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才多大，十來歲的年紀(jì)，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懂什么是高中什么是大學(xué)，大人說有出息的孩子都考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xué)，那她就發(fā)誓要考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xué)。
    她也不是天賦異稟，剛上學(xué)的時候英語和數(shù)學(xué)都不怎么樣，家里人對她很失望。
    她看不得當(dāng)時爸爸媽媽失望的眼神，害怕奶奶嘰嘰喳喳的嘲諷，一邊哭一邊訂正錯題。
    老師總說笨鳥先飛，勤能補(bǔ)拙，她真聽進(jìn)去了。
    除了課間會和同學(xué)跳會橡皮筋，打打卡片，其余時間她都努力的學(xué)習(xí)，按照老師的腳步，建議的學(xué)習(xí)方案學(xué)習(xí)。就連周末她都不太出門，不和周圍的小朋友玩。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服輸?shù)男愿窬褪悄菚r候養(yǎng)成的，那會兒，她很攀比成績，很喜歡遙遙領(lǐng)先的感覺，也很喜歡爸媽看自己時流露出的淺淡微笑。
    除此之外她還學(xué)了很多當(dāng)時流形的課外興趣，她簡單的希望自己能變的很強(qiáng)很優(yōu)秀，能讓她這個人看起來是可塑的，能讓爸媽真的喜歡她，為有她這個女兒而驕傲。
    后來發(fā)現(xiàn)，其實都是徒勞。
    不過許知顏時常開導(dǎo)自己，至少也得感謝他們吧，如果不是他們激發(fā)了自己對學(xué)習(xí)的渴望，給了小孩子一個動力，她不一定能有優(yōu)異的成績，也學(xué)不到其他的技能。
    “在想什么？”程冽問。
    聽到程冽的聲音，許知顏從舊日回憶中斂了神。
    許知顏輕輕搖頭，淡笑著說：“沒想什么，只是覺得你說的挺對。這本書，我會好好看的，謝謝?！?br/>     “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告訴我?！?br/>     “好……”
    收了話題，許知顏拿過筆開始做卷子。
    程冽捏了一頁題冊，指腹摩擦了幾下，用余光看了幾眼許知顏。
    他在思考著怎么說嚴(yán)愛的事情。
    躊躇許久，程冽決定如實說就好。
    他先是清了一聲嗓子，隨后用一種輕松隨和的語氣問道：“我有個事想和你說?！?br/>     聞言的許知顏下意識的認(rèn)為，程冽是要說她學(xué)習(xí)的事情。
    這也挺好，她正不知道怎么打開這個話題，如果他直說的話，她也會坦誠的和他交流。
    但下一秒，程冽緩緩說道：“是這樣的，前天在街上，不小心撞到你的那個女孩想請你去看演唱會，你愿意去嗎？我有和他們提起你是我補(bǔ)課的學(xué)生，所以他們知道我認(rèn)識你。那個女孩叫嚴(yán)愛，性格比較開朗熱情，她覺得很不好意思，把咖啡灑了你一身。又正好，買的票找不到人一起看，就想做個人情，請你看，就當(dāng)和你道歉了?！?br/>     就如程冽預(yù)料的那樣，許知顏聽到這個事情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她的神情很好的展現(xiàn)了她的想法，驚訝，意想不到，有點尷尬。
    程冽莫名有點失落，不過他笑著說：“如果你不愿意的話可以拒絕的，我在電話里也和她說過，你應(yīng)該不太會想去——”???.BIQUGE.biz
    “那你會去嗎？”
    許知顏打斷了他的話。
    程冽的笑愣了下，隨即唇畔勾了一個更大的弧度，他說：“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就一起去?！?br/>     “什么時候？”
    “今晚七點，在盧州體育館?！?br/>     “那就去吧?！彼c點頭說。
    剛剛她下意識是想拒絕的，這個邀請很突然也很莫名其妙，她本來就不是喜歡出去參加活動的人，就連和陳玫楊倩蕓認(rèn)識兩年，也幾乎都沒出去逛過街。
    但望著程冽的眼睛，她忽然想答應(yīng)這個邀請。
    她想試試去見程冽眼里的遼闊世界，想看看死板又固定的生活之外的樣子。
    或者說，因為程冽也會一起去，她才想去嘗試。
    程冽笑的更甚了，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說：“那我現(xiàn)在給嚴(yán)愛發(fā)個消息，說你愿意去?！?br/>     “好啊。”
    “那你父母呢？他們同意嗎？演唱會一般大概得舉行到半夜，得和他們報備一聲才行?！?br/>     程冽正準(zhǔn)備發(fā)信息，但突然想到這一點。
    許知顏說：“他們不在家，我媽媽去寺廟燒香了，明天上午回來，不用和他們報備?！?br/>     “他們不在嗎？”程冽抬起頭。
    “不在?！?br/>     程冽默了會說：“要不還是不去了吧，也許你信任我，但我想你的父母會擔(dān)心的?！?br/>     許知顏勾了下唇，“如果他們真的會擔(dān)心我，今天會讓我一個人在家里嗎？程冽，如果你不是個好人呢，如果你忽然心生歹意呢？”
    她很平靜的說這些話，語氣里沒有絲毫對父母的責(zé)怪，不是體諒，而是不在意，就像第一次她給他留下的印象，她對什么好像都無所謂。
    許知顏的父母在程冽這個外人眼里確實有點奇怪，父親還好一點，母親似乎比較嚴(yán)肅。但今天這種情況，他也是第一次碰到。
    以往他補(bǔ)習(xí)的時候，不論學(xué)生年齡大小，家長都會陪同，就像昨天和第一次給許知顏補(bǔ)習(xí)一樣，得留個大人在家里看著。
    相比之下，這次許知顏的父母未免太大意了。
    家里沒有攝像頭，也沒有第三者在旁，就如許知顏說的，如果他忽然心生歹意呢？
    許知顏見他沉默，輕緩的說：“雖然我們不是很熟悉，但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人。我本來也可以不給你開門的?！?br/>     程冽從靜默中抬起眼，低沉的問道：“那去看演唱會，真的想好了嗎？”
    許知顏覺得這話有點似曾相識，腦海中陡然跳出昨晚的夢境。
    夢里，他問她，你說跟著我走，真的想好了嗎？
    而此刻的情況也如同夢里一樣，懸崖上都是相熟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于艷梅沒有，許志標(biāo)也沒有，那些她曾經(jīng)十分信賴珍惜的人，都沒有。
    許知顏回過神，說：“想好了，這沒什么的。”
    她微微笑著，好像是真的很相信他。
    有生之年，程冽第一次覺得心臟膨脹了起來，被一個不算很熟悉的女孩這樣信任，渾身的血液都熱了，有什么東西在他的心口破土而出。
    也許是雄性的本能，他突然滋生出一種想法，他今天，今晚，一定得照顧好她。
    程冽的眉眼緩緩上揚(yáng)，泛起溫和的笑意。
    他說：“我知道了，我會和嚴(yán)愛說的。你抓緊時間做題吧，我……我去客廳待著，你寫完了叫我吧?！?br/>     “客廳？”許知顏沒聽明白。
    程冽解釋說：“既然你家里沒人在，我們還是分開待著比較好。雖然聽到你說我是個好人我挺開心的，但是還是隔點距離好。你也別太輕易的相信別人，如果以后你還有補(bǔ)習(xí)需求，遇到的老師不管男女，沒有第三者在場的情況我建議還是放棄補(bǔ)課的好。你是女孩子，女孩子總是更容易吃虧?！?br/>     許知顏注視著他的眼睛，漆黑有力，蘊(yùn)藏著一片溫柔的天地，她的心頭就這樣微微發(fā)熱了起來。
    但看著程冽用這般老成的語氣說話，她又想笑了。
    程冽見她笑，心底的一些忐忑便沒了，他還挺擔(dān)心剛剛的對話讓許知顏覺得不開心的，因為和昨天一樣，他似乎再一次戳中了許知顏的心事。
    他收拾了題冊，拿起書包要往外走，說：“我就在客廳，不會隨便走動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其他房間鎖一鎖，貴重的物品收一收?！?br/>     許知顏搖頭，“沒關(guān)系，家里也沒什么。不過你真的要去客廳嗎？”
    她認(rèn)為沒必要這樣的，她已經(jīng)表達(dá)了她對他這個人的看法，她愿意今天給他開門，愿意接受這個邀請，都是相信他的證明。
    程冽拿上那杯牛奶，低而慢的說：“好好做題吧，我就在外面?！?br/>     隨他了。
    許知顏垂眸輕笑著，那顆心卻越來越燙，連臉頰都燙了起來。
    兩個人在不同的空間待著，但這比緊挨著一起坐還撩人。
    許知顏撐著下巴，眼前的一道道習(xí)題仿佛都有程冽的味道和聲音，不難看出，這又是一張程冽自己收羅拼成的小卷子。
    回味起剛剛和程冽的對話，許知顏很難忽視那句和夢境重疊的話語。
    這很奇妙，連續(xù)兩晚，都做這樣有預(yù)見性的夢，擱在她看的故事書里，像她這種情況是不是說明她有什么隱藏天賦呢？
    拋開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許知顏知道，更多的應(yīng)該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
    但她在心里默默發(fā)誓，她對程冽沒有非分之想。一定是因為昨天程冽被淋濕了，被她看到了他的身材，她才會做這種荒謬的夢。
    雖然程冽的身材真的不錯。
    在許知顏的印象中，身邊的男生很少有他這種體格，少年總是偏瘦一些，不像他，線條流暢又不噴張。
    想到這里，她的臉頰滾燙的可以煮雞蛋了。
    ……
    因為想著這場演唱會，因為程冽這個人，許知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昨晚是決定今天和程冽聊一聊的，關(guān)于他突然給她做奧數(shù)題，關(guān)于他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
    這件事直到她做完題目，準(zhǔn)備留程冽吃晚飯時才被想起。
    她這次沒有刻意隱瞞程冽，兩份試卷都是她最真實的水平，包括草稿紙。
    她注意到，程冽在批改時一點驚訝神色都沒有，這更說明了他對她這個人心里很有數(shù)。
    程冽還是什么都沒說，反而夸獎她說：“你做的很好，像這道題，我昨晚自己做的時候還卡了一下，后來翻了參考答案發(fā)現(xiàn)有不同的解法的。你想聽嗎？”
    她想打開話題的，但被程冽的兩種解法給吞了。
    程冽給她講題也不像前兩次了，不是老師在給學(xué)生上課，更像是兩個人在探討一道題，沒有任何壓力的，甚至是愉悅的。
    這點許知顏和他又很不同，她對待題目永遠(yuǎn)是激進(jìn)的，她雖對不同的解法感興趣，但未曾覺得解題是件愉快的事情。
    努力學(xué)習(xí)，認(rèn)真刷題，從來都是痛苦的，因為較真。
    但這一次，看著程冽輕松的神態(tài)，她也放松了下來。
    那份奧數(shù)試卷，做的沒有預(yù)期的好，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碰過奧數(shù)了，可程冽還是夸獎她。
    他看著她的時候，眼里有光，嗓音混著窗外的雨聲，顯得格外磁性，聽的她的耳朵都酥了。
    但結(jié)束補(bǔ)課時兩個人陷入了奇異的氛圍中，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半天才打破沉寂。
    程冽問她：“七點的話，我們需要五點多出發(fā)，得提前到那里和嚴(yán)愛匯合?，F(xiàn)在已經(jīng)四點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飯？”
    許知顏正有此意，她下午開小差的時候想過今晚的時間流程，如果去演唱會的話，除去車程，提前安排進(jìn)場，可能他們還需要點時間準(zhǔn)備一些東西，比如雨傘雨衣，水和零食。
    兩個人站在書桌前，在各自收拾東西。
    只見許知顏把試卷和草稿紙重疊在一起，放在桌面上豎著磕了磕，右手撩起耳邊的頭發(fā)，勾到耳后，半邊姣好的容顏就露了出來。
    她那雙細(xì)長明澈的眼眸流轉(zhuǎn)著，最后目光落在他眼睫上，清潤舒緩的說：“應(yīng)該是我問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飯？我媽中午準(zhǔn)備好了晚上留給我的飯菜，熱一下就可以吃?！?br/>     這算的上程冽第一次被女生邀吃飯。
    程冽心頭一動，應(yīng)了聲好。
    兩個人轉(zhuǎn)過腦袋，收拾著收拾了半天都還沒整理好的書桌，最后不約而同的去拿桌上的一張廢稿紙，兩雙手就這么輕觸到了一起。
    熱的，燙的。
    兩個人皆是一頓，緊接著不動聲色的，佯裝自然的收回手。
    程冽把那張廢紙對折，滾了下喉嚨，說：“這扔了？”
    “嗯?！?br/>     下午四點的夏天還算明亮，可到底煙雨迷瀠，天是陰的。
    那雨就像萬千銀絲，直直落下，玻璃窗上爬滿了水珠，但還是倒映出了兩個人的臉龐，他們的眼睛里都含著笑意，淡淡的，宛如春日里欲綻放的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