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漆黑一片的真煌城外,一個矮小的影子正在東方城門外的棧道上急速的行走。巨大的皮革大衣遮住了孩子的頭臉和身形,一個水貂皮制成的小包袱背在背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十分沉重。
風雪越來越大,吹的人眼睛都幾乎睜不開,孩子步履艱難的行走著,卻始終沒有停下來,好像身后有什么兇狠的野獸在追趕一樣。
呼號的風聲中,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遠遠的平原上,一匹純黑的戰(zhàn)馬迅速而來,馬上的孩子身形瘦小,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燕北侍衛(wèi)的衣裳,一雙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掃視著,像是銳利的鷹,看到孤單行走在前面的孩子,頓時一喜,一揚馬鞭,迅速的就追了上來。
“小八!”楚喬大叫一聲,漫天狂風呼嘯,轉(zhuǎn)瞬就將她的聲音吹的支離破碎,前面行走的孩子并沒有察覺,仍舊低著頭快速的趕路。楚喬打馬就沖上前去,幾步攔在孩子身前,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小八?”
“嘿嘿,”低沉沙啞的笑聲陡然傳來,身形瘦小的人抬起頭來,滿面褶皺,哪里是一個年紀幼小的孩子,分明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侏儒!
說時遲那時快,一只袖箭登時從侏儒的袖口中****而出,向著楚喬的面門直撲而來,寒風森森,銳氣迫人,猝不及防下,只聽孩子悶哼一聲,身體頓時順著馬背就栽了下去。
沙啞的冷笑緩緩響起,在這寒冷的夜幕下尤其顯得詭異,侏儒一把扔掉背上的包袱,緩步走上前去,一腳踢在孩子的腿上,見孩子死尸一般毫無反應,才蹲下身子去試探她的鼻息。
“主子爺也的確傻了,竟然派我來對付這么一個小毛孩?!辟謇浜咭宦?一把將孩子趴在地上的身體翻了過來。
然而,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原本軟軟倒在地上的孩子陡然彈地而起,一雙眼睛璀璨如星子,動作爆裂般充滿力度,寒風凌烈,殺氣撲面,只是眨眼間,受制于人的孩子就反客為主,將一把森寒的匕首狠狠的頂在侏儒男人的脖頸大動脈上。然后呸的一聲,將嘴里叼著的袖箭吐在地上。
“說!小八在哪里?”
孩子的聲音森冷的響起,匕首前推,刀鋒割破皮膚,殷紅的鮮血頓時滲透出來。
“什么,什么小八?”陰沉詭異的男人頓時失去了剛才自大驕傲的神色,怕死的聲音都在顫抖,連忙說道:“我不認識什么小八,我只是替人辦事的?!?br/>
楚喬聲音冷靜,緩緩說道:“小八就是這個包袱的主人,就是你假扮的孩子?!?br/>
“我,我不知道,”侏儒說道:“是四少爺?shù)娜苏业降奈?我是諸葛家的門客,和你無冤無仇?!?br/>
“你不知道?”孩子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男人幾眼,見侏儒忙不迭的點頭不已,怒火頓時升上心頭。手腕下壓,豎直、找點、刺破、旋轉(zhuǎn)、橫拉,只見男人的雙眼頓時大睜,瞳孔擴散,手腳一僵,登時就沒了呼吸,只剩下一道長長的血線在脖頸上橫扯開來。
“你不適合給別人做門客殺手,反正早晚都要死,不如在死前做點好事?!焙⒆永淅涞耐宓氖w,然后蹲下身子,一刀揮下,就挑開了他身上巨大的風帽大衣。
今夜的真煌城注定不是個適合安睡的夜晚,雖然已是深夜,但是東城門處仍舊一片燈火,諸葛府的四少爺親自坐鎮(zhèn),要求真煌守軍出動半數(shù)軍力,為他出城緝拿諸葛府逃跑的逃奴。
幾波人馬都已經(jīng)相繼而去,可是卻仍舊沒有任何音信傳回。諸葛玥坐在馬上,身后的東城門像是一只巨大的獅子,沉睡在無邊的夜幕之下。諸葛府的下人們跟在他的身后,人人屏息沉氣,不敢出聲,生怕驚動這只暴怒中的老虎。
“四少爺!”
朱成穿了一身灰色的袍子,矮著身子迅速跑上前來,湊到諸葛玥耳邊小聲說道:“四少爺,大少爺派人來說要你馬上回府?!?br/>
諸葛玥恍若未聞,繼續(xù)面無表情的盯著前方,朱成著急的說道:“來人說,燕洵逃了,帶著質(zhì)子府的人強行出城,魏家栽了個大跟頭,魏舒游被砍掉兩根手指,還被當成人質(zhì)劫持走了?!?br/>
諸葛玥聞言眉梢一挑,默想半晌,隨即皺眉說道:“燕洵?”
“是,”朱成說道:“就在白蘭寺和紫薇廣場中間的那段九崴主街上。”
年輕的諸葛玥沉聲說道:“燕洵他們從什么方向來的?”
“似乎,似乎是從赤水湖的方向?!?br/>
“好膽!”諸葛玥冷哼一聲,劍眉豎起,登時想通了魏舒燁之前為什么會帶人包圍了諸葛別府,還和里面的下人動了手。少年眉頭緊鎖,雙眼漆黑如墨,仿佛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龍卷風暴,握緊馬韁,沉聲說道:“燕洵向什么方向跑了?”
“四少爺!”朱成大驚,失聲叫道:“大少爺特意囑咐你千萬不要插手此事,萬萬不可??!”
諸葛玥眉梢一挑,剛要說話,突然只聽前方馬蹄聲滾滾而來,一匹燕北特有的黑良馬頓時閃現(xiàn)在眾人的眼里。身形瘦小,披著巨大風帽的人策馬而歸,還沒走到身前,遠遠的,就將一具瘦小的尸體嘭的一聲拋在雪地上,尸體身上穿了一身青色皮鎧,赫然是燕洵質(zhì)子府的下人服飾。
諸葛玥雙眼頓時精芒畢露,劍眉緊鎖,一旁的下人大聲叫道:“四少爺,壺生回來了。”
諸葛玥看著地上的那具尸體,只見那人身體僵硬,頭發(fā)散亂,衣衫上血泥糅雜,一看就已死去多時。一股無法抑制的怒氣頓時襲上心頭,他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神銳利的看向那個身材不過三尺的馬上侏儒,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將她殺了?”
被叫做壺生的人利落的翻身下馬,低頭上前兩步,嘭的一聲重重的跪在地上,聲音低沉,在北風中聽起來尤其難以辨別,堅若生鐵,鏗鏘說道:“幸不辱命!”
“我什么時候叫你將她殺了?”諸葛玥勃然大怒,幾步上前,揮鞭重重的抽在來人的背上,怒聲喝道:“你該死!”
“少爺!”“?。∮写炭?!”
一連串的驚呼聲陡然響起,就在諸葛玥的鞭子落到來人背上的那一剎那,原本蹲在地上的人突然抬起頭來,面容稚嫩,臉若蓮花,哪里是那個皮糙肉厚的侏儒殺手?孩子冷笑著受了一鞭,身形如同一只迅猛的豹子,瞬時間彈地而起,匕首揮出,橫在諸葛玥咽喉之前,一個小擒拿手,就制住了他的掙扎。
“你還沒死?”諸葛玥眼神閃爍,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只是此時此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竟讓人聽不出那聲音里的語氣到底是喜是怒。
“呈你吉言,我還好好的活著?!背汤淅涞耐T葛玥,眼神毒辣森冷,緩緩說道:“不過我卻不確定你還能活多久?!?br/>
“放了我妹妹!”狂風呼嘯而來,楚喬冷喝一聲,厲聲說道:“不然就和你諸葛家的老太爺去陰曹地府相會吧!”
莽原如雪,關(guān)山似鐵,北風卷著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的灑在眾人的眉眼之前。八歲的孩子穿著一身鐵灰色的披風,巨大的風帽遮住她清澈干凈的眉眼,素白的小手握著森冷的匕首,站在萬軍之中,昂首而立,全無半點畏懼和柔弱。
那一晚,老天仿佛發(fā)了瘋,下了真煌城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呼嘯的北風扯著人們凍的發(fā)青的臉皮,可是那一雙雙眼睛,卻怎么也回不到正常的弧度。
諸葛玥冷冷一笑,側(cè)過頭來,聲音低沉的緩緩說道:“你真的會殺我?”
風雪在兩人之間吹過,驟然間,有夜梟在上空猙獰嚎叫,仿佛是那些冤死的精魂,在濃濃長夜中不甘的嘶吼。楚喬的眼神頓時變的冷冽了起來,那座破敗的柴房,孩子單純的笑臉,一塊散發(fā)著香氣的紅燒肉丁像是一顆炸彈一樣在心中爆裂開來,她緩緩的低下頭,冷冷的望著少年眼睛,沉聲說道:“你大可一試?!?br/>
“是嗎?”諸葛玥嘴角牽起,眼睛微微半瞇,輕笑道:“好。”
說罷,少年的身體頓時好似失控一般,猛地垂下頭去,向著鋒利的刀鋒自殺般挺身迎上。
“少爺!”“主子!”“?。 ?br/>
所有驚慌失措的聲音同時響起,時間仿佛被定格在這一秒,巨大噪雜的聲響匯集到一處,形成一條紛亂的河流,洶涌的咆哮了起來。楚喬大吃一驚,哪里想到這少年性格竟是這般的決絕和暴烈,寧愿自殺也不愿受自己的威脅,轉(zhuǎn)瞬間,無數(shù)個念頭滑過腦海,來不及去細想這其中的含義,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孩子身手敏捷的抽刀回撤,但是鋒利的刀鋒還是在少年脖頸上劃下一條長長的血痕,直至耳側(cè)。
就在楚喬收刀的時候,諸葛玥身軀陡然好似一尾靈巧的泥鰍一般,借著孩子分心的這一刻,挺身、踏步、飛掠、抽刀收勢!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