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四十七章
    事情就像脫了軌的列車一樣,橫沖直撞,直到翻滾跌落,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虛渺的白煙抓不住也留不住。
    后來回想起來許知顏才覺得那幾天很平靜,平靜的就像是要有大事發(fā)生一樣。
    2012年的夏天很熱,特別是七月,破了歷史高溫紀錄,每一天的陽光都能灼燒人的皮膚,空氣異常悶熱。
    和程冽分別后許知顏一直在家看書,因為炎熱她變得懶得動懶得出去。
    而于艷梅在醫(yī)院治療休養(yǎng)了四個月終于出院了,許志標帶著她回家,幾個月來難得喜笑顏開。
    于艷梅看起來恢復的差不多了,精神狀態(tài)比較穩(wěn)定,只不過還是和以前冰冷漠然,她打量著這個家,打量著出來接她的許知顏。
    從她的眼神許知顏能感受到,她對她依舊有種偏執(zhí)在里頭,但是許知顏已經(jīng)不想再去計較了。
    這個家,這對夫妻,她很快就見不到了,即使沒有程冽,只要上大學,她會變得自由,她相信自己有能力養(yǎng)活自己。
    這兩三年至少他們在物質(zhì)上對她是不虧欠的,于艷梅說到底只不過是和她一樣的可憐人而已,一個遭受巨大打擊的母親而已。
    不過她又做錯了什么,被送來送去,也沒有人真的愛她。
    許知顏想,就到這里吧,懷揣著較柔軟的想法去看待許志標和于艷梅,讓一切看起來圓滿一些吧。
    于艷梅對于她考上隨大這件事很滿意,把她的錄取通知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她想抽空去趟廟里,許志標不讓,說天熱,她也還沒好透。
    于艷梅執(zhí)意要去,許志標沒辦法,看了會許知顏,說一起去吧。
    許知顏不信神佛,但她想到程冽的母親,摸了摸胸口的玉佛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三個人起了個大早,開車去了寒玉寺,這算得上是盧州比較有名的寺廟了,雖小但香火很旺盛。
    鐘聲深沉而悠遠,穿透這黃墻青殿,蒲團三兩,佛祖巍峨聳立,隨著清晨稀稀落落的人潮,許知顏跟著于艷梅下跪祈愿。
    許知顏想起過年時和程冽還有嚴愛季毓天在這寺廟里許的愿,她今天就在這里還愿。
    又許下新的愿望,希望那些早逝的人都能安息,希望她
    和程冽能事事順遂。
    她起身時于艷梅還跪著,顯然比她虔誠許多。
    許知顏斂了神色,在一旁等她,而于艷梅一跪跪了半小時。
    這一次,顯然沒有靈驗,導致后來許知顏總在想,是不是因為她不夠真誠。
    ……
    于艷梅回來后,一切又回到從前,沒有人再提三月份那件不愉快的事情。
    許知顏知道于艷梅心底里是知曉她還和程冽在一起的,但她沒什么都沒說,好像是默認同意,又好像在裝作沒有這件事。
    不管是什么,許知顏不想再去挑明了。
    平靜了幾天,許知顏在一個明艷的午后接到嚴愛的電話,她以為嚴愛又要和她說她和季毓天之間的事情,沒想到是關于程冽的。筆趣閣
    許知顏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下午一點四十三分,她聽到電話響,把電視聲調(diào)低后接了電話。
    嚴愛在電話那頭吞吞吐吐好半天,最后焦急又按耐不住的問“知顏,你知道了嗎?”
    嚴愛的語氣聽起來很嚴重。
    許知顏問她“知道什么?”
    嚴愛說“阿冽他……你一點都不知道嗎?”
    聽到嚴愛這樣問,許知顏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種種不好的想法,比如程冽生病了,或者程冽的錄取出了問題。
    千想萬想,沒想到是比這些更令人無法相信和接受的事情——犯罪。
    嚴愛說“你沒看新聞嗎?這幾天大家都在說這件事,知顏……新聞上說阿冽殺人了……”
    許知顏喉嚨一干,隨即說“你別開玩笑了,他……他不可能的,如果我和你說我殺人了,你信嗎?”
    “我不信啊,我當然不信!阿冽我也不信!可是知顏,新聞上都放了!真的!”嚴愛開始哭了起來。
    許知顏緩緩的吞咽了下喉嚨,她看著電視里播放的財經(jīng)新聞,愣了好一會,突然覺得天旋地轉。
    她還是覺得這是嚴愛開的玩笑,但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也不是她生日,更不是任何一個節(jié)日,為什么要和她開玩笑。
    許知顏拿過遙控器調(diào)頻道,聲線啞了許多,“哪個頻道的新聞?”
    “盧州本地的頻道啊!知顏,你別急,現(xiàn)在還沒判……阿冽是不會殺人的,到時候警察查清楚了大概就好了!你……你這段時間都
    沒有和阿冽聯(lián)系過嗎?”
    “沒有……”
    她調(diào)到盧州本市的頻道,午間新聞,正好在播放著這條新聞,標題是‘盧州高考狀元疑似殺害九歲小女孩’。
    鏡頭播放著程冽的小區(qū),學校里櫥窗里的獲獎歷史,身亡小女孩的家,和小女孩家人的撕心裂肺。
    許知顏的手控制不住的抖起來,她狠狠按著音量鍵,把聲音調(diào)到最大。
    嚴愛說“聽說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我也是看了新聞才知道的……怎么辦啊,知顏,怎么辦???”
    新聞女主播客觀理性的嗓音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一刀一刀的劃在她心上,許知顏都沒發(fā)覺,她微微顫抖了起來。
    整條新聞聽起來有理有據(jù),仿佛程冽真的就是那位殺人犯。
    說他將人殺害藏匿于女孩房間的床底下,在受害人指甲里發(fā)現(xiàn)嫌疑犯的血液殘留,而女孩□□有輕微的撕裂,疑似強|奸未遂,也在嫌疑犯脖子上發(fā)現(xiàn)相對應的抓痕。
    同時根據(jù)周圍附近人的目擊,表示那天傍晚確實看到嫌疑犯和女孩在一起,并且還抱著女孩,親女孩。
    許知顏呼吸漸漸快起來,她努力讓自己平靜的說“我先掛了,我要去找一趟程冽?!?br/>
    “你去哪兒找——”
    嚴愛只說了半句話就被掛了。
    許知顏在沙發(fā)上坐了有一刻鐘,她拼命回憶前幾天,前幾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因為于艷梅回來的關系這些天他們沒有通過電話,最后一次電話就是那天程冽送她回來后晚上打給她的那次。
    他說收賬收了多少錢,在那邊稍微逗留了一會,還說以前認識的一阿姨叔叔的女兒特別可愛,以后也想要女兒。
    女兒……
    是那天嗎,是他去收賬的那天嗎?
    許知顏關了電視,回到房間,拿上錢包匆匆出了門。
    她去了家附近的網(wǎng)吧,把相關的新聞都看了一遍,就這么短短幾天,警方已經(jīng)鎖定了程冽。
    許知顏對相關程序不了解,搜索了一通,發(fā)現(xiàn)如果公安已經(jīng)移送了案件,那么檢察院會在一個月提起公訴時間,情況復雜的話會延長半個月,最長是四十五天。
    而程冽的案件進度正處于等待檢察院提起公訴中。
    也就是說警方已經(jīng)認定了他是罪犯。
    意識到這點后許知顏抬手捂住了臉,顫顫巍巍的呼吸已經(jīng)亂了套。
    出了網(wǎng)吧,烈日將她照出了一身汗,她站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和出租車師傅報了程冽家的地址,那師傅說“小姑娘住那兒?聽說那邊出了個殺人犯,真是沒有心,聽說是個高中生,剛畢業(yè)咧?!?br/>
    許知顏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接話。
    但師傅又自顧自的講起來,“聽說學習好的不得了,也不知道怎么糊里糊涂干這種事,小姑娘,你出門在外自己小心點,世界上變態(tài)的人多的很,真是人不可貌相?!?br/>
    額頭突突的跳,許知顏扶了扶,閉上眼,心緒煩亂,很是疲憊說“我想休息會,您專心開車,好嗎?”
    師傅從后視鏡里望了眼許知顏,又想起那樁新聞,可惜的直搖頭,換了個檔,也就不說話了。
    許知顏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蕩著新聞里的語句,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覺得是無稽之談。
    程冽……
    程冽這么努力的生活,是個看見地上有污漬會默默擦干凈的人,這樣的人為了什么要去殺人,又是為了什么要去強|奸。
    多可笑。
    他明明還在那很溫柔的說以后想要個女兒,語言之間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和向往。
    許知顏開始覺得這是一場夢,只有夢境才會這么離譜和變幻莫測。
    ……
    程冽的老小區(qū)忽然變得很熱鬧,三三兩兩擠滿了人,撥開人群,許知顏走到他家樓下,有媒體在這里候著,等不到人沒有素材又很不甘心,開始采訪起邊上的鄰居。
    那阿婆說“你們不要胡說,阿冽那孩子我也是看著長大的,從小又乖又聰明,講禮貌的很。什么殺人,我看哦,是你們腦子發(fā)昏了!”
    邊上的人連連點頭附和,大家都說是啊是啊。
    阿婆拿著芭蕉扇又說“阿冽和他爸爸都是好人,一家人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普通的老百姓罷了,誰有膽子去殺人,那孩子還考上了不得了的大學,趕緊查查清楚把人放回來吧,別耽誤了上學。”
    許知顏抬頭望了眼他家的二樓,窗戶窗簾緊閉,看起來沒人在。
    程冽出事,那程孟飛應該不在家,可程揚呢?程揚知道他哥哥出事了嗎,他下樓看到這些人,
    如果被這些人圍堵他受得了嗎?
    許知顏擔心的同時又覺得程孟飛應該已經(jīng)交代好程揚了。
    那程孟飛有找好律師嗎,找的是最好的嗎?
    程孟飛還好嗎?
    許知顏的眸子在驕陽下一寸寸暗下來,細密的汗珠從額頭緩緩滑落,不知不覺中她的唇干脫了一層皮,血色全無。
    她沒有撇開人群光明正大的走進這個樓道,沒有辦法再撥通程冽的電話,從接到這個消息到現(xiàn)在,她始終反應不過來,渾渾噩噩的。
    可是這一刻的茫然讓她忽然意識到這是真的,她可能再也沒辦法聯(lián)系到程冽了。
    如果那天她讓程冽多陪她一會,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fā)生,如果她當時提出要和他一起去,那也不會這樣對不對,如果……如果……
    可明明事實不是這樣的,假設再多,它都不應該是這樣的。
    許知顏慢慢往回走,走到一棟樓的陰側面,她靠著墻,一點點的滑下去,她把頭埋在了雙膝之間,輕輕閉上了眼。
    她沒有哭,只是覺得很疲乏,好像突然沒有力氣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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