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至親至疏夫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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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苒咬著唇,站在旁邊看了那男人半晌,嘴里哼了一聲,不去理他,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陸程禹就聽見廚房里乒哩乓啦的響了一陣子,又有香味漸漸漾出來,不多時,一海碗面條“砰”的一下擱在他面前。
陸程禹盯著那碗面條,白里透紅的蝦仁,青嫩的白菜葉子,黃燦燦的雞蛋,色澤鮮艷的西紅柿瓤兒,還夾雜著蔥花,賣相倒是不錯,就不知味道怎樣。他提起筷子,呼呼的吃了一大口。
涂苒拍拍他的腦袋:“沒形象沒氣質(zhì),慢點兒。”
陸程禹擋開她的手,埋頭繼續(xù)。
涂苒席地而坐,托著腮瞧他,忍不住嘆了句:“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想做什么嗎?把你們醫(yī)院的那些個膩膩歪歪的小護士全叫來,讓她們欣賞你現(xiàn)在這副德行,斯文穩(wěn)重楚楚動人的陸醫(yī)生,一旦餓暈了就跟狼沒啥兩樣?!?br/>
陸程禹擱下空碗,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嘴,看著涂苒慢條斯理地說了句:“食色性也,我在床上也這德行,你不挺滿意的么?”
涂苒臉上發(fā)燙,輕輕“呸”了一聲。
陸程禹卻是認真說:“很好吃,謝謝你?!?br/>
涂苒笑了笑,跳起來和他一起坐在沙發(fā)上,摟住他的脖子晃悠:“老公,老公。”
陸程禹把她扯開去:“有事說事,別動手動腳?!?br/>
涂苒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那房子寫誰的名兒啊?”
陸程禹心里好氣又想笑,嘴上反問:“你說寫誰的?”
涂苒又問:“是咱爸全額付款么?”
“嗯?!?br/>
涂苒想了想:“我們簽個協(xié)議怎么樣,如果誰搞外遇,房子就歸對方所有,不許搶?!?br/>
陸程禹側(cè)頭看著她,想知道這話里幾分玩笑幾分認真,涂苒卻在他唇上飛快地啄了一下,待他尚未回神,緊接著問:“好不好?”
“好?!?br/>
涂苒舔一舔嘴唇,笑:“看來我做的面條還挺好吃的,苦什么不能苦孩子,餓什么不能餓男人?!?br/>
陸老爺子打算給自家兒子買房,這事在尋常人家是件尋常事,但是發(fā)生在陸家就有些蹊蹺了。
第二次婚姻里,外人看陸老爺子就是一典型妻管嚴。
后妻孫慧國,為人精明能干,潑辣蠻橫,不但插足過他的家庭,還插手他的事業(yè),二人強強聯(lián)手,生意蒸蒸日上,所以孫慧國在陸家管錢管賬,威信很不一般,陸老爺子忌憚后妻,但是這后妻也忌憚一人。
涂苒看得出,若不是那個人,小姑子在家的日子還要難過些。即便這樣,孫慧國對待陸程程依然時不時地夾槍帶棒明諷暗貶。
程程長相普通資質(zhì)平平,而孫曉白與孫慧國頗為相似,有點長袖善舞的干練勁兒,中上姿色,又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工作。
所以孫慧國很有些自得。
陸程程一忍再忍,卻也不傻,某天,她終于抓住孫慧國的把柄。
程程在家掃地,她習(xí)慣在這些微小處討好那位并不貼心的父親。
程程在主臥衣櫥的夾縫里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展開一看,是張近百萬金額的收據(jù),簽字人是孫慧國。
程程在孫慧國面前不動聲色,轉(zhuǎn)身便將收據(jù)交給了陸老爺子。
老爺子一看,又驚又怒,驚的是,正是過大生產(chǎn)缺乏流動資金的時候,孫慧國卻有大筆私房錢支出,怒的是,他拿她做攜手后半輩子的枕邊知心人卻對此一無所知,被人當傻子一樣蒙在鼓里。情急之下,立刻找來妻子對質(zhì)。
孫慧國持寵而嬌,寸步不讓。
陸老爺子在江湖飄來蕩去這么些年,也非池中之物。
兩人在家鬧得雞飛狗跳。
后來陸程程和涂苒聊起這事兒,在電話里笑得咯咯的,言語中藏不住的快意。
陸老爺子說,你女兒不過是個在大學(xué)里做輔導(dǎo)員,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用得著開百十來萬的跑車么,我辛苦一輩子開的也就一奔馳c級。還有我兒子,讀書出國到結(jié)婚,都沒這么花過錢,再有我女兒,你看她老實欺負她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看在夫妻情分一場,睜只眼閉只眼,不想大家都下不來臺,我活了大半輩子什么沒見過?大不了不過了……
很少發(fā)火的人只一次便能獲得不錯的效果,孫慧國看著臉紅脖子粗的老公也不免膽寒,漸漸就擺出個弱勢來。
眼見火候到了,陸老爺子大手一揮:你那邊錢也花了,這碗水要端平,哪天你抽個空,給另外兩孩子看房子去。
之后,孫慧國見老爺子氣也消得差不多,便又在耳邊吹起枕頭風(fēng),于是老爺子的決定變成:三孩子,一人一套房,生意上的事先放著吧。
皆大歡喜,陸程禹他爸果然招了涂苒來相新房,一幫子人在新開發(fā)的樓盤里晃悠。
三套房都買到一處。
孫曉白的是一套復(fù)式,樓層好,采光好。輪到陸程程卻是三室二廳。再然后,陸老爺子帶著大伙兒在一門前站定,笑瞇瞇地看著涂苒:“苒苒,你喜歡哪一套盡管開口,不過嘛……”他瞄一眼自家老婆,“我覺得這套就很好,樓層低,以后有了孩子也方便?!?br/>
涂苒進去瞧了瞧,見是一套早上沒陽光下午又西曬,還臨著馬路的,“很好”的二室一廳。
她看了眼孫慧國,后者正和藹可親地瞧著她。
涂苒心說:想欺負我也得讓我心甘情愿受著才行,我要是喜歡你,那是我自找,我要是討厭你,吃不著饅頭也要爭口氣。
她不管孫慧國,直接對陸老爺子笑道:“爸,這房子很好呀,您要是喜歡就買吧,您買了可以自己住,當做行宮什么的,我和陸程禹是不會住的,古人說得好,君子不奪人所愛嘛?!?br/>
話一說完,孫慧國立即黑了臉,眾人也都啞了聲。
陸老爺子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你這女娃娃,當真不給面子。
他瞧瞧這個,看看那個,都不是好糊弄的主,正值兜里的電話響,一聲比一聲鬧得歡,忙轉(zhuǎn)身裝模作樣接了回電話,立馬借故遁了,走前又對涂苒說:“苒苒啊,你孫阿姨在這兒,讓她陪你再看吧,這事兒別拖,最好能今天定下來,大伙兒都忙?!?br/>
孫慧國心里很不耐煩,等老公一走,勉強對涂苒撐了個笑臉:“小涂,你也說這房子好,那就定這個吧,”她一指周圍幾個人,“這幾位老總經(jīng)理,人家貴人事多,跟你耗不起?!?br/>
那幾人里,有存心看熱鬧的便連說“不忙不忙”,也有想拉關(guān)系的只說“這套是挺好的,就這套吧,姑娘,你公公婆婆很有眼光,對小輩那是沒得說?!?br/>
涂苒臉上端著笑,不忙表態(tài)。
孫慧國摸不準她葫蘆里又賣什么藥,也不說話。
一時大家都沒了言語,氣氛有些尷尬,涂苒這才開口:“實在不行,就這套吧?!?br/>
孫慧國見她不再執(zhí)拗,心里輕松,卻也瞧不起她:還以為多能耐,也是個軟柿子二愣子。
涂苒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尖,慢吞吞地說:“孫阿姨,我知道最近家里的情況不大好,你們想多開個廠,可是手頭又沒什么錢。既然陸程禹是家里的大孩子,我們這些當哥嫂的是應(yīng)該做出個榜樣,要體諒父母的辛苦,你們賺錢也不容易,沒得別都投到我們這些小輩身上了,我們沒地兒住不要緊,你們可別勒緊褲腰帶過苦日子?!?br/>
孫慧國起初一愣,忽然笑起來,連聲道:“瞧這孩子,多懂事啊,我們家情況好著呢,再買幾套也成。那什么廠子,你爸想折騰,他就是這種人,閑不下來,我是不愿意再受累的,開不開都無所謂,現(xiàn)在年紀大了,該想兒孫福了,這輩子賺的錢孫子輩也夠花了。你這孩子太懂事啦,生怕我們沒錢花呀,你放心,只要有你孫阿姨在,你想買啥樣的就買啥樣的,絕不會虧待你們,老頭子的意見,你當耳邊風(fēng)成了?!?br/>
孫慧國原是個粗人,讀書少出身也不好,沒錢的時候最怕人看不起,現(xiàn)在發(fā)了財又怕人不知道,何況這會兒還有外人在場,都是有頭臉有身家的人,面子上那是萬萬不能失的。
涂苒笑了笑:“阿姨對我們真好,我也沒看中其他的,就喜歡隔壁樓的那套。”
孫慧國忍痛付了錢,回到家,越想越生氣,只好沖老公亂發(fā)一通脾氣:“你那是什么兒媳婦,刁鉆蠻橫氣性兒也小,還說什么君子不奪人所愛,她是來替她死鬼婆婆報復(fù)我的吧!”接著把前后被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轉(zhuǎn)述,末了加了句,“這丫頭不簡單,得防著她點。”
陸老爺子含糊道:“瞧你說的,你不就是她婆婆嗎,你年輕,我才讓他們喊你阿姨?!?br/>
晚上。
趁著孫慧國出去遛狗,老爺子就給自家兒子去了個電話,佯裝訓(xùn)斥:“我說路程禹,你那是討的什么媳婦呀?”
陸程禹尚在醫(yī)院值班,不解其意:“怎么了?”
“怎么了,”老頭在那邊笑,“能從孫慧國手里撈上一筆又把她氣得跳腳的人,我還真沒見過幾個。這姑娘有點意思,對我胃口。你這樣的性子,就應(yīng)該找個厲害的,才能制得住你。”
陸程禹擱下電話,不覺笑了笑,想一想發(fā)了條短信出去:“任務(wù)完成了?”
不多時,那邊回復(fù):“恭喜老公,你又多了一套房子,復(fù)式,150平米?!?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