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李大牛家院外,趙夏蓮指揮孫殿秀、李有才、錢二狗、猴跳三及圍觀眾人手忙腳亂的將李大牛抬抱上錢興茂的卡車車廂。李大牛一面拼命掙扎一面嘶聲喊叫:“放我下來,我不去衛(wèi)生院,你們還是讓我去死的好。碗掉了,不過頭大個疤?!惶岣哐a償標準,還要人家放樹,這不是把人活活的往死地里逼嗎?” 趙夏蓮滿頭滿臉的冷汗,口氣慌亂而又無奈:“大牛,聽話,咱去衛(wèi)生院吧?!痪褪清X的事嘛,我答應你,我全答應你……” 二哈一頭撲過來,雙臂死死的箍住趙夏蓮的右腿,又把眼淚鼻涕痰唾統(tǒng)統(tǒng)蹭到了趙夏蓮的褲腳上:“支書哇,俺家大牛這是被你們活活逼死的啊……” “別哭別哭你快別哭,我們這不是趕緊送大牛去往衛(wèi)生院搶救的嘛!”趙夏蓮的心情越發(fā)糟亂,卻又不得不好言好語的安慰著二哈?! 《v出手,使勁擤了兩筒鼻涕,又抹到趙夏蓮的左腿褲腳上,嚎道:“支書哇,李大牛真要是死了,你說我是改嫁的好啊,還是不改嫁的好?你說我真要是改嫁了,是嫁給李來栓的好啊,還是不嫁給李來栓的好?你說我真要是嫁給李來栓了,是把傻妞和小牛帶上的好啊,還是不把傻妞和小牛帶上的好?……” 趙夏蓮哭笑不得,回頭指著二哈和傻妞、李小牛對王安平叫道:“安平叔,你和有才叔守在這里照顧他們,千萬別再弄出事了。我和殿秀這就送大牛去往衛(wèi)生院!”說完彎腰掰開二哈的手,分開圍觀眾人朝向車子跑去?! 《L著兩手追在后面嚎道:“支書哇,你說我真要是把傻妞和小牛帶上了,是讓他們姓李大牛的李好啊,還是讓他們姓李來栓的李好?……” 李有才站在院門下面,滿臉懵懂表情;而王安平則冷眼旁觀著趙夏蓮、孫殿秀和錢二狗等爬進車廂,車頭猛一抖動,卡車轟鳴著沖出村外,徑朝水源鎮(zhèn)方向馳去,臉上閃過了一絲幸災樂禍的笑?! “琢恋脦缀跤行┐棠康奶柟庀拢ㄜ囇刂l(xiāng)道疾速的馳行著。躺在后廂內(nèi)的李大牛拼命的弓腰扭臀,手腳胡揮亂蹬,錢二狗和孫殿秀按也按不住,趙夏蓮強忍慌亂,在旁溫聲勸道:“大牛啊,你看為幾個小錢鬧到這種地步,究竟值不值呀?聽話,咱很快就到衛(wèi)生院了……” “哎喲,疼死我啦。支書哇,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支書哇,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啊。支書哇,我不多要,我每棵樹就要……就要這個數(shù)!”李大牛一面嘶聲嚎叫一面抬起右手,伸出了三個指頭。 “三百?”趙夏蓮問道?! 拔灏?!”李大牛答道?! ″X二狗望著李大牛的右手,突然雙手捧腹,哈哈笑得喘不過氣來:“五百?李大牛你特么明明伸的是三根手指頭啊。哎李大牛你腦子沒被驢踢過吧?哎李大牛你腦子沒有進水過吧?哎李大牛你數(shù)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李大牛立即縮回手去抱住肚子:“哎喲,我的肚子好疼啊!” 趙夏蓮一咬牙道:“五百就五百,這次算是破了例啦?!禳c興茂,車再開快點,要不等會藥性發(fā)作可就來不及了!” 李大牛再次抬起頭來大聲叫道:“支書哇,我剛才說錯了。其實,其實我是想說六百元的,可一張嘴卻說成了五百元。支書哇,六百元你看行嗎?哎喲,我的肚子好疼啊?!?,你要是不答應,我家里還有一瓶‘百草枯’,你放我回去讓我全部喝下去算啦!” 趙夏蓮轉(zhuǎn)頭望向車外,眼淚差點便要涌流出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受命回村接任支書,開展“三權(quán)分置”試點改革,雖說起始階段尚算順利,可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如此麻纏如此令人頭疼。如果李大牛真的因此而死,自己該怎樣向市鎮(zhèn)兩級領(lǐng)導、向全村父老鄉(xiāng)親交代呢?但如果就此答應了李大牛,即便將李大牛成功救活,以后大家都要按照李大牛的標準要求補償,村里哪來那么多的錢呢?“三權(quán)分置”試點工作往下又該怎樣開展呢?一時之間,她竟陷于兩難之中,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 “大牛,別再說話了,堅持點兒,咱先到衛(wèi)生院救治好嗎?”趙夏蓮咬牙忍著不讓眼淚淌下,半天方才說出話來,口氣憤恨而又無奈?! 〔贿^兩分鐘,卡車便駛進了水源鎮(zhèn)衛(wèi)生院,“嘎”的一聲停住。因為孫殿秀事先已打過電話,一名值班醫(yī)生帶領(lǐng)兩名護士抬著擔架早便候在了院內(nèi),三人在孫殿秀、錢二狗的幫助下,把李大牛按進擔架,抬起直奔急診室。醫(yī)生邊跑邊對緊緊跟在旁邊的趙夏蓮說道:“喝了半瓶的‘百草枯’?以我多年的從醫(yī)經(jīng)驗,只要喝上三分之一瓶的‘百草枯’,那就必死無疑,這人喝了小半瓶,竟然還能堅持來到醫(yī)院,看來是個醫(yī)學奇跡?!?,大家快點把病人放到急診床上,準備洗胃!” 李大牛剛被放到急診床上,一聽說要洗胃,立刻害怕起來,“呼”的翻身坐起喊道:“醫(yī)生,我不洗胃,我只要錢。要是不給錢,就讓我去死吧!” “病人開始出現(xiàn)激動癥狀,這是藥性發(fā)作后的第一臨床表現(xiàn)?!贬t(yī)生指著李大牛對兩名護士說道,“按住,使勁按?。 睂O殿秀、錢興茂和錢二狗上前幫著兩名護士把李大牛死死的按在床上,李大牛殺豬一般的嚎叫著:“我不洗胃,我不洗胃。我只要錢,我只要錢!” 醫(yī)生取下眼鏡對著兩個鏡面各哈口氣,然后摸出手絹一面細細的揩著,一面咧嘴獰笑說道:“還真沒見過這種要錢不要命的人。在你們家,你說了算;在醫(yī)院,我說了算?!獪蕚湎次?!” 兩名護士轉(zhuǎn)身忙碌起來,不過半分鐘就配兌好了藥液,端過來了托盤,托盤上放著皮管和鑷子、鉗子等醫(yī)療器械。李大??吹胶笾眹樀没觑w魄散,拼命的擰腰撒胯,發(fā)出殺豬般的凄厲嚎叫聲:“我不洗胃,我不洗胃。哎喲興茂、二狗,你們兩個肉頭輕點啊,壓死老子啦!” 趙夏蓮走到急診床前,耐心說道:“大牛,聽話,洗完胃咱就回家。你放心,你要的補償我一分都不會少的。為了區(qū)區(qū)幾個小錢鬧到這種地步,我也真是服了你啦……”李大牛有些不相信似的叫道:“我現(xiàn)在就要錢,我要看著錢洗胃!” 醫(yī)生戴上手套口罩,穿上工作服走過來,說道:“棺材里伸手,——死要錢。這種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少廢話,立刻洗胃!” 然而李大牛在急診床上翻滾騰躍,掙扎得幾個人都按不住。醫(yī)生惱怒的叫道:“病人開始出現(xiàn)歇斯底里癥狀,這是藥性發(fā)作后的第二臨床表現(xiàn)。鎮(zhèn)靜劑,靜脈注射!” 一個護士手里舉著粗大的針管走上前來?! ♂t(yī)生又叫:“皮管!” 一個護士手里捧著長長的皮管走上前來。 醫(yī)生叫道:“注意,鎮(zhèn)靜劑一旦注射,立即就將皮管插進病人的鼻孔內(nèi),開始洗胃!” 李大牛早嚇得魂飛天外,嘶聲叫道:“救命啊,殺人啦;救命啊,醫(yī)生殺人啦!” 醫(yī)生抬手拉下口罩露出嘴巴,望著李大牛笑瞇瞇的說道:“錯,大錯而特錯,醫(yī)生的天職不是殺人,是救人。鎮(zhèn)靜劑,立即注射;皮管,快速插入。注意一定要麻利,這樣才能最大限度減輕病人的痛苦!” 李大牛嚎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醫(yī)生,求求你別注射也別插管子了。哎喲,我的媽呀疼死我啦,我受不了了!” 醫(yī)生:“還沒開始呢!” 李大牛:“沒開始都疼,開始了還不更疼啊。醫(yī)生,支書,求求你們別再折磨我了,我我……實話實說好嗎?” 趙夏蓮詫異的問:“大牛,你有什么實話要說?” “我……我……”李大牛趁著醫(yī)生護士分神之際,“哧溜”一聲跳下床撒腿就跑;然而剛剛跑到門口便被孫殿秀、錢興茂、錢二狗拖住,再次按在了急診床上?! 澳美K子來,把他捆到急診床上!拿扳子來,撬住他的嘴巴灌藥!”醫(yī)生不耐煩的喝道?! ±畲笈s@恐到了極點,帶著哭腔喊道:“老少爺們,姑奶奶姨奶奶們,求求你們別再折磨我了。我,我實話實說,我喝的其實不是‘百草枯’,我拿的是‘百草枯’的藥瓶,瓶里裝的是兌了紅糖的白開水……” 醫(yī)生叫道:“病人開始胡言亂語,這是藥性發(fā)作后的第三臨床表現(xiàn)!” 李大牛趕緊嚎道:“真的,是紅糖兌的白開水。我為了弄得逼真些,又在里面加了點洗衣粉,這樣就能嘔吐出白沫了……” 一名護士手麻腳利的撬開李大牛的嘴巴,醫(yī)生拿過一支玻璃插管伸到李大牛的喉嚨里面探了半天,又把插管取出放進一個盛了專用試劑的量杯化驗;半分鐘后,醫(yī)生看看插管,又看看李大牛,抹了一把滿頭的汗水說道:“病人開始出現(xiàn)幻覺,這是藥性發(fā)作后的第四臨床表現(xiàn)?!贿^,奇怪,插管明明顯示沒有毒性??!” 錢興茂和孫殿秀對望一眼,面上俱各現(xiàn)出虛驚一場的表情;錢二狗則狠狠敲了一下李大牛的頭道:“我就說嘛,你特么的能有喝藥的勇氣?” 趙夏蓮弄明白事實真相,登時松了口氣,眼淚差點便嘩然涌出,她伸手指著李大牛的鼻子又氣又恨的喊叫道:“李大牛,你、你你真……真混蛋。放樹補償?shù)腻X,你一分也別想要了!”說完扭頭大踏步的跨出了急診室大門?! ∪欢贿^片刻工夫趙夏蓮就又轉(zhuǎn)頭闖了進來,對醫(yī)生說道:“醫(yī)生,我剛才出去把洗胃的費用繳了。既然已經(jīng)來了,那就把工作做到底吧:繼續(xù)洗胃!” 李大牛剛剛松了口氣,登時再次慌亂起來:“不要,不要!” 趙夏蓮看也不看李大牛一眼,只管催促醫(yī)生道:“醫(yī)生,快啊,費用已經(jīng)繳了,總不能再退還給我們吧?況且你就是退還我們也不要了,我們只要洗胃!” 李大?;艁y的叫道:“支書,我每棵樹不要五百元了,我只要三百元!” 趙夏蓮喝道:“不但要洗胃,還要靜脈注射!” 李大牛:“要不二百五吧!” 趙夏蓮:“鎮(zhèn)靜劑,立即注射;皮管,快速插入!” 李大牛幾乎帶著哭腔喊道:“支書,支書,我每棵樹只要一百五十元,別人給多少就給我多少,多給一分錢我也不要總行了吧?” 趙夏蓮高舉右手,“啪”的打響一個榧子:“成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