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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趙夏蓮和李進前老遠就看到仲景坡下站了不少村民,正七手八腳的朝著坡頂東端大槐樹下的玻璃亭方向比比劃劃指指點點,——因從外地訂購的十二尊中國古代名醫(yī)塑像尚未運到,所以目前“仲景公園”仲景坡上的項目正處停滯之中,茅屋、菜畦雖拆遷的拆遷,還林的還林,卻唯玻璃亭完好無損的保存了下來,——而麥兜和洋洋則手拉著手,神色緊張的夾在其間。人群前面的大槐樹下,子良伯和栗花嬸渾身哆嗦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碧桃正死死抱住披頭散發(fā)似狂似癲的若鳳,似乎在耐心的勸說著什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張?zhí)爝h一路狂奔,分開人群趕至大槐樹下,氣喘吁吁、面色蒼白的問道;若鳳扭頭看見張?zhí)爝h,一頭撲進他的懷里號啕大哭起來。 趙夏蓮和李進前擠進人群,一面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一面向圍觀的村民連聲打問,很快便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碧桃?guī)е湺怠⒑毯獭⒀笱蠡剡M村里,在大槐樹下嬉戲玩耍,不過二十分鐘若鳳便也腳步匆匆的趕了回來,麥兜、洋洋叫嚷著要看禾禾新買的遙控模型飛機,兩人于是就領(lǐng)著孩子們回到家里。到家之后,禾禾這才記起飛機昨天晚上忘在仲景坡上的玻璃亭內(nèi),又飛跑上坡去取,不料王天朋正潛伏在玻璃亭里面。禾禾剛一進門,便被王天朋第二次劫持了。 “報警了嗎?”趙夏蓮壓低聲音問道。 “報警了!”一個村民顫抖著嗓音答道。 趙夏蓮松了口氣,望著李進前說道:“已經(jīng)報警了。我們當前的第一要務就是想方設法的穩(wěn)住王天朋,盡可能的拖延時間,耐心等待警察的到來!” 李進前無聲的點了點頭。 此刻,仲景坡上的玻璃亭內(nèi)毫無動靜,甚至就連禾禾的驚嚇哭叫聲也聽不到;然而愈是如此,氣氛便愈加緊張。圍觀村人一個個臉色煞白,嘴唇哆嗦,目光眨也不眨的盯著坡頂,仿佛在急欲等待著事情的結(jié)果。 張?zhí)爝h擰眉思索了幾分鐘,推開若鳳,面色嚴峻的向前猛跨兩步,雙手微微抖動著圈成喇叭狀放在嘴前,沖著玻璃亭的方向嘶聲喊道:“王天朋,你那年嚇壞禾禾的事情,我一直沒有追究,因為我們既是同村又是同學,我不想為此耽誤了你的前程。現(xiàn)在,只要把禾禾平平安安的送還給我,你需要多少錢,盡管開出數(shù)目,我張?zhí)爝h要是討價還價,就不算個漢子!” 李進前也跨前一步,把雙手卷成喇叭狀放在嘴邊,沖著坡頂喊道:“王天朋你聽著,我是李進前,只要你肯把禾禾平平安安的交還回來,錢,我們是決不在乎的!” 趙夏蓮想了想,也踏前兩步,用盡力氣沖著坡頂喊道:“王天朋,我是趙夏蓮。希望你能知道你目前所做事情的嚴重性,希望你能懸崖勒馬別再繼續(xù)滑向犯罪的深淵,只要你能放回禾禾,到時法律一定會寬大處理你的!” 麥兜這時也大了膽子,抱著玩具沖鋒槍跑在前面喊道:“王天朋,你快把我的好朋友禾禾放了,要不然我突突了你!” 玻璃亭內(nèi)傳出了王天朋聲嘶力竭的吼喊:“張?zhí)爝h,我們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學生,過去你戳牛屁股,我也戳牛屁股,你去鎮(zhèn)上販雞,我也去鎮(zhèn)上販雞,咱們兩個是烏龜看王八,四兩對半斤,誰也不比誰強到哪兒去。可最后憑什么你發(fā)了大財,活得人五人六,我卻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你發(fā)財也就發(fā)吧,可你干嘛把我老婆安置在你的雞場干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她的主意……” 張?zhí)爝h臉色慘白的回望若鳳一眼,氣得腳手顫抖,牙齒咯咯叭叭咬響,半天說不出話來。 玻璃亭內(nèi),王天朋繼續(xù)聲嘶力竭的吼喊著:“還有你,李進前,小時候你過的啥日子,我過的啥日子?別的不說,就連我的剩飯你都吃得津津有味呢。可如今憑什么你就發(fā)了大財?你發(fā)財也就發(fā)吧,手里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可你整天坐著奔馳轎車跑來跑去的,你顯擺給誰看呀?你既然那么有錢,可上次為什么連十萬元都不肯借給我?……” 李進前氣得臉色鐵青,兩只拳頭攥了又攥卻只是英雄無用武之地。趙夏蓮見若鳳在碧桃和村人的攙扶勸慰下雙手捂臉,渾身顫抖,似瘋似癲如癡如狂,心里面充滿了同情與憤恨,便沖著坡上再次喊道:“王天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玻璃亭內(nèi)的王天朋哈哈大笑了;笑著笑著,竟變成了哭音: “張?zhí)爝h,李進前,趙夏蓮,實話告訴你們,我殺人啦,我王天朋殺了人啦!——我從昨天下午開始直到今天清早都和老千、二餅、骰子一伙在鎮(zhèn)上玩牌賭錢,他們?nèi)寺?lián)起手來偷偷的算計我,把我辛辛苦苦掙到手的兩萬多元錢全部贏了過去。我說他們搗鬼,可老千卻說我是輸了錢耍賴,還說只要我給他跪下磕頭叫爺,他就把兩萬元錢全部還我;我跪下磕了頭,也叫了爺,可老千又說磕頭叫爺不行,還得把老婆給他陪玩兩個晚上。我王天朋雖然活得窩囊,可好歹也是條漢子啊。我就摸出掖在腰間的空酒瓶子,照準他的光頭腦袋便砸了下去……那情景就像砸在熟透了的西瓜上面,‘噗嗤’一響,漿液四濺。哈哈哈,拿空酒瓶子砸人的感覺真爽啊!……” 坡下眾人一個個聽得毛骨悚然,冷汗浸出,仿佛無數(shù)條蚯蚓突然爬在了脊背上面,就連一貫大膽的李進前也望望張?zhí)爝h,望望趙夏蓮,臉上現(xiàn)出了凝重無奈的表情。 正在這時,若桐也聞得音訊氣喘吁吁的從扒淤河邊跑了回來,手里揮舞著一條胳臂粗細的木棒,一邊跑一邊瞪圓血紅的眼珠大聲吼喊道:“王天朋,你個王八蛋!你今天要是敢動禾禾一根汗毛,我若桐就跟你拼啦!……” 李進前攔腰一把抱住了直往坡上沖去的若桐,低聲喝道:“若桐,冷靜點兒,千萬別把王天朋逼得狗急跳墻,傷了禾禾。還有天遠、若鳳、夏蓮,既然村民們已經(jīng)報了警,咱們大家就該冷靜下來,想盡辦法拖住王天朋……” 若桐正在李進前的懷里掙扎扭動時候,蕙蘭卻又拉著苗苗順著人群通道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跑到大槐樹下面,丟下苗苗就朝坡上沖去,一面沖一面罵:“王天朋,你個不顧老婆不養(yǎng)孩子只知自己整天游逛的廢物,你把人家張?zhí)爝h和若鳳的一片好心都當成了驢肝肺。你今天要是不把禾禾完完全全的送下坡來,我蕙蘭這輩子都和你沒完沒了!……” 突然間,遠遠的村道上傳來一陣尖利急促的鳴笛聲,但見六輛警車正一字排開,屁股后面拖著長長的塵灰徑直朝向仲景坡前疾馳而來。一霎時,坡下眾人連同剛剛沖到半道的蕙蘭都呆愣在了原地,整個仲景坡靜寂得仿佛連人的呼吸聲都絲絲可聞。 “怎么這么快呢?從禾襄市區(qū)趕到這里最起碼也得四十分鐘的時間呢!”李進前詫異說道。 趙夏蓮剛巧和公安局的一位朋友通話完畢,回頭答道:“警方正在水源鎮(zhèn)北部的淺山區(qū)內(nèi)進行一場反暴恐演習活動,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后,便立即通知他們趕過來了……” “王天朋……真的殺了人嗎?”李進前再次小聲問道。 “聽他吹牛。”趙夏蓮低聲答道,“公安局的朋友說了,他不過是賭輸后發(fā)狂,用空酒瓶子將一人腦袋砸破,那人當場昏倒在地;他以為自己殺了人,嚇得一路狂奔不知去向,而那人在送到醫(yī)院后,目前已經(jīng)清醒過來,傷勢相當穩(wěn)定……” 李進前點了點頭,面色凝重的“哦”了一聲。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頭頂上,火炸炸的太陽早已有些偏西,但熱力卻絲毫不減;天空悶得象蒸籠蓋,大地燙得似煎餅鍋。然而仲景坡上的玻璃亭內(nèi),依舊毫無動靜。 現(xiàn)在,六名公安干警和十五名武警戰(zhàn)士已經(jīng)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仲景坡。兩個小時之前,禾襄市公安局全權(quán)負責此次抓捕行動的秦漢強副局長命令兩名武警戰(zhàn)士繞道仲景坡背面,兩名武警戰(zhàn)士繞道仲景坡側(cè)面,然后悄悄的攀爬上坡。繞道仲景坡背面的兩名武警戰(zhàn)士很快就攀爬上坡,到達了距離玻璃亭十米來遠的位置,而繞道仲景坡側(cè)面的兩名武警戰(zhàn)士攀爬上坡后,也很快便接近了玻璃亭。 王天朋極其機警,早透過玻璃亭的四面玻璃看到了四名武警戰(zhàn)士,一面把空酒瓶子在窗框上拍得啪啪作響,一面大聲叫囂威脅四名武警戰(zhàn)士立即退后。秦漢強擔心王天朋狗急跳墻傷及禾禾,只好通過步話機命令四名武警戰(zhàn)士暫時撤下坡來。 接下來,秦漢強便召集五名公安干警,還有李進前、張?zhí)爝h、趙夏蓮、若桐四人,討論商量了一個又一個營救禾禾和抓捕王天朋的方案,然而均因風險太大,無法百分之百的保證禾禾的安全,最后又都一一否決了。 無奈之下,秦漢強只好決定以逸待勞,一面通過擴音器向王天朋宣講政策,一面死守仲景坡,困住王天朋,打算等至天黑時分再見機行事。張?zhí)爝h的臉上淌著滾滾熱汗,一面參與討論商量一面不時的扭頭回望若鳳一眼。若鳳在碧桃和蕙蘭的攙扶勸慰下,身子正仰靠著大槐樹的樹干,臉色蒼白,嘴唇狠咬,兩只眼睛噴火一般死死的緊盯著仲景坡上的玻璃亭。 此時,仲景坡下已經(jīng)聚集了數(shù)百上千名吃過午飯尚未外出的男女老幼村民,大家汗水淋漓的站在火爆爆的太陽底下,焦急不安的等待著事情的最終結(jié)局。幾家平時關(guān)系親近的村民也圍了過來,有的低聲解勸安慰蕙蘭和若桐,有的悄悄為若鳳、碧桃端來水盆毛巾擦臉,也有的從家里為子良伯和栗花嬸送來茶飯,還有的拿來了枕頭席子鋪在樹蔭下面,將早已被瞌睡折磨得無精打采的麥兜、洋洋、苗苗抱放上去,只是誰也不敢高聲喧嘩一句,生怕影響了公安武警人員的營救抓捕工作。 時間繼續(xù)在一分一秒的悄悄流逝。仲景坡下,人們的影子被太陽漸拉漸長,然而卻都一個個佇立不動,各自將心臟提在了嗓子眼處,惶惶不安的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