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程遠心下一寒,冷冷說道:“西城防軍!全體集合!”
薛致遠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隆隆的戰(zhàn)鼓聲傳遍了全城,他強忍著身上的痛楚爬起身來,然而,當他走上西面城墻的時候,他突然呆住了。男人瞪大了眼睛,聽著對面一遍又一遍熟悉的聲音,看了眼城下集合的陣型,他頓時明白過來,一把推開侍衛(wèi)急忙跑下城樓:“你們干什么?開城門!那是楚參謀大人!”
程遠冷冷的走上前來,一把按住了薛致遠的嘴,男人重傷之下,竟然無力抵擋,就聽程遠壓低聲音寒聲說道:“這件事若是通了天,你第一個在劫難逃!誤報軍情,引起友軍騷亂,你以為殿下會放過你?想活命的,立馬給我閉嘴,不然我現(xiàn)在就可以送你上西天!”
程遠眼神冷冽,殺氣騰騰的大步而去,邊走邊吩咐道:“待會聽我指揮,我們先裝作友軍接近他們,然后孫河帶兵攻他們側翼,李路帶兵攻他們后方,在城下圍殲,一個也不能讓他們活著離開!”
薛致遠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腔熱血漸漸冷卻,他表情呆滯,神情恍惚,瞬時間,他回想起很多事情,年少時的饑寒窘迫,初次被傳達大同思想時的振奮和熱情,一路走來的艱辛和困苦,始終不愿意去面對現(xiàn)實的軟弱和疲憊,他的信念,他的理想,他的一切一切,都在這一刻轟然崩潰!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突然,他腳步踉蹌的轉身就向城墻上跑去,身形極快,像是一只迅捷的猛虎!
程遠頓時反應過來,回身厲聲高呼道:“攔住他!”
然而,就是這么一瞬,已經(jīng)讓他登上城樓,年輕的男人登高厲呼道:“楚喬!快跑!”
“嗖嗖”聲頓時響起,萬箭齊發(fā),瞬間就將男人整個射穿,箭矢穿透了他的身軀和他的肩膀,從他的手腳各處探出頭來,血淋淋的鮮血遍灑城墻,男人年輕的熱血像是一滴滴鮮紅的種子,從巍峨的城墻上滴落,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形成了一個個細小鮮紅的漩渦!
所有人都驚呆了,冷風吹過他的戰(zhàn)袍,吹過他大有可為的年輕軀干,他的眼神明澈且堅韌,帶著不屈的凌然,多年前的宣誓仍舊回蕩在耳邊:我自愿將一生獻給燕北的大同事業(yè),無小我,無私利,奮斗終生,為自由而戰(zhàn)!
天地瞬時間變得空蕩且寂靜,他的身體迎著風,轟然跌落,沿著巍峨的城墻,落在冰冷的燕北大地上!
“轟!”
城下的平民們頓時發(fā)出一陣驚懼的吼叫!人群如紛亂的洪水,齊刷刷的離開那面高聳的城墻,而他們望向城墻上士兵的眼神,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信任和依賴了。
楚喬騎坐在馬背上,眼角通紅,手心冰冷,她的目光堅韌如鐵,胸腔內卻充滿了巖漿般的炙熱和狂亂。終于,她沉重的豎起手掌,發(fā)出了短促而清冽的軍令:“撤退!”
身后的騎兵頓時列陣,大軍齊刷刷的轉過身去,準備離開。臨走的最后那一刻,凌厲的少女冷冷的回過頭去,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飄揚著的燕北戰(zhàn)旗,看了一眼那城樓上密密麻麻的守軍,更望了一眼那滿地狼藉的尸首,還有北朔城下,那個曾被她打了一個耳光的年輕軍人,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卻感覺胸口更加沉重了。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太陽終于跳出了地平線,灑下了萬丈金光,整片大地一片金黃,似乎就連天神也要為這一天進行加冕。
那樣迅捷的速度,就算現(xiàn)在全速追擊,也已經(jīng)失去了圍殲的可能。程遠的心臟好似淪入冰窖之中,孫河呆呆的望著騎兵團呼嘯而去,轉頭問道:“大人,怎么辦?”
程遠看了孫河一眼,眼神冷冽,帶著冰雪般的清冷,他緩緩轉過身,一言不發(fā)的大步離去。
“怎么辦?”
他也在心里暗暗問自己,他要為自己找一個出路,必須,一定!
天空中艷陽如金,新的一天,終于到來!
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后,北方的天際就飄過來一大片厚重的烏云,天際傳來了類似悶雷般低聲的轟鳴。還沒吃完早飯,東方的地平線下,就緩緩出現(xiàn)了一片鐵灰色的海洋,就像是廣袤冰原上一眼望不到邊的草浪,遮天蔽日,不斷的擴展,膨脹,千萬只馬蹄踐踏著大地,雪白的雪浪在他們的腳下盤踞,大風卷起灰色的戰(zhàn)袍,像是一大片飛翔的鷹!
精良的戰(zhàn)馬,堅硬的鎧甲,雪亮的刀槍,整齊的軍容,一生都在和地方駐兵對抗的燕北第二軍們,真正第一次見識到了所謂大軍的風范,一名老兵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城頭上,眼睛發(fā)直,口中喃喃道:“魔鬼來了!”
昇旗如海,刀劍如林,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鐵灰色,漸漸的布滿了整片平原,他們方陣森嚴,整齊,陣腳分明,中軍盤踞如虎,側翼張揚如鷹,后方布滿了后備軍團,一個個磨刀擦槍,大裘招展,前后蜿蜒近五里,顯見后方還有大批的部隊沒有走進火雷塬。
沒有親身經(jīng)歷的人,是無法體會那樣壯闊的場面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面露驚慌和恐懼之色,百年來,面對大同行會的屢次挑釁,大夏都只是做出了幾次絞殺和回應,就連當初攻打燕世城,也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蒙家軍團而已??墒沁@一次,十萬人以上的正規(guī)軍團就有四個,更不用說后續(xù)那些護翼和接應部隊了。
大夏是真的憤怒了,面對這三百年來首次敢于如此挑戰(zhàn)帝國尊嚴的反動勢力,他們誓死捍衛(wèi),他們不惜一戰(zhàn)!
冷冽的長風激揚的吹過燕北的上空,在北朔城瑟瑟發(fā)抖的時候,不遠處的落日山下,西南鎮(zhèn)府使的軍旗在烏云下招展翻飛,楚喬坐在馬背上,面對著七千雙熱血的眼睛,發(fā)出了這樣的命令:
“北朔將要不保,為今之計唯有搶占赤源渡口,占領赤渡城,開展燕北內陸的第二道防線,此乃軍令!即刻生效!全軍,開拔!”
就在西南鎮(zhèn)府使揚起馬鞭迅速趕往赤源渡口的時候,大夏的中軍大營之中,趙齊皺眉的在行軍作戰(zhàn)圖上標記了一個圓圈,喃喃道:“老十四應該到了?!?br/>
那里,三條支流匯聚一處,漓江、鏨西江、烏江,共匯成一條橫貫整個西蒙大陸的赤水,一座孤單的小城坐落其上,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赤渡城。
戰(zhàn)鷹呼嘯尖鳴,歷史上第一次北伐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死神的腳步蒞臨了這片寒冷的土地,河水已經(jīng)凍結,江面一片雪白,兩方人馬都在全力的奔跑著,爭分奪秒的搶占那座重要的軍事基地。兩大名將即將碰撞,一場震驚當世的赤渡爭奪戰(zhàn),在寒風中發(fā)出了戰(zhàn)斗的號角。歷史的浪潮滾滾而來,曹孟桐站在燕北軍面前揮下了那面神圣的令旗,年邁的老將難得鼓起勇氣大聲疾呼道:“愿天佑燕北!保佑我們一戰(zhàn)而克!勇士們,為了燕北,為了自由,戰(zhàn)斗吧!”
午后,開始下雪,北風卷著雪花拍打在臉上,像是刀子一樣的疼。
千軍萬馬從風雪中顯現(xiàn),人影密集,雪亮的刀鋒在暗夜中閃動著銳利的光華。戰(zhàn)馬狂奔,速度驚人,楚喬的臉孔被風吹的冰冷麻木,大裘將她整個人裹在其中,九個小時連續(xù)不斷的奔襲,已經(jīng)讓所有人的手腳都凍得僵硬,寒風刺骨,眼眶通紅,颶風之中,這七千人馬站在曠野上,就像是一方?jīng)]有主梁的房屋,隨時都有可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吞沒。
一名斥候急速奔回,戰(zhàn)士還十分年輕,眉眼清澈,看起來不會超過十八歲,他的馬速極快,迅速奔到楚喬面前,手指著東方的賀蘭山,嘴唇卻因為冰冷而顫抖的說不出話來。
“夏軍又近了嗎?”
斥候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點頭。他的脖子已經(jīng)僵硬,點頭的姿勢有些詭異,像是扯著線的木偶。
“還有多遠?五十里?”
對方?jīng)]有點頭,楚喬繼續(xù)問:“三十里?”
仍舊沒有回應,少女心下一寒,她的聲音多了幾分低沉和疲憊,沉聲說道:“二十里?”
斥候默默點頭,楚喬脫下風帽,在馬上對著他深深的一鞠躬:“辛苦你了?!?br/>
“噗”的一聲,戰(zhàn)士應聲墜馬,身邊的士兵見了連忙跳下去扶起他,可是觸手摸去,已是一片冰冷,呼吸不聞,已然氣絕。天氣奇寒,斥候兵們需要將身體掩埋在大雪里去探聽敵情,然后抄小路返回,他能堅持到此刻,已經(jīng)是油盡燈枯了。
二十里路,雖然是狹窄的山道,但是以大夏的騎兵素質,只要半刻鐘的時間足以趕到此處。而半刻鐘的時間,他們能攻進赤渡城嗎?
楚喬的眼神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子,她深深的望向前方,不遠的前面,就是守衛(wèi)赤源渡口的赤渡城,她已經(jīng)派了兩方人馬去城下協(xié)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但是對面仍舊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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