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坑爹坑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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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給二人賜坐。”
蘇縣令在短暫的失神之后很快反應(yīng)過來,忠良之后意義重大,不管是不是摻了水分,眼下最緊要的是不要授人以柄。
這突然的轉(zhuǎn)折讓所有人都拐不過彎來,唯一知道其中門道的想必就只有黃師爺了,只可惜黃師爺當(dāng)日并沒有太過在意,此時陡然想起,再看那徐謙一身凜然,滿口節(jié)氣,此時也是愕然了一下。
有人搬來了座椅,徐謙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下,倒像是自己理所應(yīng)當(dāng)坐在這里,但是享受到了這個待遇,就等于自己說話的份量已經(jīng)拔高了不少。
徐昌坐下時倒是小心,他心里不禁感慨,自己活了大半輩子,竟是連兒子都不如,為何自己見了官就腿肚子打顫呢?
蘇縣令拉下來的臉勉強(qiáng)露出幾分和藹之色,不溫不火地道:“令祖敬德公,本縣神往已久,此乃天下官紳楷模,只恨生不逢時,不能有一面之緣,實(shí)在可嘆。”
蘇縣令變臉倒是快,表情也甚是豐富,隨即又道:“你既是忠良之后,為何卻不早說?再者說了,南京戶部已經(jīng)下了批文,卻又為何不早早拿到縣里來替你改換戶籍?”
徐謙正色道:“批文是剛剛到的,小人原本是打算這兩日就到縣里換籍,誰知竟是招惹了官司,姓張的張口閉口就說小人目無綱紀(jì)、橫行不法,所以一時也就把這事忘了。”
蘇縣令頜首點(diǎn)頭道:“這么說,倒是本縣為難了你。”可心里卻是在暗罵,哪里是一時忘了,分明這混賬小子根本就是在等人家的把柄,此子年不過十三,這心計未免也太深了。
徐謙倒是變得客氣起來,雖是有個忠良之后的招牌,可畢竟這東西不能當(dāng)飯吃,若是不依不饒,蘇縣令是一縣之主,要整治自己有的是機(jī)會。他想了想道:“大人一時被小人蒙蔽,談不上為難。”
蘇縣令心里這才松了口氣,姓徐的倒是很識相,這一步以退為進(jìn),等于是賣了個人情,他正要繼續(xù)客套兩句,卻不妨張?zhí)人砸宦暎Z氣平淡地道:“大人,徐家既是忠良之后,此前的誤會,老夫也就不計較了。不過徐家父子在張家對門鳴放哀樂,據(jù)說還設(shè)了義莊要停放棺木,還請大人做主,令這徐家父子立即關(guān)了義莊,不得再騷擾張家。”
眼看事情急轉(zhuǎn)直下,張?zhí)藭r已經(jīng)忍耐不住了,徐謙一擊回馬槍差點(diǎn)亂了他的分寸,眼下這個局面他只能將此前的事低調(diào)處理,而著重在義莊的事下功夫。
此言一出,蘇縣令心里叫苦,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兩邊的人都不太好得罪,張家是大戶,士紳之首,絕對不能輕慢。而徐謙是忠良之后,若是道理站在徐謙一方,他若是委屈了徐謙,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片叫罵,他不得不抖擻精神,擺出了幾分威嚴(yán),對徐謙正色道:“徐公子,張翁說你們父子二人在張家對面開設(shè)義莊,此話不假吧?”
蘇縣令已經(jīng)下了決心,眼下不再看誰的背景更深,誰的名望更大,只要自己秉公處置,任誰也說不出一個壞來。
徐謙正色回答道:“大人,確實(shí)有這件事。”
蘇縣令臉色板起來,道:“在張家對門開設(shè)義莊,實(shí)有擾民之嫌,張家來告你,也是情有可原,你知錯嗎?”
方才是問徐謙知不知罪,現(xiàn)在卻是問他知不知錯,顯然蘇縣令雖然是興師問罪的口吻,可是卻存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到時候只要徐謙承認(rèn)錯誤,關(guān)了義莊,這件事也就能圓滿結(jié)束,而蘇縣令也能長舒口氣。
徐謙道:“大人,小人父子二人籌辦義莊,并非為了盈利,而是為了行善,先祖至德,而如今徐家雖然家道已經(jīng)衰落,可是積德向善之心卻從未斷絕,還請大人明察。”
蘇縣令皺眉,道:“既是向善,本縣自然要嘉獎,只是你將義莊開設(shè)在張家對門,張家不滿自然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徐謙正色道:“大人,大明律早有規(guī)定,義莊不得開設(shè)在城內(nèi),至于對城郊的義莊,朝廷并無限制,張家對門恰好有一處荒廢的宅院,小人盤下來開設(shè)義莊,并沒有觸犯律法。”
蘇縣令頓時訝然,碰到一個對律法比自己還精通的家伙,實(shí)在讓他拿不出脾氣來。徐謙的話并沒有錯,明律只是規(guī)定在城內(nèi)不得開設(shè)義莊,可是錢塘縣和別處縣城不同,由于太過繁華,以至于許多街坊都在城外,按朝廷對城內(nèi)和城郊的解釋,徐謙的義莊也確實(shí)是設(shè)在城郊。況且人家大義凜然,說是在做善事,他蘇縣令就算是一縣父母,總不能阻礙人家向善吧?若真要強(qiáng)制關(guān)閉了義莊,豈不是又要被人戴上自己不肯教化百姓,卻還妨礙別人為善的帽子?
棘手……太棘手了。
蘇縣令此時正恨不得拂袖而去,把這爛攤子全部丟給別人。
只是蘇縣令并沒有注意到,站在他身邊的黃師爺臉色比他更差。黃師爺一開始,還只是存著看熱鬧的心思,無論是張家還是徐家都和他無關(guān),現(xiàn)在他突然意識到徐家開的是義莊,而且這麻煩也來自于義莊,又想起徐謙父子前幾日請他去吃酒,也是說什么行善積德,還請他留下筆墨,不但如此,黃師爺還收了人家的潤筆錢。
按理說,這似乎沒有什么問題,可黃師爺城府是何等深沉的人,仔細(xì)一琢磨,就發(fā)覺不太對勁了。人家請自己寫了一幅字,肯定會把這幅字大張旗鼓的張貼到義莊外頭,而之后呢……
之后就順理成章了,徐家父子開義莊全縣皆知,他黃師爺親筆題字也是人所共知,是人都知道他黃師爺是支持徐家行善的,張家不可能不知道,就算現(xiàn)在不知,遲早也會聽到消息,這就等于是他黃師爺,早已和張家打上了擂臺,張家雖然奈何不了他黃師爺,可是這個梁子,終究還是結(jié)下來了。
除此之外,一旦蘇縣令判了徐家父子關(guān)閉義莊,那么接下來別人又會怎么議論?大家肯定會說,黃師爺也不過爾爾,雖是蘇縣令身邊的紅人,可是他支持的義莊還不是說關(guān)就關(guān),這消息要是傳出去,錢塘縣里還有誰會肯請他辦事?
人活一張臉,黃師爺也是讀書人,雖然未中舉,可畢竟也是清高之輩,縣衙里的人都是勢利眼,別人看你說得上話,自然會趨炎附勢,可是一旦發(fā)現(xiàn)你不太管用,表面上雖然會對你客氣,可是背地里怎么想?yún)s是不知了。
想到這里……黃師爺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瞪了那徐謙一眼,心里忍不住痛罵:“這個小賊,原以為他是好心請老夫題字,原來竟是挖了個坑讓老夫跳下去。”
心里雖恨,卻又無可奈何,黃師爺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反正都算是得罪了張家,再加上事關(guān)著自己在衙里的地位,甚至還可以牽涉到自己收人黑錢幫人辦事的名譽(yù),他便站不住了。
黃師爺偷偷看了一眼蘇縣令的眼色,隨即咳嗽了三聲。
突兀的咳嗽讓蘇縣令不禁側(cè)目看過來,黃師爺乃是受蘇縣令所聘,是蘇縣令的心腹,二人眼神交接,早已有了很深的默契,蘇縣令心里明白,黃師爺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