統(tǒng)的人,又怎么肯甘愿棄權(quán)?
竇明為揮刀一凜,對周紅霞道:“表妹權(quán)且出招吧!”
周紅霞含蓄道:“表哥?我?我?”未等她立定,竇明為操刀橫劈,亞鵬等人驚呼:“卑鄙!”索性紅霞輕巧退開,腰際抽出竹杖橫持在手,竇明為青鋼刀璇劈而來。竹杖一端點在刃片,刀鋒立偏,杖回打其后腦,竇明為側(cè)身還刀來抵。杖頭一迂,點其足尖,竇明提足一躍,飛身刺刀,其勢迅猛!周紅霞側(cè)身杖打其手腕,竇明為環(huán)刀劈開……
二人相斗了好一陣,紅霞處處留手,滿腦子思念著表哥幼時的好,而竇明為卻不以為然,一昧謀奪族長之位,遇神弒神遇佛弒佛。所以,勝負一時難分,且紅霞久戰(zhàn)必會吃虧。竇明為當然知道表妹怯弱相讓,只等瞅準時機一擊得勝,好贏下一回合。須知,在場諸位入選者,除了周紅霞外,根本無人可以勝他手里青鋼刀!所以,特邀明霞在奶奶面前獻媚讒言,應(yīng)了這比武奪魁一事。否則,倘若論文采論德行,還不如直接應(yīng)選了柔弱的竇明敏。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長勝、長直兩位長老竟將周紅霞列入其中。
這第一戰(zhàn),對竇明為至關(guān)重要。他不得不使出幼時與表妹在茶花林里玩耍時,習(xí)過一套刀法。
燕林輕呼:“不好!”果然,周紅霞熏醉在童年美好回憶里,呆滯著凝望,卻見那青鋼刀刃尖直落她眉心,其勢儼然是要將她當場斃命!說時遲那時快,燕林飛身上前,兩指扣住刀尖,只一反扭,瞬間一彈,竇明為被震懾退了幾步,立定后,拱手道:“諸位長老,此戰(zhàn)我已勝出,諸位有目共睹?!?/p>
長直長老嘆氣搖頭,上前宣告:“第一局,竇明為勝!”接著翻閱昭稿,道:“第二場,竇明濤對竇明康!請入列!”
燕林拉著幡然驚醒的周紅霞退回右側(cè),紅霞愕然瞪大著目珠望向表哥:適才那一刀毫不留情,直欲取她性命!那幼時寵她愛她的表哥去了哪里?怎會變得如此落差?竇明為不屑地退回右側(cè)第一個位子,還刀入鞘。
康少向盜帥示意,緩緩入了場中。張嫻芳為竇明濤擦拭額頭,溫軟叮囑著:“小心點!”小坑陳氏妒意大生,鄙夷地望了一眼,極度溫柔地嬌嗔道:“老公!當心喲!別傷得人家太重。免得有人掛念、擔憂?!边@宅門疏遠的兩妯娌向來不合,明爭暗斗。
竇明濤也持一柄青鋼利劍,入場后,緩緩抽出,道:“康弟,請!”論年齡,他確要長康少一歲,所以單氣場就贏了一籌。
康少謙虛道:“點到為止?!?/p>
竇明濤瞬及抽劍出,側(cè)握在手,直刺康少心窩,這些人個個面上虛偽和善,其實心狠手辣都想致對方于死地,減除一個競爭對手。竇家村幾近荒僻,只要族長們議定不報官,這些自愿比斗,倘若不幸而死,那也悄悄掩埋了事,譬如老族長一事,就并未驚動過官差。
康少劍鋒一引,橫劈其雙足,明濤躍起,環(huán)后刺一劍,康少垂頭落地翻滾,持劍向上,迫得明濤無法落地,空中一翻,提氣不足跌落下,險些跌撞到人群里,甚感失態(tài)!他又欲上前來攻,與康少相拼數(shù)十招。適才不過是康少投機取巧,聽得盜帥所言,盜帥深知明濤劍法漏洞百出,便把這第一式破解法相告,但來不及多說。如今,康少節(jié)節(jié)敗退,看得盜帥甚為焦急!忽然,他靈機一動,拍著燕林肩膀,大聲說:“上庸下駟!”
眾人不知他在說什么,康少會意,攻向竇明濤上庸穴,明濤回劍防守,康少才緩過氣來。長勝長老瞪了盜帥一眼,燕林忙搪塞應(yīng)道:“四下無話!”意在指點康少,攻對方下盤,因為明濤下盤見空,兩腿立定不穩(wěn)??瞪贂?,一時反占了上風。
盜帥又說:“話語聲聲慢!”意思是,可以邊連續(xù)攻打?qū)Ψ较卤P,放慢劍招,令其無所適才,進退兩難??瞪僖捕?!
燕林又笑說:“慢中求進!”意為,以慢招攻他中盤,一舉進擊!果然,康少照做!竇明濤難以招架,中腹一縮,往后一仰,栽倒在地,康少上前,劍刃逼在他鼻脖間,明濤不得不服:“你贏了!”
張嫻芳和著張艷等人,質(zhì)問:“他們做弊!”
盜帥笑侃道:“我與燕林哥倆玩對接語。一來沒說武功口訣,二來沒教其用劍,三來沒有出手,請問,哪里做弊?”長勝長老一時語塞:“這?這?”因為他二人所說的的確與武功招勢無關(guān),而且實實在在地對接尾字語。一時也摸不出把柄,只得說:“這局!竇明康勝!”
康少還劍入鞘,退將回來,笑謝盜帥、燕林。明濤憤憤爬起,拍整衣衫,很是不悅!張艷等人“哼“了一聲,瞪著盜帥、燕林。而張嫻芳則嫵媚地怒視著燕林,意在質(zhì)問:“還說喜歡我貌美?害得我丈夫這么狼狽?”燕林不好意思搖頭一笑,見她脈脈晶瑩的目光,又在散發(fā)著那種情懷挑逗,勾搭獻媚。潔玲沒好意瞪過去,湊攏著燕林,拽著他,依在他腋下。
“第三場,竇明敏對竇明次!”長直又上前宣到。
燕林覺得有些興趣,瞅著竇明敏,只見他謙卑擺手說:“我棄權(quán)!我真地不會?!遍L直長老盯量他好一陣,最后說道:“那好吧!這一局,竇明次勝!”
接著,又斗了四、五場,看得叫人有些乏味,都是些花拳繡腿的功夫。燕林引不住,打了個哈欠。竇明濤一行在不悅中從后離了祖堂而去。周紅霞和亞鵬也出去了,竇明敏相隨。燕林也打算離去,康少看了時間,時近正午,看來要等到下午才能決戰(zhàn)了,于是,叫小坑陳氏回屋做飯,和盜帥、燕林離了祖堂。不多久,長直長老宣議:“各人先回!下午再決議!”人才漸轟散了,扶著弱傷者,或揚長得意的
,蜂擠的人群散淡稀疏,伴隨各住戶炊煙梟梟的午飯香氣。
周紅霞一個人站在山坡上,徐徐春風,伴著暖媚日,她的思慮伴著憂愁,亞鵬屹在她不遠的地方,眺望遠去,道:“我們先回周村吧!”
“不可以。外公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查個清楚!”紅霞凜冽地回應(yīng)。
“既然如此,你還站在這里煩惱些什么呢?”身后,燕林緩緩地走了過來,與她并肩而立。
她有些感傷地把頭靠在他肩膀,輕道:“借你肩膀用一下。”接著憂傷地敘述:“表哥以前對我很好,常帶我和霞妹一起入茶花林里玩?!?/p>
“很多事會變!要權(quán)衡利益的前提下,有一些人變得很瘋狂?!毖嗔值?。
她不再說什么,暖風徐徐得意,吹得人好不舒心!
“表姐!”身后又來了一女子,正是竇明霞,道:“表姐,還是隨我回去吧!一會就該吃飯了?!?/p>
紅霞立定身子,眺望遠方,沒有言語。
竇明霞繼續(xù)勸慰:“哥哥有時候過于偏激,我們不予他爭奪便是了?!笨粗]明霞那焦慮的神情,足見她們表姊三人從前是多么友好,溫馨!可惜,往往很多時候,會離奇地變故,變得猙獰,可怖!人性,就像掩藏了一層層面紗,當你揭開得愈深,就愈加惶恐,和難以置信地面對眼前之人。
良久之后,周紅霞挽起著明霞的手,愜笑道:“表妹,我沒有生氣,不與他爭便是了?!彪p雙戲笑著往回走,他那笑容是那般酸澀,那般的模糊,那般地偽飾得堅強!
周紅霞勸說著亞鵬先回了周村,這邊自行會料理,亞鵬叮她珍重,不妥則立刻回。起先,是長直、長勝兩位長老托人去周村請來周紅霞入圍,奔喪是假,遷制竇明為屬實。因為,兩位長老一直認定竇明為不適合接任族長,接著老族長身前有遺言,對紅霞甚是寵愛和倚重。但老族長過逝,老族長遺孀章氏偏袒力撐孫子竇明為,聽其讒言胡話,才有比武一說。
紅霞與明霞說說笑笑,哪知入了屋,竇明為很是不悅:“你們跑哪里去了?”狠狠瞪了周紅霞一眼,連挖帶諷:“別不自量力!沒事就早點回,自己村里的事料理不好,倒跑來攪合別村事件。不是表哥我說你,你小時候多乖,長大了反而不安份起來?!?/p>
周紅霞沒理他,入屋看望外祖母,老祖母也是側(cè)過頭去,頗感生氣!祖母一直重男輕女,偏愛著表哥。紅霞俯身,輕問候:“外婆,注意身體!”罷了,又對服侍著的王媽叮嚀:“外婆年事已高,王媽媽要多辛苦料理,“之間,遞了些錢物予王媽,王媽推脫不過,連連點頭。
周紅霞出了房屋,正欲去尋燕林等人,卻見竇明敏熱腸忠厚,幫村民打理豬草,修建牛棚,甚至扛揪修路。紅霞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想不到藏有這樣一個出落不凡的年輕人,族長一位由他繼任就好了??上?,世上有兩種人很難上位,一是沒有野心,二是后臺無人擁立,這兩樣都沒有,成就了這樣憨厚老實的一個人,倒也過得清閑自在!
竇明敏發(fā)現(xiàn)了周紅霞,鏟好黃土,修砌洼路后,迎上去說:“你在這里干嘛?吃飯沒有?”
周紅霞淡淡一笑:“還沒有。你呢?中午不吃飯啦?”
竇明敏很熱情地拉著她的手,毫不避嫌,道:“走啦!去我家啦!飯菜應(yīng)該熟了?!敝芗t霞本來就對他有好感,被他這樣一拉,俏臉微紅,內(nèi)心炙辣地癢癢。
竇明敏的家很偏僻,在村子后面別人遺棄的破宅子城,雜草遍生,只是一路被他清理得很干凈!他的家中很簡陋,殘院斷墻,老青磚圍建,黑瓦炊煙。庭院收拾得很干凈!廚屋四周簡置,一口水缸,角落柴堆,中央一個灶臺,梁上烏漆抹黑的厚油漬,他一掀開灶窩,淡淡的熱熟青菜芳新?lián)浔?,鍋?nèi)的米飯粒粒飽滿,充實。
他招呼著:“請坐呀!”搬來狹小的一張四方桌,幾張矮凳子,他端了碗筷,輕落擺上桌。
周紅霞淡然坐下,忽聽得外間有人走動,奇怪?這里荒僻,怎會有人來?有兩個人的腳步,一個輕疾,一個厚實女性?;谶@種好奇,她從廚屋探出頭去,果然,一個憨態(tài)和詳?shù)膵D人,日間祖堂里的那個翩翩瀟灑的長鳳長老。不難猜出那婦人訝異打量她的表情,應(yīng)該是竇明敏的母親!只是長鳳長老見她時,驚了一下,本來還與婦人默契并出的,霎時變得很局促不安,推手有禮道:“以后,有什么事盡管向我們幾位長老反映,我等一定會主持公道的?!闭f罷,如一陣輕煙,徐徐消失在瓦墟之中。
婦人進了屋,很客氣地坐下,和藹地夾些肉食給周紅霞,道:“甭客氣!當自己家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