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戰(zhàn)士們,今天將會是我們的最后一戰(zhàn)?!?br/>
低沉的聲音回蕩在戰(zhàn)場之上,數(shù)千張滿是血污的臉孔揚起來,望向他們的主帥。
“士兵們,敵人入侵,國土淪陷,所有人都在后退,唯有你們奮勇向前。短短十日,你們經(jīng)歷阻擊戰(zhàn)十三次,野戰(zhàn)十一次,會戰(zhàn)兩次,長途奔襲過祖國的半張版圖,你們無愧于軍人的稱號,無愧于身上的軍裝,后世千萬代的大夏子民,將會為你們今日的所為感到驕傲!”
“今天,也許我們會長眠于此,也許我們失敗,但是我們要用手里的刀子告訴那些侵略者,告訴他們,大夏不會屈服,我們的熱血不會凝固,所有踐踏我們尊嚴的人,都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向來溫和的將軍突然厲聲高呼,手指著那黑壓壓沖上來的敵軍,怒聲吼道:“帝國萬歲!”
“大夏萬歲!”
幾千把破刀刀鋒指向天空,軍人們熱血沸騰。魏舒燁策馬奔出陣營,狂呼著殺向敵軍,身后跟隨著幾千名嘶吼著的戰(zhàn)士,像是一群瘋狂的野牛。
凌烈的風從耳邊吹過,魏舒燁的雙眼被吹得生疼,戰(zhàn)馬飛馳,他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只是本能的一次次揮出越來越沉重的戰(zhàn)刀。
生命在這一刻變得鮮明了起來,他想起了很多事,在門閥中小心翼翼的生長,在叔叔的教導下一次次的為家族而奔走而戰(zhàn)斗,在金玉滿堂的富貴之中,漸漸擁有了一雙渾濁的眼睛。
“我不愿做這種懦弱的人,遵循著帝國鐵一樣的秩序漸漸成長,漸漸衰老,漸漸死去??傆幸惶?我會沖破牢籠,拋卻門閥所帶給我的一切,用我唯一的生命完成一次壯舉,哪怕對別人來說是這樣的無足輕重,我也可以在臨死前告訴我自己,我終于勇敢了一次?!?br/>
他嘴角冷笑,揮刀劈砍,帶著他的軍隊,肆意的拼殺,在一片鐵灰色的海洋之中,掀起血紅的浪花。
不遠處的珩河大堤下,騰起了一片呼嘯的煙塵,一身墨色鎧甲的將領冷冷的注視著場中的戰(zhàn)局,突然下令道:“全軍準備。”
“殿下!”
幕僚皺眉道:“那是魏舒燁的軍隊,是魏閥的私家軍,他們是效忠十四殿下的人馬?!?br/>
將軍眉梢一揚,回過頭來,眼神深邃,語調(diào)低沉,一字一頓緩緩說道:“我不管什么門閥,我只知道,那些人是我們的同胞戰(zhàn)友,他們在保衛(wèi)我的國家?!?br/>
幕僚一愣,隨即答道:“屬下明白。”
將軍一把拔出戰(zhàn)刀,高高舉起:“全軍聽令!跟我沖!”
“殺敵!”
巨大的沖鋒聲頓時響起,像是震天的悶雷,滾滾而來!
“北面有大量騎兵!”
“速度極快!正在向我們沖來!”
“敵友難辨!對方人數(shù)眾多,看起來有十幾萬人馬!”
不知道是誰最先開始喊的,可是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東北方的異樣。
來人一色藏青色披風,戰(zhàn)馬呼嘯馳騁,茫茫的黃土塵埃之中,甚至看不清對方的人數(shù)。無數(shù)的馬蹄像是洶涌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浩瀚翻卷,天地間一片玄黃之色,灰塵高高的揚起,蔓延過高聳的堤壩,看起來好似一座巍峨的山川。
“看那旗幟!是東胡軍!”
一聲驚喜的歡呼突然響起,剎那間,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詫異的望去,激動的臉旁發(fā)紅。
“是東胡軍!是東胡軍!”
“是七殿下的軍隊!是我們的人!”
“萬歲!七殿下萬歲!大夏萬歲!”
魏舒燁呆在馬背上,他萬萬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本該在攻打真煌城的趙徹會突然出現(xiàn)在此地。
在他背棄了朋友情誼,遵從家族安排,支持趙飏登位之后,在這種危難的關頭,家族拋棄他,趙飏放棄他,帝國摒棄他,而卻是那個被他背棄了的人,萬里迢迢,救他于絕地。
他咬緊牙關,狂吼一聲,一刀砍碎了一名敵人的頭骨。
“殺敵!”
沖鋒聲再次響起,伴隨著沸騰的熱血,一起澆灌在男兒的戰(zhàn)意之上。
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上,黃昏日落,喊殺驟停,蒼茫的風吹過,帶起一片血腥的惡臭。
趙徹一身戎裝,遠遠的站在河堤之上,遙望著這片狼藉的戰(zhàn)場。
魏舒燁站在他身后的不遠處,隔得老遠望著他的身影,依稀間,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戰(zhàn)敗的皇子狼狽回國,跪在紫薇廣場上請罪。他也是這樣遠遠的站著,看著他堅挺的背脊和永遠緊握的拳頭。
這么多年過去了,經(jīng)歷過生死,經(jīng)歷過起伏,經(jīng)歷過波折險阻,經(jīng)歷過忠誠背叛,所有人的眼睛和心都已經(jīng)滄桑老去。趙飏變得野心勃勃,趙嵩變得心灰意冷,趙齊已經(jīng)死在了燕北大地上,燕洵變的殺伐冷斷,諸葛玥也從偏執(zhí)中睜開了雙眼,可是卻唯有他,至始至終,仍舊是那副堅韌果敢的模樣,不曾改變,不曾脆弱,甚至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優(yōu)柔。
這個人,是天生的軍人,是天生的守護者。
他緩緩走過去,站在他的身后,開口說道:“多謝你相救。”
趙徹沒有轉(zhuǎn)過頭來,似乎早就知道他就站在身后一樣,沉著的聲音傳過來:“我只是不想辜負我的姓氏。”
是的,他是培羅大帝的子孫,身上流淌著高貴的黃金之血,他只是在守衛(wèi)著他的國土和子民,無關立場,更無施恩。
“你看,多美?!?br/>
趙徹突然伸出手來,用刀鞘指著下面的浩浩平原。夕陽西下,千萬道紅光灑在荒蕪的野草上,隨著風起風落,像是金子里淌著血,看起來瑰麗和華美。
“世人都不曾見過真正廣博的世界,因為它還沒有被創(chuàng)造出來,總有一天,從燕北的尚慎高原到懷宋的東崖滄海,從西漠的阿都荒原到南疆的九崴群山,都將臣服在帝國的腳下,而這一切,都將以我的戰(zhàn)刀來拉開序幕?!?br/>
他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熠熠的看著魏舒燁,自信一笑,然后豎起一只拳頭,堅定的說道:“大夏不會亡?!?br/>
魏舒燁看著他,靜默了許久,終于,他也露出了一絲笑容,笑容漸漸擴大,融進充滿生機的眼睛。
“大夏不會亡!”
他揮起拳頭,重重的撞在趙徹的拳頭上。
西北天空,一輪艷麗的落日,緩緩落下。
疾行了一日的軍隊得到了暫時的休整,全軍上下開始生火做飯,然后抓緊時間睡覺,因為他們只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時間一到,他們將會繼續(xù)趕往西南。
諸葛玥巡視全軍之后,剛剛回到營帳,就見楚喬已經(jīng)打點好行裝,一副正在等待他到來的模樣。
諸葛玥站在門口,沉默的看著她,久久也沒有說話。
春天的風有些大,將帳篷的簾子吹的搖動起來,殷紅的光線照進來,灑在他們的身上,像是被罩上一層血霧般的薄膜。
“你決定了?”
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聽不出喜怒,只是很平靜的問。
楚喬點了點頭,很認真的說:“恩,我決定了?!?br/>
諸葛玥轉(zhuǎn)身就要走,說道:“我去給你準備戰(zhàn)馬?!?br/>
“諸葛玥!”
楚喬頓時跑上前來一把拉住他的手,有些為難的叫道。
帳篷里的氣氛十分低沉,楚喬低著頭,眉心緊鎖,手心冰涼,像是一塊堅冰。
終于,前面的男人轉(zhuǎn)過頭來,嚴肅的看著她。過了好久,他才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卸下她腰間的寶劍,將自己的戰(zhàn)刀給她掛上,然后蹲下身子,在她的綁腿旁綁上一把鋒利的匕首,又走進內(nèi)帳,拿出一件堅韌的內(nèi)質(zhì)軟甲,脫下她的披風,為她穿上。他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忙碌著,為她打磨戰(zhàn)刀,為她檢查行囊,為她帶齊傷藥
楚喬的眼眶酸澀,抿緊嘴唇,低著頭任他忙碌。
“好了?!?br/>
男人做好了一切,站在她的面前,說道:“準備吃飯,再有一個時辰就要分道揚鑣了,我只能送你到這了?!?br/>
楚喬點了點頭,心里有些難過,有些無奈,有些愧疚,甚至,還有些害怕。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怕過了,果然,人是不能擁有太多的,一旦覺得自己很幸福了,就會患得患失的害怕。
“星兒,答應我,一定要完好無損的回來見我?!?br/>
楚喬連忙點頭,抬起頭來看他,問道:“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諸葛玥苦笑:“我生氣,你就不去了嗎?”
楚喬頓時垂下頭,為這件事,他們已經(jīng)爭執(zhí)了幾次了,如今離別在即,她不想再繼續(xù)這個危險的話題。
“既然無論如何都不能阻止你,那不如好好的送你走?!?br/>
諸葛玥突然張開雙臂擁住她,下巴抵住她的額頭,輕聲說道:“星兒,趙徹帶兵入西南,形勢危急,我必須前往接應。如今西南一路都被燕北軍占領,卞唐和大夏之間的道路被阻斷,以后有什么事,我無法及時幫你。卞唐國內(nèi)情況如何,你我都不得而知,你千萬要量力而為,一旦發(fā)現(xiàn)事不可行,就要馬上回頭,切不可冒險為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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