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灰蒙蒙的早晨,真煌城樓上吹響了一聲號角,太陽從地平線下緩緩升起,天邊霧氣蒙蒙,好像又要下雨,十多個身穿青色鎧甲的戰(zhàn)士們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百草搖曳的大地,空蕩蕩的驛道上,沒有一個人影,年邁的士兵低嘆了一聲,放下號角,轉(zhuǎn)身向后走去。
“還沒人來嗎?”
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老兵吃了一驚,抬起頭來,只見眼前的男人二十多歲的年紀,相貌英俊,很是年輕,披著黑色的披風(fēng),遮住了里面的軍裝,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是老兵還是能一眼看出,這是個貴族的將軍,不是自己這樣的普通士兵能夠比擬的。
“回將軍的話,還沒人來。”
年輕男人默默的點了點頭,似乎早就已經(jīng)料到了,他看著老兵佝僂的身體,將近五十歲的身子已經(jīng)撐不起那身軍裝了,肩上的雙月單紋圖案顯得有些破舊。青年微微皺眉,問道:“十九師不是都跟著皇上去云都了嗎?你為什么沒去?”
“將軍,小的太老了,走不了那么遠的路了,活命的機會,就留給年輕人吧。”老兵低沉的嘆了一聲:“我十四歲開始當兵,從馬夫開始,一直到守城門,已經(jīng)守著帝都三十多年了,不能因為這里被人攻打了,這里的百姓都逃跑了,我就也跟著走啊。只要城門還沒倒,我就得在這呆著。”
年輕人眉頭一皺,一雙眼睛深沉如海,眼內(nèi)波光翻涌,好似有利劍在熔爐里煅烤。
老兵沒有注意,仍舊絮絮叨叨的說著:“再說,小的的家人都在這一仗中死了,我一個人去云都也沒什么意思,還不如留在這里,最起碼還能找一找熟悉的人,看看有沒有無人收斂的鄰居們的尸首需要我?guī)椭諗俊H税?總是要入土為安啊!”
年輕人低下頭,面色有些悲涼,在他的背后,是大片大片的焦土和廢墟,曾經(jīng),那里矗立著全大陸最為繁華的建筑和人群,有世界最雄偉的樓塔,最奢華的宮殿,現(xiàn)在它們已經(jīng)淪入歷史了。
“將軍,”老兵抬起頭來,緊張的搓著手,有點忐忑,見年輕人的表情溫和,終于還是不解的問道:“為什么那么多的世家藩王老爺們,沒一個來派兵來帝都支援的,諸葛老爺魏大人們還回了自己的領(lǐng)地,帝國要分裂了嗎?又要打仗了嗎?燕世子什么時候會帶著燕北軍打過來啊?”
“不會有那么一天的!”
平靜的聲音自年輕人的口中緩緩?fù)鲁?但是卻有強大的信心從他的話語中散發(fā)出來。年輕的男人面容堅韌,語調(diào)低沉,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帝國不會分裂,燕北軍不會打過來,帝都不會毀滅,總有一天,離開的人都會回來,真煌城,會重現(xiàn)昔日之宏偉、往日之風(fēng)采!”
老兵有些發(fā)愣,望著眼前的年輕人,這些日子聽來的傳聞突然間土崩瓦解,那一刻,他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了眼前這名年輕將軍的話,老人眼睛冒出希望的光芒,振奮的問:“真的嗎?他們還會回來?那小的還能繼續(xù)守城門嗎?”
“你會的,”年輕人轉(zhuǎn)過頭來,輕輕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我特許你一直守下去,哪怕到了一百歲,我也會派人每天抬你到城門前來。你若是還有子孫在世,我就特許你的后代子孫為我大夏皇朝守帝都之門,帝都不會亡,只要我還在世,絕不食言!”
說罷,年輕的將軍翻遍全身,終于在衣兜里摸出一塊被火燒黑了的銀牌,上面刻著細致復(fù)雜的紫薇花,那是大夏的國花,在這刻看來,顯得神圣且蒼涼。
“這個,就當做信物。”
老兵大喜,可是轉(zhuǎn)念卻有些懷疑,他不解的望著年輕人,很聰明的換了一種委婉的問詢方式:“請問將軍是哪個師隊的?小的能不能被告知將軍的尊姓大名?”
年輕人抬起頭來,此時太陽已經(jīng)升出了地平線,剛剛霧蒙蒙的天氣頓時消失,金芒萬丈,灑下漫天金光。
“我是驍騎營參軍統(tǒng)領(lǐng),我叫趙徹。”
老兵頓時一驚,眼睛瞪著大大的,過了許久,老兵砰的一聲跪在地上,使勁的磕頭大叫:“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七殿下,請殿下恕罪,饒了小的這一回。”
前面沒有聲音,老兵抬起頭來,卻只看見城樓的臺階上一個挺拔的背影。年輕的皇子手握佩劍,一步一步消失在城頭,背脊挺拔,像是一棵足以撐開天地的樹。
光華璀璨,霎時間恍花了老頭的眼睛。他轉(zhuǎn)頭望去,只見自己的面前,一塊銀質(zhì)的牌子放在青磚的地面上,紫薇花怒放,像是九月的暖陽!
百年之后,卞唐的騰淵閣史書對當年的記載只留下了這樣一段話:大同行會復(fù)仇事件之后,趙氏皇族廣發(fā)征召令,各大門閥返回領(lǐng)地,各地藩王無一響應(yīng),夏皇無奈,下令遷都,皇子趙徹守國門,皇子趙飏自請命追擊燕北軍,大夏一脈,就此露出疲態(tài),已難以領(lǐng)袖龐大的國土和八方的諸侯勢力。在我國仁圣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的周旋下,卞唐一躍成為當世第一大國,西蒙大地的商業(yè)中心由北方開始轉(zhuǎn)移,大夏商戶人心不穩(wěn),大規(guī)模越過邊境進入卞唐,仁圣武德明智睿敏皇太子之通天徹地之才、精才艷絕之智、神乎其技之勇、光照天下之義堪稱當世之表率、天地之翹楚、萬民之大幸。
雖然后世的史學(xué)家們都對后面關(guān)于李策皇太子的記載保持了高度的懷疑,認為燕洵造反根本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而且很多人十分堅決的認為,后面的話絕對是李策皇太子自己加上去的,因為前后墨跡的顏色完全不一樣,而且如果說前面是令人觀之贊嘆的極品書法,那么后面的字跡,就連剛學(xué)寫字的孩子看了都要汗顏。但是這不能否認前面的真實性,大同行會復(fù)仇事件之后,偌大的大夏皇朝,真的走向衰敗了。
就在真煌帝都面臨著百年不遇的可怕劫難的時候,燕北在內(nèi)陸的最后一只隊伍,仍舊在邱平山一代徘徊,偌大的邱平山平原上,一隊衣衫襤褸但卻眼神堅定的隊伍正在靜靜的潛伏,像是一批餓狼一般,在原地蹲守,等待著最佳的出兵時機。
雖然各大門閥氏族們沒有援助帝都,但卻紛紛把目光聚集在燕北的叛軍身上,直到此時,楚喬才對燕洵放棄西南鎮(zhèn)府使稍稍有一絲釋懷。燕氏一門被帝國斬首,燕洵本就和大夏皇朝有不共戴天的血仇,而大同行會則是大陸公認的造反頭子,如此一來,背負背主叛國罪名的,就只有西南鎮(zhèn)府使一方勢力。這只曾在真煌城被燕洵拋棄了的隊伍,霎時間成了全帝國的公敵,每個人都想充當鏟除叛徒的英雄,一路上,楚喬等人遇到的奇襲,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有多少次了。
“姑娘,”賀蕭小心的貓著腰跑過來,伏在楚喬的耳邊小聲的說道:“探子營靠過來了,下命令吧!”
楚喬低著頭,平靜的說道:“再等一等。”
“姑娘,已經(jīng)不到二百步了。”
“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我們的潛伏就失去意義了。”
“時候還沒到。”
賀蕭還要再說,遠處的戰(zhàn)壕里突然豎起一面紅白相間的軍旗,楚喬眉梢一挑,厲聲喝道:“動手!”
剎那間,呼聲震天,萬千刀鋒猛地沖出戰(zhàn)壕,倉促逼近的軍隊斥候們頓時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圍攻之中。
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絕殺,楚喬精準的計算,準確的時機契合,完美的布局陣勢,將貿(mào)然踏進包圍圈的敵人沖殺的四分五裂。不出半個時辰,戰(zhàn)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來不及除掉四面八方逃散的敵軍,楚喬戰(zhàn)旗一揮,帶著僅剩下的四千西南鎮(zhèn)府使官兵,全力撲向最大的一只征討大軍!
經(jīng)過了四天有如喪家之犬般的躲避和逃亡,禽獸毀滅了大夏都城的西南鎮(zhèn)府使官兵們,終于放開手腳,厲聲長吼于邱平山平原的大地上了!
以四千人馬,追擊多達五萬的征討大軍,這實在是一個太過滑稽的景象。但是,就是這樣神跡般的景象,出現(xiàn)在了萬里迢迢前來征討逆賊的大軍之中。正在吃午飯的的西南官兵們驚恐的看著黑壓壓的騎兵呼嘯而來,還來不及咽下最后一口飯菜,戰(zhàn)刀就抹掉了他們的脖子。
血光沖天,漫天血霧,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只人數(shù)稀少且人困馬乏幾乎彈盡糧絕陷入絕境的軍隊會掉轉(zhuǎn)馬頭來攻擊自己!而就在昨天晚上,他們還接到消息說西南鎮(zhèn)府使的兵馬在三百里之外的藍翎店。不過一個晚上,他們竟然急行軍三百里,神不知鬼不覺的繞到自己后方,除掉外圍的斥候探子營,在軍隊最沒有防范的時候殺進了軍隊大本營,這樣的戰(zhàn)術(shù),何人曾見?
于是,一場被后人稱為邱平反擊戰(zhàn)的戰(zhàn)爭打響了,天色黑下來的時候,五萬征討大軍狼狽的逃往西南方向,楚喬騎在馬上,帶著四千嗜血兵馬,緊緊要在后面,毫不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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