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帝釋天扯住的手腕纖細(xì)冰涼。
她不曾想自己這一下竟直接觸到了腕上去,也是驚了一驚。除了服侍她的蘇摩,這位大人與他人接觸的機(jī)會極少。
墨焰雖然看著瘦弱不堪,皮膚卻極是細(xì)膩,而那手腕內(nèi)側(cè)的肌膚下,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急促又紊亂的脈搏。
帝釋天只覺得自己的拇指像是被什么勾住了一般,不自覺的蹭了一遍那腕內(nèi)的溫涼。
似是呆住的阿修羅公主終于開始掙扎。
或許,還不算不上掙扎。
帝釋天本未曾用力,墨焰只是微微掙了掙,便從她的手中掙脫了出去。
帝釋天還無意識的因著那一抹如蓮瓣柔膩的觸感被帶走而失落時,只覺得身前人的肩頭微微的顫動了一下,頓了頓才回轉(zhuǎn)身來。
她的面上毫無懼意,仍是一派涼漠景象。
“大人這般是何用意?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墨焰確然不知您說的意思?!?br />
此時此刻,墨焰便立在帝釋天一步不及的位置,近得仿佛讓她可以聞得到對方輕微如無卻含著莫名香氣的吐息。這般位置,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距離,帝釋天因著對方近在眼前一覽無余的面容這般想到。
那過于蒼白的臉,尖削的下顎,薄而無色的唇,無不透著一股蕭瑟的凌厲??傆X得若是有人憐惜她,只將手掌去托她的臉,便能被刺出一身的疼痛。只那雙墨如黑夜的眼,透著一股哀哀的沉靜,纖長微卷的睫毛又總是將那本就不露光彩的眸子掩蓋。她似乎特別喜歡斂著眼瞼說話,不看,不在意,將那凌厲全數(shù)收了回去,剩下的,只有蕭瑟。
她再一次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子極是美麗,明明身如這阿修羅界的紅蓮一般,若是粲然一笑,莫不盡妖艷之姿,卻透著一股秋意,隱在暮色里。
帝釋天突然憶起乾達(dá)婆總是說她對于自己的嫉妒源于獨(dú)一無二,卻不曉得她本身對于這蒼白的發(fā),和透著妖異的碧色瞳孔有多么厭惡。大約是因著她沒有,所以對于那墨色,總有一股近乎于執(zhí)拗的眷戀。
帝釋天不知自己究竟中了什么魘,竟然伸出手去撩眼前人,近在咫尺的黑發(fā)。那眉尾被蓋在濃密而整齊的劉海里,讓她看不清。
墨焰終于變了神情,退了一步側(cè)頭避開了伸過來的手。
此時帝釋天雖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行為,卻已經(jīng)起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尤其是對方那張萬年冰封的臉破了神情,好壞都讓她自得了一下,只改了手的方向去挑她落在臉側(cè)的幾縷碎發(fā)。
帝釋天記起第一次見著墨焰的時候,她是散著一頭及腰的長發(fā),后來見著了也一直不曾裝飾過,及至今日,仍舊只是這般簡單的束發(fā),倒沒有多少女孩子愛美的心思。只這位公主天生便已經(jīng)足夠動人心魄,即便這般病懨得透著死氣,也莫名帶著一股憔悴風(fēng)情。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很漂亮?”確然是漂亮,或而說,漂亮兩字實在是難以蓋全她的魅力。
此刻的帝釋天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思考自己脫口而出的稱贊,也不曾去設(shè)想著些行為是如何的登徒子與不合禮數(shù)。
墨焰沒有能完全避開帝釋天的觸碰,此刻已經(jīng)又是冷了一張臉,聽得她的話,冷哼一聲道:“大人玩笑,墨焰怎及得上大人萬分?”
也許是因著身份的原因,帝釋大人向而厭惡被人夸贊外表。只不過她雖素來不喜自己樣貌,卻也不會妄自菲薄。可如今眼前這位公主的語氣,倒讓她一時真不知道對方是真心還是假意。
且不管真假,帝釋天的心情卻是莫名的上揚(yáng),唇角的笑意越發(fā)明顯。
她看到眼前的人又退了一步,手中的發(fā)絲從指間滑落,凌亂在臉側(cè),腦中瞬時想象出那面上若有些紅暈,便又是一番風(fēng)情了。
帝釋天暗自可惜著。
在一不做二不休之后,自然是有些難以收拾的事情,只她此下得意,倒不曾尷尬。收回手背在身后,強(qiáng)自正經(jīng)了一番顏色后才對著墨焰道:“本王稱贊你是真心,嗯,現(xiàn)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論你承不承認(rèn),本王身上的異狀因你而起是事實,你得想辦法幫我,幫本王解了。”
“不可理喻。”墨焰雙眼一瞇,終于神情大變,甩袖欲走。
此時氣氛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算是十分之僵,可天主大人也不知故意招惹對方還是真心不會看氣氛,在看到墨焰的神色變化之后竟得寸進(jìn)尺起來,不覺起了玩心,伸手去拉她的肩膀,“本王最是講道理。你說你出現(xiàn)在我夢里,不但擾人清夢,還破我修為,我不找你找誰?”
帝釋天一邊說一邊搭手,可本應(yīng)當(dāng)確實碰到的肩膀,在她指尖將將要觸到的前一刻,竟像是被灼傷一般側(cè)滑開來。她只覺得眼前一晃,墨焰已經(jīng)退到門口。
雖然僅是一瞬間,那阿修羅公主的身影印在她眼中,便又是一番綽約風(fēng)姿。而在感嘆她移步生蓮之外,帝釋天也暗暗的心驚。她不曾想到這位公主,修為竟是這般深厚。只這一手,便不知比她那半吊子的王兄高明多少。她心下多少生出些較量的念頭,一挑眉梢便粘身而上,直追其人。
帝釋天本以為對方這手使得漂亮,多少能夠應(yīng)對自己一番。讓她意外的事,這公主竟只是不管不顧的后退,神色間隱隱透了一股不甚明顯的慌亂,手足間亦是現(xiàn)了幾分無措。
她一想若是真鬧起來,也不好解釋,正欲收了腳步,墨焰身后的門卻應(yīng)聲而裂——竟是被她的力道生生撞開了去。
帝釋天一邊暗暗心驚她對于自己的懼怕竟是不低于那洪水猛獸,一邊腳下再點(diǎn)一步想去拉她的身子:一個公主跌出門外,多少還是有些難看的,更何況是她這樣的冷美人,可不是形象盡失么?
她這般一想,便自覺是在拯救墨焰于危難之際,待會兒她總免不得要感謝自己的。那感謝她也不要了,只讓對方將這難纏的夢解了便算。
只可惜,白發(fā)少女千算萬算沒算到,這阿修羅的公主竟是覺得她比失卻形象更加可怖。在她拉住那手腕的一瞬間,墨焰劇烈的掙扎了起來。
這一刻,在乾達(dá)婆,蘇摩,婆雅稚以及其他一干人等驚訝的目光之下,帝釋天只做了一件讓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她將墨焰往懷里一帶,雙雙滾落在了地上。
而當(dāng)背脊觸到地面的一剎那,她也終于意識到今日在那房內(nèi),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的荒唐。
她,帝釋天,三十三仞利天之主,竟然在別人面前摔了一個四仰八叉,并且被一個只見過三面的女人壓在下面!這可以讓六界笑話整整三千年了!
她的腦中已經(jīng)迅速閃過無念那家伙猥瑣又可恥的面容,只覺得自己的表情都快要僵掉了。
幸而,很快就有人幫了她這個忙。
墨焰在帝釋天腰上迅速坐起身,一臉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不用......”謝了。
想要保持最后一絲形象的帝王,緊繃著一張冷臉,以高傲的態(tài)度開口。
只是她的話未完,臉上便是一疼,登時覺得灼熱難當(dāng)。
今日的事簡直完全超脫了她的想象,等到墨焰甩袖離開后半晌帝釋天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并且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是在自己的下屬和她的下屬面前!??!更可惡的還是,在自己救了她之后?。。?br />
什么叫不可理喻?
這才叫不可理喻!
婆雅稚盡職緊隨自家公主之后,離開前以十分不加掩飾的同情神色對仍舊坐在地上的須彌之主進(jìn)行了無聲的嘲諷。
乾達(dá)婆多年不曾看到這位大人如此狼狽的模樣,努力憋著笑望向天空,假裝沒有看到的樣子。
蘇摩大人不愧被稱為善見城的第一能臣,只有她匆匆收了訝異,迅速接受了眼前的現(xiàn)實,過去善后。
“大,大人,您,沒事吧?”蘇摩小心拉帝釋天起來,忍不住呼道:“啊,大人,您流血了?!?br />
帝釋天只陰沉了臉,隨意擦了一把臉,果然摸出一些血跡來。
“誒,等等,”蘇摩隨身帶著藥,本想為大人療傷,只細(xì)細(xì)打量后突而疑惑道:“沒有傷口?大人,你還有別處傷著么?”
方才那一下雖然摔得難看,卻根本沒有可能傷到,帝釋天除了臉上這一處的火辣,哪里還有什么傷口。她此下又正是煩躁時候,哪里還管是何處流的血,將身邊忙碌的人往旁一推,沉聲道:“我沒事?!毙南聟s覺得愈發(fā)恥辱。
墨焰,你真是好樣的,本王絕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