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有人聽出來我在感慨
    姑娘姑爺們一走,左家小院兒立即靜了下來。
    白玉蘭端屋一盆泡艾草的水,幫老頭子卷起褲腳。
    瞧瞧,那傷腿已經(jīng)腫啦。
    昨夜老頭子在鎮(zhèn)上,為姑爺們著急上火,一宿沒合眼,腿就那么耷拉著。
    今兒個(gè)又趕路,那條傷腿可不就有些受不住,一按一個(gè)坑。
    倒是左撇子不當(dāng)回事,讓白玉蘭不用給他捶腿。
    這兩日,孩兒她娘也累夠嗆。
    “岳母睡下沒?”
    白玉蘭一邊上炕鋪褥子,一邊點(diǎn)頭道:“恩,我看她躺下啦。我給她安頓在小麥那屋里。”
    “那屋小,她沒挑理?”
    白玉蘭撇了下嘴:“有啥可挑的,小麥那屋炕好燒。稻和豆那屋倒是大,要留著秋收完放糧呢。不然糧食放哪。”
    “你沒問問岳母是咋回事?離得太遠(yuǎn),咱也不曉得,她這些年在那面過的咋樣。”
    “我那娘,那哪里是一般的娘。她要是不想告訴咱,撬開她嘴也沒用,主意正著呢。她要是想告訴,咱堵住耳朵,她會(huì)上前扒開咱手,不聽都不行。”
    白玉蘭抱怨完,才含糊說:
    “今兒太忙乎,我就沒問。想著問那些作甚,反正她已經(jīng)回來了。聽她在那面過的好,我犯膈應(yīng)。過的不好,我也鬧心。看看趕明兒的吧,話趕話順嘴問問,她愿意說就說,誰知曉她會(huì)不會(huì)和我說實(shí)話。”
    既然當(dāng)親閨女的是這種態(tài)度,還能指望女婿會(huì)繼續(xù)關(guān)心?
    左撇子也就不再操心岳母的事兒,直接下一話題。
    囑咐白玉蘭:“下回貨郎來村,你買幾塊飴糖放家備著。我瞧甜水來咱家沒啥吃的。”
    沒好吃的,孩子不惦記來姥家。
    “曉得啦。夜深了,老頭子你快擦擦腳躺下,直直腰。”
    可左撇子躺下也睡不著。
    大概是這兩日過的太刺激,今兒又因?yàn)槟鞘畠摄y錢太激動(dòng)。
    左撇子閉一會(huì)兒眼睛又睜開,望著棚頂?shù)溃骸斑@幾日蒸干糧多放點(diǎn)細(xì)面兒,照今晚那么蒸。”
    “咋的呢,沒吃夠啊?”
    “不是。”
    左撇子猶豫下,才回答:“姑爺們不是說,這兩日還會(huì)再來家。要是真來幫干活,晌午給帶好一些的干糧,免得粗餅子拉嗓子。我看德子愛吃下晚的干糧。”
    白玉蘭一邊用大蒲扇給老頭子扇風(fēng),一邊聞言憋不住笑:
    “八字還沒一撇呢。才走,你就惦記他們?cè)賮怼R菦]來,我看你難不難受,到時(shí)那細(xì)面餑餑可就白蒸啦。我和你說,先別和村里人顯擺姑爺們要來幫干活。”
    左撇子在心里反駁:不能,女婿們指定能來。
    不過,他確實(shí)不能漏口風(fēng),萬一沒來惹人笑話。
    其實(shí),家里攏共就五畝地,他和老伴起早貪黑些能忙得過來。
    就是眼饞別家地里都是壯小伙。
    他也想讓自家地頭站著仨小伙子。
    “那十兩銀,你藏哪啦?”
    左撇子還沒說完話,白玉蘭先搶過話頭道:
    “老頭子,剛在外面我就沒說,關(guān)于那錢,我是這么想的。
    等倆月,如若大女婿和小女婿沒有應(yīng)急的事,這十兩銀,咱拿給老二吧,到時(shí)和大姑爺小姑爺好好解釋解釋。
    我今兒去給五叔家送肉,五嬸子特意知會(huì)我,說村西頭那外來戶老陶家,缺銀錢娶兒媳要張羅賣偏房,那兒媳娘家要彩禮要的狠。
    雖只是個(gè)偏房,但想必陶家那破房子不會(huì)賣高價(jià)。
    除了這十兩,想是添頭也加不上幾兩就能買下來。總比二女婿之前定下那塊山腳地蓋房強(qiáng)。
    這樣的話,今年入冬前,咱二閨女就能搬回村里。
    滿山手里那三十多兩存項(xiàng),就可以全買田地,不會(huì)為蓋房花空老本。
    三十兩,秋收后怎么也能買上二畝肥田吧?往后不用全指望打獵。
    至于占了他姐夫妹夫便宜,讓滿山他們兩口子想辦法還。”
    房子問題,從小豆和楊滿山成家后,就成了左家老兩口心中沉甸甸的事情。
    在老兩口看來,孩子們歲數(shù)小,滿山上頭又沒長(zhǎng)輩給操心,過日子心里就沒成算。
    雖說山上獵戶有五家,家挨家,有個(gè)事情會(huì)互相照應(yīng)。都是老獵戶了,這些年也沒聽說出過大事。
    但是滿山那山洞似的家,哪怕洞里歸置的再妥帖,它也是洞不是。
    小豆還沒有生娃。
    你看誰好好過日子人家總住在那陰冷的地方,到時(shí)生了娃,娃不得曬太陽,不得出門溜達(dá)玩?有出息的話,長(zhǎng)大還要認(rèn)字嘞,哪能只在山上和獵戶打交道。
    再說,甭管近些年出沒出野獸傷人的事,滿山和小豆一日不從山上搬下來,他們老兩口一日就睡不好踏實(shí)覺,總惦記。
    一會(huì)兒是惦記房子,一會(huì)兒是惦記沒田地可不成,純打獵哪日丟了命可怎辦。咱莊稼人,手里有地才會(huì)不心慌。
    而游寒村地理位置太好,屬于“寸土寸金”的地方。
    四周能開墾的,早就成了田地。
    村里蓋房地點(diǎn)更是有限,像左家房屋占地也不大,情況擺在那里。
    楊滿山之前找過里正,想要在村里劃塊空地蓋房。里正說,只能在山腳下那片選位置,村里人多這一片,早就沒有多余空地。
    左撇子和白玉蘭對(duì)山腳下蓋房不是很滿意。
    在他們看來,那等于還是不合群,山腳下那片壓根兒沒人家,不采蘑菇都沒人路過,那和在山上有啥區(qū)別。還要花錢買空地,蓋房的銀錢也要花。
    所以說,白玉蘭感覺自己今晚那肉不白送,老陶家要賣偏房,簡(jiǎn)直就是給滿山準(zhǔn)備的。房子不大,小兩口夠住,買下來后,豎上柵欄,各家過各家,還離他們近。
    左撇子沉吟好一會(huì)兒才道:
    “不中,讓另外兩位姑爺咋想,才給咱們,轉(zhuǎn)身就全拿給老二?不過,那陶家房子咱也要,只是還照以前商量的辦,收完糧,咱家就賣地,用賣地錢將那房子買下來。讓滿山往后攢夠還咱們。”
    正屋門外,沈秀花嫌棄的直翻白眼。
    你把田地賣給滿山得了唄,然后拿滿山給你的買地錢,去給滿山買房子。凈干那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事兒。
    你五畝地,夠吃夠用是咋。
    這倆缺心眼的,她這回來,想給這倆傻鬼買地都買不著呢,竟然還要賣?
    家里,只可以從五畝變成六畝、七畝,決不可以讓那倆憨憨從五畝變賣成四畝、三畝。
    秀花氣的轉(zhuǎn)頭回屋,都被氣的忘記找閨女是要干什么了。
    對(duì),要剪子。
    她錢縫在了褲襠里,想用剪子挑開拿出來。
    來了閨女家才徹底放心,往后不用將銀票藏得那么深,不用像防賊似的過日子。
    沒出發(fā)前,那幾個(gè)繼子兒媳翻箱倒柜的找錢,很怕她帶走一個(gè)銅板。口口聲聲說,和她們公爹過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沒錢。銀錢沒翻到,那首飾呢。
    又趁她睡覺,把她那衣裳和包袱里里外外一頓抖摟。
    是啊,有錢啊,有能耐找到啊。
    她沈秀花早防著這一手,提早將銀票縫進(jìn)打補(bǔ)丁的褲襠里。
    被送回的一路上,更是放心的吃吃睡睡。
    畢竟繼子們哪怕再不要臉,也不敢搜她褲襠。
    眼下到閨女家,才算徹底松開那口氣。
    不過,那她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她有錢。
    這錢是要辦正事的,那事不辦,她死都閉不上眼。
    與此同時(shí)。
    朱興德和小稻也一邊趕路一邊夜話。
    “你之前和二妹夫悄聲嘀咕啥啦?”
    “我問他,暈倒那陣,做沒做過夢(mè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