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去的路上，芷鳶一時半會還活動不開，周顯便充當(dāng)起了臨時的斥候。
    此時蘇異正靠坐在一棵參天大樹的樹干上，等著外出打探消息的周顯歸來，同時守著底下的那輛馬車，眼觀六路。
    朝天閣遣來的鷹隼已經(jīng)被他殺掉兩頭，估摸著一時半會也不會再來了。
    只見他手指輕輕一動，便有一條小木龍自樹梢上鉆出。木龍通體呈青色，身上的鱗片層層相疊，龍首上發(fā)須飛揚(yáng)。若是放在以前，即使是他耗盡神念去刻畫，也絕不會有這樣的細(xì)節(jié)出現(xiàn)，木龍便是真是木龍，一截徒有龍形的干癟木頭罷了。而現(xiàn)在卻只需心念一動，便能喚出一條栩栩如生的真龍，是真正活著的神龍。
    又見他取出了火折子，隨手點(diǎn)燃，吹出來一條火龍，撲向那木龍。接著未見他停下，又拿出水袋，輕輕倒出一條水龍。
    火龍剛將木龍吞掉，便又與水龍糾纏在一起，不分上下，最終雙雙化作一團(tuán)蒸騰的水霧消散在空中。
    蘇異玩得不亦樂乎，似乎意猶未盡，再招來一道風(fēng)龍。
    這回卻聽那風(fēng)龍口中響起了厭頊的聲音，說道：“你玩夠了沒有？”
    蘇異沒有理會他，在胸口上輕輕按下一個聚火紋，吐出了一小團(tuán)“鳳妖火”。果見冒出的那一只小火鳥也變了樣，不再只是一團(tuán)模糊的鳥狀火球，而是一只活生生的火鳳凰。
    赤鳳反常地一言不發(fā)，只是撲扇著翅膀，一個勁地裝死。
    “你平時不是很能折騰的嗎？怎么現(xiàn)在一句話都不說了？”蘇異冷眼盯著他，說道。
    赤鳳眼神始終躲閃，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渴望消失過，什么放風(fēng)與自由，他都不在乎了，只希望趕緊消失。
    蘇異總算是放過了他，如他所愿，揮手散去了火焰。
    “你呢？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蘇異轉(zhuǎn)向厭頊，問道：“為何你會變成這樣？這還是‘五行化龍’嗎？”
    “當(dāng)然是，為何不是？”厭頊?zhǔn)肿匀舻溃吧颀堃蛔灞揪褪茄悾枘愕南煞ê脱龤饣鰺o限接近于本體的肉身，這很合理，也很正常。”
    “我可不是要聽你解釋什么原理…”蘇異搖頭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事了？”
    “沒錯。”
    “那你為何不早說？”
    “早說？”厭頊像是聽到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嗤笑道：“還是那句話，你從來沒問過。而且你一直在壓制體內(nèi)的妖氣，就算早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本以為可以完全信任你了…”蘇異嘆了口氣，失望道：“還記得你曾提起過，有朝一日我足夠強(qiáng)大的時候，能引你真身降臨。而現(xiàn)在，是不是離那個時候越來越近了？”
    “照你方才所說，仙法與妖氣缺一不可，那豈不是這世間幾乎只有我一人能辦到這事？你當(dāng)初選擇留在我的神識里，是不是也是為了那個時候的到來呢？”
    “這確實(shí)是一個辦法，但并不是唯一的辦法…”厭頊本是認(rèn)真地解釋著，忽而有些恍悟，微怒道：“你這是在懷疑我？”
    蘇異坦然道：“有理有據(jù)不是嗎？”
    厭頊沉默良久，才又悵然道：“我連我自己為何會存在于這世上，都是迷茫不已。為了尋求答案，我才離開龍神山，更遑論對你有任何不純粹的目的了…我還曾經(jīng)有過念想，若有一天你踏足孤忘山，或許便能替我解開這疑惑…”
    “你若還是放心不下，我愿接受你的禁錮。你不必?fù)?dān)心‘五行化龍’受到影響，我會分出一道死魂給你，供你施法所用…”
    厭頊說罷，風(fēng)龍便自消散，魂歸神識之中。
    蘇異心中悵然若失，默默地看著虛空，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對是錯。
    …
    馬車附近的一道小山澗旁，裴義正一把一把地鞠著水，往自己的臉上潑去。他看上去氣色不錯，恢復(fù)得很好，只不過雙眼依舊沒有什么神采。
    那澗水里忽然倒映出一個戴著面紗的女子，裴義略一慌神，拭去臉上的水珠，轉(zhuǎn)身道：“青苔姑娘找我有事？”
    “聊兩句吧。”青苔說罷，也不等他答應(yīng)，便徑直朝一旁走去，尋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
    “好…”裴義不善與人交往，更不善與女子打交道，走到她身旁唯唯諾諾道：“姑娘想聊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青苔問道。
    “什么怎么想的…”裴義訕笑道，“我不明白姑娘在說什么。”
    見他打馬虎眼，青苔更是毫不客氣道：“你既不練功，也不離開。決定跟著蘇異，卻只會混吃等死。你是怎么想的？”
    “我哪有什么功可練…”裴義的眼里有怒與不甘，但唯獨(dú)沒有斗志。
    “所以你就打算繼續(xù)這么混下去嗎？被人指著鼻子罵，卻因?yàn)闊o能而不得不忍氣吞聲，這滋味不好受吧？”
    裴義攥緊的拳頭微微有些發(fā)抖。
    “蘇異這幾天沒有勸過你一句話，或許是希望你自己醒悟，或許是在想辦法幫你，總而言之，他一定是希望你能盡快振作起來。否則，他自己尚且深陷險境，又何苦帶著一個累贅上路，自討苦吃呢？”
    “我不明白，自廢武功這種事情你都干過，井底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你都挺過來了。相比之下，重頭再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或許…是蘇異對你那所謂的韌性評價過高，看錯你了。”
    “你我都曾敗在過他手上，當(dāng)初尚能切磋一二的人，現(xiàn)在已是一座高山橫在你面前…我知道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即使這人是你的好友。我也有過這種體會，能夠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因?yàn)橛袎毫Ρ惴艞墸驗(yàn)殡y以望其項背便心生退意，豈不是庸人自擾，太過多余？”
    “大山橫在你眼前。登，則有機(jī)會借勢一俯瞰。退，便是一輩子碌碌無為。我言盡于此，裴公子自己再多想想吧。”
    青苔一股腦地將心中所能想到的說辭如數(shù)吐出，也不管用有沒有，說完轉(zhuǎn)身便走。
    裴義就算有什么意見，也是一句話也插不上，更何況他是半點(diǎn)想法都沒有。在青苔的連番斥責(zé)下，甚至來不及思考。
    此時人已離去，他才緩緩坐下，看著山澗發(fā)呆，不知心里頭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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