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也許吧,也許真的如羽姑娘說的那樣,他已經(jīng)變了,心變得大了,眼睛看的遠了,想要擁有的東西也就多了。除卻報仇雪恨,還有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他一直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對的,多年的經(jīng)歷讓他明白權(quán)利和力量的重要,沒有這些,一切都將是沒有翅膀的鳥,是飛不起來的。
可是現(xiàn)在,他卻突然有些后怕。
他險些害死她,一想到這,他就汗毛直豎,寒冷得很。
他望著黑漆漆的窗外,似乎又看到了赤水以東的那片廣袤的土地,他還能想起兵指雁鳴關(guān)的那天早上,他是如何的躊躇滿志,如何的熱血沸騰,可惜了。不過,大夏仍舊擺在那,而他若是晚回來一天,阿楚又會如何呢?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還好
手指有些冷,床榻是空的,睜開眼睛,一眼看到燕洵站在窗前的背影,漆黑的,顯得有些沉重。
“燕洵?”
她輕聲叫,聲音還帶著困乏的迷蒙,男人回過頭來,黑暗里他的眼睛閃動著看不清的光芒,讓人分辨不出那里面是如何的情緒。
“你醒了?!?br/>
“恩,你想什么呢?”
燕洵走過來,輕輕的擁住她的身體,淡淡道:“沒想什么。”
楚喬的臉貼在他的胸口,隔著薄薄的衣料聽著他穩(wěn)健有力的心跳聲,似乎直到這一刻才肯定的感覺到他回來了一樣。
“燕洵,你后悔了嗎?”
燕洵眼神漆黑,手臂微微用力:“沒有?!?br/>
“那你以后會后悔嗎?”
燕洵沉默了,楚喬的心漸漸有些冷,肌肉都緊繃著,過了許久,方聽他輕聲說:“我后悔回來的這樣晚?!?br/>
鼻尖突然有些酸,楚喬將頭埋進去,然后閉上眼睛,緊緊的抿起嘴角。
還奢望什么呢?做人不可太自我,即便是朝夕相伴,他心中的苦,她又能分擔(dān)幾分?那種滿門慘死的悲傷,多年積淀下的仇恨,她又能了解幾分?只要他還記著她,還念著她,還顧及著她,就夠了。
“燕洵,以后有事不可以再瞞著我了?!?br/>
“恩,”燕洵點頭:“好的。”
楚喬再一次陷入夢里,夢里溫暖甜蜜,有人牽著她的手,那般堅定,仿佛一生都不會放開。她迷迷糊糊的想,這樣的夢她好像做過,在哪呢?對了,是在卞唐,那是個溫暖美麗的地方,繁花似錦,可是她卻覺得那里沒有燕北暖和,站在這片土地上,她的心是潮濕溫暖的,縱然此刻外面關(guān)山如鐵,莽原暮雪。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燕洵已經(jīng)不在了,楚喬正奇怪自己為什么會睡這么久,荊紫蘇突然走進來,笑著說道:“月兒,洗把臉吧。”
楚喬站起身來,連忙上前去將臉盆接過來,說道:“紫蘇姐,這些事情不用你來做的?!?br/>
荊紫蘇善良的笑笑:“我也不會做別的?!?br/>
楚喬洗好臉,見荊紫蘇扭扭捏捏的站在她面前,就問道:“紫蘇姐,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也、也沒什么?!?br/>
楚喬一笑,作勢要走:“既然這樣,那我做事去了?”
“別!”荊紫蘇連忙拉住她,見她笑瞇瞇的看著自己,才紅著臉緩緩說道:“是剛剛,殿下派人送來了這個?!?br/>
楚喬一看,是一疊厚厚的白紙,她接過來,不由得撲哧一笑:“我當是什么,原來是要為姐姐找婆家了?!?br/>
楚喬隨意的翻翻,見燕洵找來的都是一些文官和軍隊里的文職,大多是第二軍的官員,登時就明了了他的用意,不由得有幾分感動,燕北和平只是暫時的,燕洵是害怕武將將來會上戰(zhàn)場,萬一有差錯,會耽誤荊家姐妹的終身。
“很好啊,紫蘇姐你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紀了。”
荊紫蘇臉孔紅紅的,扭捏了半晌,終于說道:“月兒,你是真的不明白嗎?”
楚喬一愣,問道:“什么?”
“我們?nèi)齻€做姐姐的不嫁出去,你就不能嫁的?!?br/>
楚喬聞言登時一愣,傻乎乎的站在那,荊紫蘇笑著看著她,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她的臉蛋,笑道:“傻丫頭,殿下跟你,真是有操不完的心?!?br/>
外面天氣真好,陽光明媚的,楚喬愣了好半天,忽聽外面響起了一陣鞭炮聲,有人喜氣洋洋的跑進來報告說:“姑娘,烏先生和羽姑娘他們進城了?!?br/>
荊紫蘇雙手合十的說道:“阿彌陀佛,總算太平了,燕北不會再打仗了?!?br/>
楚喬心下平和,一陣溫和的平靜。
和平真好。
冬雪初霽,淡薄如云霧的陽光從樹影中稀疏的落下來,暖暖的一拱,燕洵歸來后,似乎連天氣都跟著晴朗了起來,天藍且高,日頭艷艷的,雪地蒼茫,煢煢反射著明朗的光,炫的人刺目。
連日的幾場大戰(zhàn),不但讓燕北滿目瘡痍,也讓楚喬心力交瘁,放松下來之后頓時生了場大病,風(fēng)寒、高燒,夜里不斷的咳,藥一碗碗的吃下去也不見好,大夫走馬燈一樣的換,房門雖然總是關(guān)著,但是她還是經(jīng)常能聽到燕洵對著大夫們發(fā)脾氣的聲音,然而每次看到她,他都是無事發(fā)生一樣的平靜,偶爾安慰她:沒事的,小風(fēng)寒而已,歇歇就好了。
她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病過了,記憶中還是小時候的事,燕洵生病了,她沒有藥,就跑去偷,被人發(fā)現(xiàn)之后狠狠的打,可是千辛萬苦淘換來的藥也沒能讓燕洵好起來,反而為了救她而在次受寒,夜里發(fā)起燒來,直說胡話,不能用冷水直接刺激,她就跑出去蹲在雪地里,冷透了之后回來抱著他,這樣折騰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燕洵醒來之后她卻一病不起了。從那以后她就一直怕冷,縱然烤著火四肢也總是寒著,然而這么多年,生活的窘迫,行路的艱難,一場場變故和殺戮不間斷的襲來,于是,就算是病著痛著,也總是能靠著意志力忍耐過去,如今一朝倒下,卻是病榻纏綿了。
現(xiàn)在回想起那些小心翼翼吃苦受罪的日子,似乎都已經(jīng)那么的遙遠,當時是那樣的痛恨,暗暗發(fā)誓總有一天要擺脫這樣的窘境,讓所有欺負過自己的人都嘗到代價??墒乾F(xiàn)在卻時常會走神的懷念,懷念那種天地蕭索只余兩人的安靜,懷念那些無枝可依只能靠背取暖的日子。
羽姑娘來的時候正是下午,午后的光明亮的,從窗楞一圈一圈的灑進來,在地上畫出斑駁的影子。羽姑娘仍舊是那個樣子,淡眉素目,眼若秋水,脖頸修長,下巴尖細,臉頰帶著幾絲蒼白,一身白色的長裘,悄無聲息的走進來,就在門扉那站著,也不出聲,只是靜靜的等著她發(fā)現(xiàn)。
突然看到她,楚喬微微一驚,扶著床柱坐起身來,聲音有些沙啞的說:“羽姑娘,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吱聲?”
羽姑娘上前,嘴角攏起一彎笑:“剛來沒一會,就是想來看看你?!?br/>
“坐?!?br/>
羽姑娘坐在她床榻的對面,仔細打量了一下,隨即微微蹙眉說道:“怎么病成這個樣子?”
拿起一件外衣就披在楚喬的肩上,楚喬靠在軟枕上,臉頰青白,嘴唇毫無血色,微微笑道:“想是前些日子受了風(fēng)寒。”
羽姑娘看著她,幽幽一嘆,輕聲說道:“你總是個倔強的孩子,這般年輕就落下病根了嗎?”
羽姑娘今年應(yīng)該有二十六七歲了,并不算老,可是她說話辦事,總是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好似楚喬在她的眼里,真的就只是一個孩子一樣。
“沒關(guān)系的,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br/>
“也對,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你安心養(yǎng)病,什么也別想,思慮太甚,也傷身的。”
楚喬點頭,突然想起一事,就問道:“姑娘,西南鎮(zhèn)府使的軍官,你可見到了嗎?”
羽姑娘眼光微微一閃,淡淡說道:“剛剛還說不能憂思太甚,這么快就忘了嗎?”
楚喬微微搖頭:“我只是有點擔(dān)心?!?br/>
“殿下都肯為了你從雁鳴關(guān)撤兵,難道還容不下區(qū)區(qū)一個西南鎮(zhèn)府使嗎?”
陡然被人點破心意,楚喬不由得有些尷尬,她沉默半晌,才低聲說道:“我只是怕那些人桀驁不馴,沖撞了他,他若是發(fā)起脾氣”
羽姑娘為她披上一件外袍,輕笑道:“你放心吧,大家都是有分寸的?!?br/>
楚喬放下心來,抬頭問道:“姑娘會在北朔住下嗎?”
屋外陽光奢靡,光燦燦的晃在眼睛上,羽姑娘輕道:“東邊戰(zhàn)事將起了,我不會待很久的,也許要不了幾天,就要進駐雁鳴了?!?br/>
楚喬正色道:“大夏這么快就派兵打過來了嗎?”
“殿下占了西北,大夏怎可善罷甘休呢?聽說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兵了?!?br/>
“這么快啊,來的是誰?趙徹嗎?”
羽姑娘一笑:“除了他,也沒有誰了,蒙闐已經(jīng)老了,再說圣金宮里那位,想必也是信不過別人的,就連這個兒子,他多少也有些顧忌?!?br/>
楚喬點了點頭,屋子里暖暖的,地壟里的炭火上熏著香,烤的人暈乎乎的想睡覺:“姑娘要小心了,趙徹不比趙齊,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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