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男孩回頭看了眼楚喬,說道:“月兒,外面風(fēng)大,你也進來?!?br/>
破舊矮小的屋子,一張大炕,上面整齊的擺放著十多套被褥。名叫臨惜的男孩說道:“汁湘姐,什么事?”
汁湘年紀也不大,十多歲的樣子,她蹲下身子,打開黑漆漆的炕洞,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再有五天,就是荊家滅門的忌日,你要我們偷偷準備的香燭和紙錢,我們都準備好了?!?br/>
臨惜點了點頭:“小心點,別被管事的發(fā)現(xiàn)了。”
“恩,放心吧,沒有人會來我們這邊。倒是你,在四少爺身邊服侍要小心,我前天還聽浣衣房的四桃說四少爺房里又打死兩個伴讀的小斯,老爺不在家,懷少爺也不內(nèi)府的事,他們越發(fā)沒有顧忌了,老太爺上個月弄死了二十多個小女奴,和我們一同被買進來的杜家已經(jīng)絕了,我真擔心有一天會輪到我們身上。”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驚呼,就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大聲喊道:“好啊,你們這些下賤的奴隸,竟敢偷東西,不要命了嗎?”
臨惜眉頭一皺,就要出門,汁湘一把拉住他,小聲說道:“快從后面走,不能讓人看到你在這里,四少爺會打死你的?!?br/>
“我”
“快走?。 ?br/>
這樣簡陋的屋子竟然還有一個后門,將臨惜推出門去,汁湘拉住楚喬的手臂,沉聲說道:“發(fā)生什么事也別出來。”然后就匆忙跑出去。
慘叫聲和鞭子聲頓時響起,滿肚肥油的婦人甩開膀子,惡狠狠的叫道:“這不是當年荊家的千金小姐們嗎?怎么也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的姐姐們在識花坊做婊子,你們就在這里做小賊,真是一窩下賤的胚子!”
“宋大娘,我們知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敝鎿踉谄渌⒆由砬?臉上被抽了幾鞭子,血淋淋的全是血痕,她跪著拉住婦人的裙角,大聲的求饒道:“我們再也不敢了?!?br/>
“知錯?我看你們是不打不長記性!”
一道道鞭子狠辣的落在孩子們的身上,刷著兩條辮子的小七本就受了傷,幾鞭下去,竟雙眼一白昏了過去。孩子們頓時大哭出聲,婦人卻越打越精神,吆喝一聲,再一次高高的舉起鞭子。
唰的一聲,卻沒有劇烈的慘叫聲傳來,宋大娘低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身材瘦小,眼神卻很冷冽,一雙漆黑的小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鞭子,面色陰沉的沉聲說道:“你夠了?!?br/>
宋大娘大怒:“死丫頭,你找死是不是?”
“月兒,月兒快松手!”汁湘跪著爬上前來,拼命的拉楚喬的衣角,一邊哭一邊大聲叫道:“快給宋大娘賠不是。”
楚喬不為所動,只是冷眼看著婦人,寒聲說道:“你再打她們一下試試?!?br/>
宋大娘眼梢一挑,大叫道:“我不打她們,我打你!”說罷,掄起鞭子就狠狠的抽過來。楚喬冷笑一聲,一把拉住婦人的腰帶,腳下一絆,婦人肥胖碩大的身體就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
殺豬般的叫喚登時響起,楚喬緩緩的走到婦人的身前,彎著腰冷笑著說道:“還不快去告狀?”
宋大娘騰的跳起身來,叫道:“你給我等著!”轉(zhuǎn)身就沖出了院子。
汁湘擔憂的跑上前來,急的眼淚都要流出來:“月兒,你惹了大禍了,怎么辦???”
“你看著她們。”楚喬交代一聲,轉(zhuǎn)身就跟著婦人走了出去。
剛剛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記清了道路,拐過兩個回廊,就見那婦人正在石橋上急促的奔跑著。她身體肥胖,才跑了這么一段路就喘了起來。楚喬蹲在草叢里,左右看了一圈,確定安全之后,撿起一塊石頭,半瞇著眼睛,對著婦人的腳踝就飛速的擲了過去。
啪的一聲,石塊重重的打在宋大娘的腳腕上,女人驚呼一聲,腳下一滑,頓時就從橋上掉了下去!
已經(jīng)是隆冬,湖面上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冰,她掉下去之后竟然沒有雜碎冰層,只是四仰八叉的趴在那里,哎呦哎呦的叫喚著。
楚喬從草叢里站起身來,緩緩的走上石橋,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大喊道:“喂,用不用我?guī)湍憬腥???br/>
婦人回過頭來,立馬和善的說道:“好孩子,快去幫大娘叫人,哎喲,疼死我了?!?br/>
楚喬笑笑,笑容明艷,她彎下腰,抱起一塊巨大的石頭,費力的舉過頭頂。婦人見了,頓時大驚失色,叫道:“你,你干什么?”
再不容她大吵大嚷,楚喬輕輕的松開了手,石頭嘭的一聲砸在冰層上,冰面頓時破碎,婦人驚呼一聲,就被寒冷的湖水整個覆蓋,只冒了幾個氣泡,就死死的沉了下去。
楚喬站在石橋上,面色沉靜,眼神平和,看不出一絲波動。
這是個吃人的世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率先將吃人的野獸一口吞了。
再沒有半點留戀,轉(zhuǎn)身就往回走去。剛剛踏進院子,孩子們就齊齊奔上來,人人身上帶傷,淚眼婆娑。楚喬伸出手抱住最前面剛剛醒過來的小七,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都不要害怕,沒事了?!?br/>
諸葛府最低等的奴隸院子里,一群豬狗一般生活著的小女奴們,再也忍不住的痛聲哭了起來。
晚飯的時候,荊家的孩子們齊齊被管事的嬤嬤叫出去做事,即便是受了傷的小七和汁湘也被一同叫去,楚喬和傷了腰一直昏睡的小八留在屋子里,直到深夜孩子們才疲倦的回來。吃完飯,孩子們就懂事的爬上床睡覺,汁湘蹲在地上給火炕加柴,臉上的傷疤又紅又腫,猙獰的像是一條小蛇。
屋子里很安靜,漸漸響起孩子們?nèi)胨暮粑?楚喬穿著汁湘剛剛給她的衣裳,爬起身來,輕聲說道:“你的臉若是再不處理一下,會留疤的?!?br/>
炕洞的火光照在汁湘的臉上,一張小臉瘦成一條,越發(fā)顯得眼睛又黑又大,她抬起頭來說道:“月兒,奴隸是不可以用藥的,上次小七偷偷用了臨惜拿來的藥,咱們不知道擔了多大的風(fēng)險,若是被查出來,大家伙都要沒命。我這傷是在臉上,可不能亂來。”
正說著,炕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兩人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是小七睡覺踢了被子。汁湘連忙跑上前去,為小七蓋好,然后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繼續(xù)回到炕洞前燒火。
楚喬看著汁湘,嘴唇動了動,卻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出口來。這個孩子才不過十歲左右,肩上卻擔負了這樣重的負擔,這一屋子的孩子,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甚至只有五六歲,這個財大氣粗的諸葛家要這么多五六歲的孩子做什么呢?
“汁湘姐,”楚喬下了炕,坐在汁湘的旁邊,輕聲說道:“你去過江南嗎?”
“江南?”汁湘皺起眉頭,轉(zhuǎn)過頭來:“江南是什么地方?”
“那你知道黃山嗎?或者,你知道長江在哪嗎?”
汁湘搖頭說道:“我知道紅川西面就是紅山,紅山下有一條蒼漓江,月兒,你問這個干嘛?”
楚喬神色有些忡愣,想了許久,搖頭說道:“沒什么,我隨便問問,對了汁湘姐,當今的皇帝叫什么,你知道嗎?”
“皇帝就是皇帝,我們怎么可以叫皇帝的名字。但是我知道經(jīng)常到我們府上的那個黑衣王爺是皇帝的七兒子,叫趙徹,是我們大夏最年輕封王的皇子。”
一張冷峻中帶著嘲諷的臉孔登時閃入腦海,楚喬微微瞇起眼睛,重復(fù)道:“趙徹嗎?”
“月兒,你怎么了?你這次回來就怪怪的,你到底跟宋大娘說什么了,她怎么會就這樣不了了之的放過我們?”
楚喬轉(zhuǎn)過頭來,淡淡一笑,說道:“我沒什么,你別擔心。那個宋大娘不是放過我們,而是掉進冰湖里淹死了,我親眼看著她死的,所以,宋大娘來過我們這里的事情,不要出去對任何人講?!?br/>
“死了?”汁湘大驚失色,頓時大聲叫道。
楚喬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一眼,見荊家的孩子都沒醒,沉聲說道:“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往外說了,她心腸毒辣,死有余辜,死了就死了,不必理會。”
“月,月兒,”汁湘哆哆嗦嗦的說道:“不是,不是你殺了她吧,是她自己掉進湖里的吧?她,她的兒子是前苑的護院領(lǐng)事,我們?nèi)遣黄鸬??!?br/>
楚喬一笑,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你覺得就憑我能殺得了她嗎?好了,不要多想了,她壞事做盡,就算沒人殺她老天也會出手,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汁湘連忙搖頭:“不行,我還要燒火?!?br/>
“我來就好,我受了傷,明天可以偷懶,你快去吧?!?br/>
楚喬靜靜地坐在小板凳上,不時的往炕洞里加一塊柴,柴火噼里啪啦的燒著,晃的她的臉孔一片火紅。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這一屋子的孩子,心底突然有些發(fā)酸。只可惜,她能做什么呢?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還被困在荊月兒這個小小的身體里,身手武藝全失,又是這么一個低下的身份,自顧尚且不暇,談何解救他人?今日所做的一切,就當是還臨惜三日送飯的恩情,接下來,她必須馬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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