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他這樣的人,值得這世上所有忠貞的女子用盡一生去愛。
而她,卻是這萬千生靈中,最幸運(yùn)的一人。
那一晚,他為她拔釵卸妝,紅燭未剪,西窗已明,一路生死,終究還是盼到了這一日。
就像是這青海大陸上的風(fēng),游弋了千百回,東南西北的四處刮,卻終究還是要回到赤風(fēng)之地,找到自己的家門。
“星兒?”
諸葛玥皺眉叫道:“發(fā)什么呆呢?”
楚喬頓時回過神來,笑著說道:“我想到我們大婚的時候,你可沒騎著馬來接我。”
諸葛玥若有所思的看著那隊漸漸遠(yuǎn)去的隊伍,點(diǎn)頭道:“是啊,要不我們再辦一次?”
“好啊,我是沒意見。”
兩人一邊玩笑著一邊走,不一會,就進(jìn)了秋葉城,由后宮門進(jìn)了星月宮。
然而剛剛走到太和殿外,就聽里面?zhèn)鱽硪魂囆鷩W,內(nèi)侍正要通報,諸葛玥一擺手,皺著眉就走了進(jìn)去。
果然不出所料,院子里,下人們?nèi)紤?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在一旁。他的兒子正撅著小屁股,使出吃奶的勁將自己的那點(diǎn)東西往宮門里拽,而院子里,某人的枕頭被擺在門口,顯然已經(jīng)被放逐在外了。
“舟兒,你干什么?”
剛剛?cè)龤q半的孩子聽到聲音嚇了一跳,一個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回過頭來,用手捂著眼睛,從手指縫里往外看,果然看到自家老爹那張臭臭的臉。
做都做了,又被抓個正著,還有什么好說的。
諸葛云舟豁出去了,站起身來,一挺小肚子,大聲說道:“舟兒在搬家!”
“你又搬什么家?”
卻聽兒子理直氣壯的說道:“爹爹五天,舟兒五天,到五天了。”
諸葛玥一個頭兩個大,是的,當(dāng)初是有這么個說法。他和楚喬兩個人,別看平時看起來精明干練,寵起孩子來那叫一個無法無天,這孩子直到兩歲,都一直和他們同屋而住。可是這個這個,有些時候,還是很不方便的。比如夜深人靜,夜黑風(fēng)高,干點(diǎn)有利于身心健康的事情,旁邊總是有個耳朵比兔子還好使的小家伙瞪大眼睛瞅著你,這也太驚悚了吧。
最后,諸葛玥忍無可忍,和兒子約法一章,父子分殿,每人霸占楚喬五天,這才暫時得了幾個逍遙放肆的夜晚。
可惜,從此以后,也讓諸葛云舟對他老爸的信任度大幅度下降,每隔三五天,這人總是要以各種理由拒不歸還娘親。小家伙越來越不滿意了,干啥干啥,欺負(fù)俺年紀(jì)小說話沒人聽是吧?娘親說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你不搬出來,我就搬進(jìn)去。
所以今天,趁諸葛玥出門辦事,諸葛云舟很有毅力的挪著小短腿,將自己的家伙事全都搬進(jìn)了楚喬的寢殿,還將諸葛玥的枕頭扔了出來,以示自己的決心。
“嗯哼,”諸葛玥清了下嗓子,很有內(nèi)容的說道:“舟兒,你已經(jīng)長大了,要學(xué)會做一個男子漢,不能總是粘著你娘親。”
小諸葛仰著腦袋,眨巴著眼睛很認(rèn)真很認(rèn)真的看著他爹。諸葛玥以為自己說教成功,連忙很不要臉的趁熱打鐵道:
“父親在你這么小的時候,已經(jīng)能彎弓騎馬,通曉詩書了,你要把心思都用在正經(jīng)事上,別每天想著這些沒用的事,聽懂了嗎?”
小諸葛點(diǎn)了點(diǎn)頭,很乖巧的說:“聽懂了。”
諸葛玥大喜過望,這小子,終于開竅了。
“但是不好使。”
小諸葛癟著嘴,對著楚喬伸出一雙紅彤彤的小手,很委屈的說道:“娘親,手疼,可累了。”
楚喬看著自己寶貝兒子那個樣子,頓時百煉鋼化作繞指柔,三步并做兩步走,指揮下人幫他搬起東西來了。
諸葛玥站在院子里,就這么看著自己的妻子瞬間變節(jié),一顆心如秋風(fēng)掃落葉般的蒼涼。
深夜。
某人躡手躡腳的起身,穿好衣服出了大殿。
外面負(fù)責(zé)接頭的人很得意的問道:“他睡了?”
“恩。”楚喬點(diǎn)頭:“快走快走,明早我還得起早回來。”
“死小子,跟我斗。”
“小點(diǎn)聲,小家伙耳朵好使著呢。”
夜黑如墨,某小孩趴在窗頭,凝望著外面并肩而行的倆人,很悲傷的嘆息道:“娘親已經(jīng)背叛我了呀。”
青海在很久以前還不叫青海,很久以前,這里沒有名字。很久以后,有人走上了這片土地,只見青草如海,天地廣闊,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諸葛云舟以前不叫諸葛云舟,他叫諸葛孔明,后來他娘做了個夢,夢到一個拿扇子的老頭帶著雷公來劈她,所以才給他改了這個名字。
星月宮以前不叫星月宮,這里以前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土地,自從有一家人來到此地之后,這里才建起了大大的宮殿,有了平靜安寧的生活。
英雄們走出了波瀾壯闊的戰(zhàn)場,回到了瑣碎平靜的生活,當(dāng)生命不再跌宕起伏如怒海行舟時,你才會體會到生活的快樂。
過日子嘛,這才是真實。
【我想做一只蚌,用時間和血肉,自己呵護(hù)自己的珍珠。】
深夜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雪,沒有風(fēng),雪花如棉絮一般漫天飄零。滿園的梅樹一夜盛開,紅粉如血,嬌艷的立在枝頭。
梅香夜里進(jìn)殿來加碳,突然看到她坐在榻上,不由得一驚,緩步走上前來,輕聲的喚:“小姐,你怎么了?”
楚喬穿著白棉色的睡袍,一頭長發(fā)如漆黑的緞子,她似乎微微有些失神,臉色也是蒼白的,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有些心慌。”
梅香聞言,嘴角就含了一絲淺笑,打趣她道:“四少爺才剛剛走了兩天,小姐就相思的夜不能眠了?”
諸葛玥雖然占據(jù)青海,但是如今仍舊以大夏屬臣的身份掌政,尊北地的趙徹為主。所以在尊位上,他仍是藩王,而楚喬則是王妃。梅香跟隨他們時間久了,一直也沒改口。
楚喬笑斥了她一句,梅香就退下了。
帷幔輕卷,燈影深深,沒有他在,這屋子頓時就顯得空曠了。
她想起了剛剛做的那個夢,夢里女子的背影模糊,纖細(xì)的一條,面色蒼白,嘴角的笑容卻溫軟嫻靜。她一襲白衣,就那么靜靜的站在青磚紅瓦的庭院里,靜靜的望著她,雪白的梨花在她的身后盛開,一片片的隨風(fēng)飄落。
深夜寒寂,不知何時,外面突然起了風(fēng),風(fēng)雪卷著梅花拍打在窗楞上,沙沙的響。
她靜靜的望著窗外,心底緩緩升起一絲莫名的酸澀,不知為何,不知為誰。
那一天,是十二月初四,諸葛玥去龔越處理軍務(wù),剛剛走了兩天。在星月宮的鉛華殿里,楚喬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一個陌生的女子站在她的窗外,默立許久,方才離去。
半個月之后,諸葛玥從龔越回來,一路疾馳,風(fēng)塵仆仆。
諸葛云舟皺著小眉毛,還沒下馬車就向母親訴苦,委屈的說道:“舟兒再也不要跟父王出門了,總是催命的趕路,一點(diǎn)也不好玩。”
李青榮今年已經(jīng)已經(jīng)八歲了,長得和他父親很像,尤喜艷色衣裝,舉手投足間,都是昔年那人的風(fēng)采。只見他慵懶的靠在宮門前的石柱上,不斷的打著哈欠,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著,嘟囔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是你自己不信,偏偏要跟去。”
楚喬也不理他們,徑直走過來,笑著為諸葛玥彈去了衣角的塵土,說道:“路上辛苦嗎?”
諸葛玥擁住她,在臉頰邊輕輕一吻:“還好。”
“哎!”諸葛云舟無奈的嘆息,眼見沒人搭理他,只能自己挪著小胳膊小腿跳下馬車,一邊下車一邊搖頭道:“世風(fēng)日下,人心難測,同樣是親人,待遇這也相差太多。”
李青榮則是做出一副慘不忍睹的樣子,一手掩住眼睛,一手摸索著就要回宮。
這天晚上,星月宮開了盛大的宴席。佳肴的流水的呈上,歌舞曼妙,樂聲悠揚(yáng),宮人們穿花拂柳,親信的官員攜帶家眷,大殿之上談笑風(fēng)生,其樂融融。然而這一切猶不及他在身邊的一個眼神,門外大雪堆積,梅樹搖曳,風(fēng)吹過,雪花翻卷飛舞,恍若瑤池仙子的水袖。
他喝了些酒,興致也很好,被屬下打趣說在外心系家中連夜趕路,也只是如孩子般倔強(qiáng)的瞪著眼,一幅事后本王定會找你算賬的模樣。
那天晚上,酒宴散去,宮門閉合,輕飛的帷幔中,肌膚炙熱,抵死纏綿,云收雨歇后,他輕吻著她的耳垂,在她的耳畔低語:“星兒,真煌城的納蘭皇后去了。”
去了?去哪里?
一時間,楚喬的神智似乎有些恍惚,向來玲瓏剔透的心也尚未從極致的溫暖中走出來。她靠在他的懷里,迷迷糊糊的想:納蘭皇后?哪個納蘭皇后?
“據(jù)說是暴病而亡,已有小半個月了。我知道后后怕的很,想起當(dāng)初你病著的樣子,就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趕回來。”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