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之上，蘇異如老僧入定。
    曦妃仙和殷楚楚兩人卻像兩尊門神一樣守在附近，弄得蘇異哭笑不得。
    修煉終于漸入佳境，他也放下心來，稍一松懈，便有倦意襲來。他忽覺腦袋昏沉，睜不開眼，竟是難敵困意，睡著了。
    “小少爺…”一個老婆子的聲音響起。
    夢婆那張第一眼便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臉又出現(xiàn)在蘇異眼前。
    拜她所賜，蘇異現(xiàn)在對夢境極為敏感，甚至變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他已經(jīng)開始在睡夢中甄別夢境的真假，搞得這幾日都睡不好覺。
    “小少爺還真是風(fēng)流倜儻，惹得眾多女娃對你投懷送抱，頗有你爹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夢婆尖聲笑道，聽不出她是真嘲諷還是假贊嘆。
    蘇異此時尚不能分辨她是真是假，也不知會不會是自己緊張過頭了。
    “前輩是…夢，還是？”蘇異試探道。
    夢婆一拍腦袋，道：“老身倒是忘了，這才是小少爺?shù)诙芜M(jìn)入‘夢術(shù)’的夢境，尚不知如何分辨。你以后只需記住，老身在通過‘夢術(shù)’進(jìn)入你的夢境時，一定會先喚你一聲。”
    “既然前輩是真的，剛才又說了那番話，難道前輩知道我走火入魔的事？”
    夢婆怪笑道：“剛才的一切，老身自然都通過你的夢境看在眼里。若不是我及時喝醒你，恐怕那個女娃已經(jīng)委身于你了。幫你擋下了一個風(fēng)流債，你得感謝老身才是。”
    “原來救我的人是前輩？”
    “倒也不全是，老身原只是在等你入夢，卻沒想到碰巧在你的半夢之中撞見了這事情。喝醒你，只是讓你有一絲神智看清那女娃的面貌。但要解決問題的‘根’，還是得對癥下藥才行。不得不說，那女娃方法是沒錯的，只不過犧牲太大了些。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小少爺不會怪老身壞了你的好事吧？”
    蘇異無言以對，風(fēng)流債也是她說的，好事也是她說的，也不知她是個什么意思。
    “前輩言重了，那是風(fēng)流債才是。”蘇異沒好氣道。
    “小少爺不用老是前輩長前輩短的，叫得老身心慌。老身只是你娘親身邊的一個老奴仆，當(dāng)不起‘前輩’二字。”
    蘇異想起那日碧荷著他喊“夢婆婆”，便問道：“婆婆，不知我娘親在哪？”
    夢婆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若小少爺是指這夢境，那你娘并未入夢。這一次是老身專程來找小少爺你的。不過老身得解釋一句，上回你娘說的沒錯，‘夢術(shù)’限制太多，太難施展。老身獨(dú)自一人入夢，尚且消耗巨大，再帶上你娘，成功率不足三成。隨著我們向西深入，再施展這‘夢術(shù)’只會越來越困難。”
    “那不知婆婆這回找我是為什么？”
    “老身知道小少爺被三氣之亂困擾。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你和你娘說的事情我全都能聽見，畢竟我就是施術(shù)者。另外你娘既然能借我架夢與你聯(lián)系，便足以說明她信任我，你自然也能信我。”
    蘇異也不覺尷尬，只是默默地將那質(zhì)疑的眼神收了回來。
    夢婆又繼續(xù)道：“老身知道小少爺?shù)睦_，所以特意前來獻(xiàn)計，助小少爺修煉，早日解決三氣之亂。”
    蘇異不禁起了疑心。夢婆表明了與碧荷的主奴關(guān)系后，還要越過主人自作主張與他聯(lián)系。若不是她的身份并不止有奴仆這么簡單，那便是她居心不正。
    龍已還一事的教訓(xùn)蘇異還記在心里，他雖不至于是心存歹心，但終究是在暗中操縱了一把蘇異的命運(yùn)。
    蘇異不想重蹈覆轍。
    “小少爺?shù)囊尚囊蔡罅诵眽羝沤忉尩溃袄仙肀持蛉俗鲞@件事，只是因?yàn)榉蛉怂奶勰悖辉改阖?fù)擔(dān)太重，甚至連提都不愿跟你提起。但老身不這么認(rèn)為。天降大任，肉體和精神上的磨難都是必須經(jīng)歷的。天下間沒有什么可以令人無需努力便修為大增的方法。而我這法子，可以令你在夢中修仙，白天的時間你大可用來修煉內(nèi)功。累是累了點(diǎn)，但修煉一途，哪有嫌累的。小少爺你覺得呢？”
    蘇異心道這夢婆來得正是時候，自己正發(fā)愁時間不夠用，要想一個法子全天候修煉，沒想到便自送上門了。
    “可不可以先說來聽聽？”蘇異問道，他自然還沒完全放下戒心。
    “當(dāng)然，要不要學(xué)，全憑小少爺自己決定。”
    “我這法子，在‘千夢萬界’中叫做‘開境’，意為在夢中開辟一片小世界，而在這世界里，人的神識可以免受夢境干擾，行動自由。小少爺只需讓老身助你在夢境中將這小世界給開辟出來即可，隨后的修行，便全憑小少爺自己努力了。”
    “這個‘開境’…沒有什么危險吧？”蘇異問道。
    “完全沒有。這個法子的難處并不在‘開境’上，而是在于修行者的毅力。人的肉身隨神識而動，而神識同一時間內(nèi)只能控制肉身和神識世界之一。白天神識和肉身同時活動，而晚上睡覺休息時，神識和肉身一樣同時休息。夢境活躍于神識之中，卻不受神識控制。這個法子，便是令神識進(jìn)入那片小世界，從讓你而得以擺脫夢境的干擾，控制自身的竅穴進(jìn)行仙修。只不過這樣一來，在睡夢中，你便只有肉身能得到休息恢復(fù)，神識卻在繼續(xù)消耗你的精力。對于人的精神與意志是一大考驗(yàn)。”
    蘇異稍微一想象，便能明白。如果是按照這方法白天黑夜無縫銜接輪轉(zhuǎn)的話，便相當(dāng)于無覺可睡。肉體的機(jī)能倒是不需擔(dān)心，精神上卻未必能堅持得了。
    發(fā)覺自己猶豫，蘇異又自我檢討，暗道不夠堅韌果斷，一想到“受累”兩個字便開始退縮。搞不好對夢婆的懷疑也是自己潛意識里的懈怠在作祟，只希望少點(diǎn)事，自己便能輕松一點(diǎn)。
    “好，我學(xué)！”蘇異干脆豁出去道，決定逼自己一把。
    “小少爺小心了。”夢婆手中拐杖一杵，腳底如水面一般蕩開一層層漣漪，身周的景象隨之變換。
    蘇異如墜深淵，天旋地轉(zhuǎn)，感覺心都被吊了起來。一陣頭暈?zāi)垦＿^后，腳下終于踩到了地面。卻見頭頂?shù)氖澜缫黄趟{(lán)，放眼望去，空無一物。而他腳踩在山巔之上，這光禿禿的山頂只能容得下一人盤坐，再多一個都嫌擠。山巔之外，全是厚厚的云層，望不穿，也看不到盡頭。
    這樣一個地方，倒也顯得仙氣十足，適合靜心打坐悟道。
    夢婆站在云層上，說道：“今后小少爺每次入睡之后，便要自己找到這里來。當(dāng)然一開始時或許會有些困難，但等你習(xí)慣了，便不需費(fèi)多少時間了。夫人說小少爺是少年天才，這點(diǎn)困難應(yīng)該難不倒你。老身便不再多做解釋了。”
    蘇異倒很想厚顏向夢婆多討教一些，只不過又想到“堅韌”二字，便打消了念頭。總不能手都不抬一下，要人把飯送到嘴邊。
    “多謝婆婆。”他終究沒有再多問。
    “那老身便先告辭了，小少爺好生保重。”
    夢婆拐杖杵在云層上，竟也發(fā)出“篤”的一聲，黑色的漩渦出現(xiàn)在她背后，將她吸了進(jìn)去。
    隨著她身影的消失，蘇異腳下的世界也開始旋轉(zhuǎn)。猶如天地倒轉(zhuǎn)，他墜向了天空，一陣心慌將他驚醒。
    蘇異猛地睜開眼睛，開始大口喘氣。
    守在一旁的兩個女孩見狀，只道他又出了事，忙上前查看。見到他眼神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你沒事吧？”曦妃仙問道。
    蘇異搖頭苦笑，沒想到做個夢也能將自己嚇成這樣，倒是讓人看笑話了。
    “不如先休息一下吧？練功勤快雖好，但也不宜操之過急。”殷楚楚試探道。
    “也好。”蘇異點(diǎn)頭答應(yīng)道。既然有了夢中修煉的方法，也不急于這一時了。
    殷楚楚心中有些竊喜，蘇異愿意聽她勸，令她有了一絲勝利感。
    “無雙…她還有來過嗎？”蘇異突然問道。
    殷楚楚搖頭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事。”
    蘇異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月無雙，又暗道自己太過沖動，擔(dān)心她夜里自己一人到處亂跑會出事情。
    回到馬車上，見到月無雙，蘇異依才稍稍松了口氣。他依舊將車廂里的空間留給了幾個女子，自己便和駒鈴隨意找了一處地方休息。
    “聽說你…方才走火入魔，險些出事？”駒鈴猶豫半天，方才問道。
    “是啊，心急了些。”蘇異嘆道。
    駒鈴欲言又止，還沒說出第二句話，便見蘇異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說起來，駒鈴才是最應(yīng)該關(guān)心蘇異的人。當(dāng)初云游交給他的任務(wù)就是“看好”蘇異，至于如何看，云游卻沒有細(xì)說，只讓他幫助蘇異守住本心，避免墜入邪道。
    現(xiàn)在兩人相識時間也不算短了，駒鈴卻發(fā)覺自己漸漸忘了師尊交代的事情。今天發(fā)生這樣一件事，才令他想起來，心中暗自愧疚。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蘇異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夢境，準(zhǔn)備去試一試夢婆的那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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