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來，一切并不像如歌想得那么容易。
    她以為出莊以后很輕松就可以找到事情做，可以一邊開心地干活，一邊開心地游遍天下。其實(shí)，她原本計(jì)劃得很好，能有很多選擇，比如說，她可以到酒樓客棧給掌勺師傅們打下手，呵呵，她切菜的功夫現(xiàn)在可是一流啊，只不過，為什么酒樓里要定下不收女人幫廚的規(guī)矩呢？好吧，就算她不去切菜，跑堂送菜斟茶總可以啊，可是——但是——
    如歌欲哭無淚。
    雪總——是——跟著她！
    她在酒樓跑堂，他就打扮得像畫中仙人，白天黑夜癡癡凝視她，讓所有的客人渾身寒戰(zhàn)；她想去人家做丫頭，管事的一見她身邊硬要跟著一個(gè)白吃白喝風(fēng)姿絕美的大男人，腦袋搖得比波浪鼓還兇；她好歹還有一身力氣，實(shí)在不行去幫人扛貨，雪卻用手帕捂住鼻子，哀怨地大聲抱怨環(huán)境又臟又差，當(dāng)他控訴到第九百九十九聲時(shí)，忍無可忍的賬房先生請他們走路了。
    只有一個(gè)地方歡迎他們，沒錯，就是青樓。
    青樓的老鴇們一見雪就眼睛賊亮，爭相邀請他掛牌獻(xiàn)藝，卻又被她一口拒絕了。
    所以。
    現(xiàn)在是山窮水盡、糧斷銀絕！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吆喝的商販，往來的行人，香氣四溢的饅頭包子，紅彤彤的糖葫蘆，剛出爐的點(diǎn)心糕餅……
    “咕咚！”
    抱著肚子坐在屋檐下的如歌咽了大大一口口水，啊，她好餓啊，腸子好像絞著一樣，發(fā)出“轆轆”的哀叫！她將扁扁的肚子抱得更緊些，用精神力量告訴自己——
    我——不——餓——！
    因?yàn)榧词桂I也沒有辦法，掙不到錢，原來的銀子也花光了，悲慘的如歌只能餓得兩眼發(fā)花天旋地轉(zhuǎn)。
    忽然。
    她聳聳鼻子。
    好香啊……
    是誰膽敢在她身邊吃東西，卑鄙地試圖引誘出她想要打劫的罪惡念頭！
    她怒瞪過去——
    卻見一身白衣干凈鮮亮的雪，正笑嘻嘻地拿著兩個(gè)su黃的熱燒餅，朝她扇來香氣。
    如歌瞪大眼睛：“咱們還有買燒餅的錢？”說著，她一把搶過一個(gè)，三下兩下塞進(jìn)zuiba里，她快餓死了！
    雪白她一眼：“做夢呢，銀子早沒了?！?br/>     一口嗆到，燒餅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如歌噎得面紅耳赤，雪大笑著幫她拍拍后背：“這么激動做什么？”
    如歌緩過氣，指住他：“燒餅怎么來的？！”
    “偷來的，搶來的?！毖┬Φ煤茌p松。
    她恨不得將吃下去的燒餅吐出來，悲憤道：“雪，我們就算再窮再餓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人家賣燒餅做小買賣養(yǎng)家糊口多不容易，你偷人家搶人家……”
    “是不可能的。”雪俊美的臉皺成一團(tuán)，受不了，她那什么語氣嘛，好像三娘教子。
    如歌沒反應(yīng)過來。
    “什么不可能。”
    雪當(dāng)她白癡，搖搖頭道：“燒餅是別人送的。”
    “送的？”她好像八哥。
    雪笑起來，朝集市東頭賣燒餅的小寡婦黃嫂拋個(gè)媚眼，黃嫂被他勾得心潮澎湃，一時(shí)間手足無措，給客人包的燒餅滾落在地上。
    如歌看看黃嫂，又看看雪：“為了兩只燒餅，你居然出賣色相？”
    “是，怎樣？”
    如歌笑呵呵：“這是不對的，為了以示小懲，呵呵……”
    雪冷笑著將剩下的那個(gè)燒餅也給她：“為了懲罰我，這只你也吃掉好了?！辈痪褪窍攵喑砸粋€(gè)嗎？還要找借口。
    如歌心虛地接過來：“呵呵，你不吃嗎？”只吃一個(gè)燒餅是不夠的，她還是餓啊。
    雪優(yōu)美地走開，留下一句話——
    “我讓鄭二娘送我?guī)讉€(gè)ròu包子。”
    ròu包子？如歌咬著燒餅有些后悔，ròu包子也很好吃啊，不曉得他還肯不肯分給她了。至于引誘別人送東西，算了，此時(shí)窮困潦倒，還是活下去最重要，而且能把東西送人也必是經(jīng)過考慮的吧。
    如歌和雪吃得飽飽的。
    兩人坐在屋檐下，陽光暖暖得讓人想睡覺。
    如歌努力將瞌睡蟲趕跑，打起精神開始一個(gè)嚴(yán)肅的話題：
    “我們要以什么為生？”
    雪懶洋洋，快要睡著了：“這樣就很好?！?br/>     “砰！”
    如歌敲他的腦袋：“你正經(jīng)點(diǎn)行不行？這關(guān)系到我們的生死存亡??！”
    雪打著哈欠：“反正你不能拋下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在旁邊?！边@是他惟一的條件，其他都不管。
    如歌的臉開始猙獰：“雪！你已經(jīng)很大了，不是個(gè)小孩子！整天纏住我、黏著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天哪，如果跟他形影不離，她什么活兒也找不到。
    雪恬著臉笑，帶著濃濃的孩子氣：
    “因?yàn)槲蚁矚g你嘛，一見不到你就會心慌得要死?！?br/>     她握緊拳頭：“那認(rèn)識我之前呢？你怎么沒有心慌死？！”撒謊可不可以不要太離譜！
    雪輕輕瞟著她：
    “認(rèn)識你之前，我一直在找你；找到了之后，我又一直在等你；終于等到了，又怎么會離開你呢？”
    如歌絕倒：“哈、哈、你應(yīng)該去說書。”鬼才會相信他。
    雪很安靜。
    她想了想，瞪住他：“你聽著，一、我必須去干活掙錢，否則會餓死；二、你不許跟著我，否則我找不到活兒?！?br/>     雪搖頭：“笨丫頭，我跟著你，并不妨礙你掙錢啊，真是死腦筋?！?br/>     如歌聽不懂。
    雪望著賣燒餅的黃嫂，悠悠道：“你在后面做燒餅，我在前面賣燒餅，包管生意好到不得了。”
    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燒餅鋪開在平安鎮(zhèn)最熱鬧的大街上，賃了間租錢昂貴的小門臉。如歌原本心疼白花花的銀子想要賃間便宜點(diǎn)的屋子，但雪斬釘截鐵地告訴她，做生意第一重要的是選址！第二重要的還是選址！只要地點(diǎn)選的對，哪怕燒餅稍微難吃些，也會賣的好。
    如歌沒有多說話。
    因?yàn)榛I措開燒餅鋪的錢是雪拿出來的，她從烈火山莊帶出來的銀子早就無影無蹤了。做生意總是要本錢的，雪象變戲法一樣掏出了大把銀票，如歌卻直搖頭。不是她懷疑銀票的來歷，而是覺得雪在青樓好不容易攢下一筆錢，她花掉會良心不安。
    雪取笑她，他彈一首曲子比她將來賣一個(gè)月燒餅賺的錢要多多了。如歌還是不收，如果平白拿別人的銀子，同在烈火山莊做大小姐有什么不一樣？最后，雪提議他做燒餅鋪的老板，如歌當(dāng)作他雇的燒餅師傅，于是兩人皆大歡喜。
    既然老板決定要租旺鋪，伙計(jì)有什么說話的資格呢？
    于是在吉日吉時(shí)，雪記燒餅鋪開張了！
    如歌緊張地站在一籮筐香噴噴的燒餅后面，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不曉得誰會是她的第一個(gè)主顧。
    雪掂著一串長長的爆竹，笑顏如花地在街上喊著：“雪記燒餅鋪開張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好吃的燒餅??！香噴噴讓你流口水！脆susu讓你忘不了！”
    雪吸引了一大qun人。
    人們從沒有見過這般美貌的男子，白衣華麗，氣質(zhì)高雅，他好像是蓬萊仙境中的神人，卻拈著爆竹吆喝著燒餅。
    雪見人qun聚得差不多了，拿起一根香，笑盈盈地湊近爆竹捻子，環(huán)顧一圈道：“雪記燒餅鋪新開張，為答謝各位街坊鄉(xiāng)親，今日燒餅特賣，買兩只送一只，不要錯過好機(jī)會啊！”
    “好??！”
    眾人鼓掌！
    “等一下！”一個(gè)九歲左右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竄出來，沖到雪面前，眼睛望著爆竹發(fā)光，“大哥哥，爆竹可不可以讓我點(diǎn)？”
    這一聲大哥哥甜得雪心花怒放：“給你！小心點(diǎn)不要炸到手……”
    “噼里啪啦……”
    小男孩將爆竹舞得象飛龍一般，驚起滿場喝彩！
    爆竹燃完。
    如歌笑呵呵地拿了一只燒餅，蹲下來給小男孩：“**，謝謝你捧場啊，鞭炮耍得真帥！姐姐送你只燒餅嘗一嘗?！?br/>     小男孩將燒餅塞進(jìn)zui里，嚼啊嚼。
    如歌看著他，問道：“味道怎樣？”哎呀，她心里好緊張，才學(xué)習(xí)打燒餅沒多長時(shí)間，不曉得會不會吃起來很奇怪。
    雪的笑容象春風(fēng)一樣明媚，對小男孩眨眨眼睛。
    小男孩舔舔zui唇，把著如歌連聲喊：“姐姐，燒餅好好吃啊，我從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燒餅，恨不得將舌頭也吞下去！姐姐，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gè)，我好想再吃一個(gè)！”
    ??？！這么好吃！
    圍觀的眾人蠢蠢欲動。
    雪站回?zé)灮j筐后，清亮地吆喝：“快來呀！快買呀！好吃的燒餅今日特賣！買兩只送一只！抓緊來買呀，動作慢就沒有了……”
    呼啦啦人qun圍上來，叫嚷著——
    “我要兩個(gè)！”
    “我要四個(gè)！”
    “再給我兩個(gè)！”
    ……人qun外面。
    如歌抱一抱zui角沾著芝麻粒的小男孩，感激地說：“**，謝謝你?！?br/>     “姐姐，叫我小風(fēng)好了?！?br/>     “小風(fēng)？”
    “我是斷雷莊的謝小風(fēng)?！?br/>     小風(fēng)歪著腦袋笑。
    晚上。
    當(dāng)如歌數(shù)著滿桌子的銅錢，仿佛渾身的酸痛被忘到了九霄云外，現(xiàn)在她才明白為什么世上那么多人喜歡錢。
    錢，的確可以讓人感到快樂，尤其在經(jīng)過辛苦的操勞之后！
    她感動地說道：“這是我掙到的第一筆錢。”
    雪托著下巴看她：“在品花樓呢？”
    如歌笑：“不一樣啦，那時(shí)沒有想要掙錢?！备螞r，那些銀子她直接就給了賣身葬母的香兒。想到香兒，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樣了，刀無暇會給她一個(gè)好的安排嗎？
    望著出神的她，雪笑道：“才賺了五文錢而已，你就開心成這樣。準(zhǔn)備怎么花它呢？”
    如歌想一想：“嗯，我要去買更多更好的芝麻和原料，努力將燒餅做得越來越好吃！”
    “好像你才是老板?！?br/>     她笑得不好意思：“你說的嘛，要做就做到最好！”
    雪很佩服她。
    如歌望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道：“我覺得我很適合做燒餅?！?br/>     她仰起臉笑：“揉面的時(shí)候，需要恰到好處的手勁，我的烈火拳雖然練得糟糕，但對于揉面團(tuán)還是綽綽有余的！”
    雪絕倒：“烈莊主如果曉得你說烈火拳適合做燒餅，一定會惱怒?！?br/>     如歌不以為然：“爹才不會生氣，他是世上最好的爹。能做燒餅總比一無用處強(qiáng)吧！”說到這里，她有些沮喪，“雪，我好像很笨啊……”
    雪挑挑眉毛。
    她終于知道了？
    如歌皺著鼻子：“從小跟爹學(xué)武功，三個(gè)師兄都學(xué)得又快又好，只有我，再怎樣努力勤奮好像也學(xué)不會。有時(shí)候，我明明感到領(lǐng)悟了啊，我應(yīng)該會啊，但是——”
    她苦惱道：“就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又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控制住我的身體，讓我……哎呀，反正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每當(dāng)我領(lǐng)悟了什么，它就會咆哮著將我打下去……我也跟爹說過，爹總是安慰我沒關(guān)系，但眼神又古怪得緊。”
    雪的眼睛也古怪起來。
    如歌喊道：“對！就是這樣！爹的眼神跟你一模一樣！”
    只是一閃，雪又恢復(fù)正常，笑盈盈道：“還不是你自己笨？學(xué)不好功夫就亂找借口?！?br/>     她的鼻子氣歪了：“才不是！我沒有！”
    雪打個(gè)哈欠：“好累啊，我要去睡了。”
    說完，起身離去。
    如歌在他后面喊：“我還沒有說完呢！”
    雪掀起簾子走進(jìn)內(nèi)屋，俊美的面容掠過一絲擔(dān)憂。
    她——
    要醒了嗎？
    ******
    下午。
    雪記燒餅鋪生意最清淡的時(shí)候。如歌瞅著半籮筐沒有賣出去的燒餅，眉毛皺成一團(tuán)。自從結(jié)束買二送一的燒餅特賣，每天賣出去的數(shù)量好像固定了下來，來買的總是那些個(gè)相熟的街坊和偶爾路過的往來客商，掙得銀子只能勉強(qiáng)顧得上溫飽。
    或許這樣已經(jīng)很好，可是，總跟她期望中不一樣。
    而且，很多人好像不是為著燒餅而來，似乎都是沖著笑語如花的雪。這不，上午雪一出去，就剩下了半籮筐的燒餅。
    正沮喪中。
    一個(gè)虎頭虎腦的男孩子搖著一根糖葫蘆鉆了進(jìn)來：“如歌姐姐，雪哥哥呢？我怎么沒有看見他？”
    又是雪！
    他們眼里莫非只有雪，卻看不到她辛辛苦苦打出來的燒餅嗎？
    如歌瞪著謝小風(fēng)：“你又從斷雷莊溜出來了！當(dāng)心回去以后你爹打你屁.股！”
    謝小風(fēng)舔著糖葫蘆，眨巴眼睛：
    “爹一打我，我就喊爺爺救命，爹最怕爺爺了?！?br/>     如歌已經(jīng)知道，謝小風(fēng)是斷雷莊莊主謝厚友的寶貝孫子。謝厚友只有一女，后將愛徒曹人丘招贅，其子小風(fēng)過繼給斷雷莊。謝厚友素日對小風(fēng)珍若性命，輕易不讓曹人丘責(zé)罵他。
    “是，你真厲害。”
    她敷衍一句，拿起只燒餅來端詳。
    是她做的燒餅不好吃嗎？
    謝小風(fēng)拽著她：“如歌姐姐，跟我玩嘛，做什么老盯著燒餅看？！”
    如歌突然一笑：“小風(fēng)，幫姐姐個(gè)忙好不好？”
    “好啊?！?br/>     “那，你嘗嘗這個(gè)燒餅?！比思叶颊f小孩子不會說假話。
    啊，又要嘗？
    謝小風(fēng)苦著臉，他已經(jīng)嘗過很多，多到一看見燒餅就要反胃。
    如歌將燒餅塞進(jìn)他zui里，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怎樣？”
    謝小風(fēng)腮幫子鼓溜溜，聲音“嗚嗚”不清。
    如歌兩眼放光：“有沒有感覺到咸甜適中？”
    謝小風(fēng)努力吞咽。
    如歌一臉期待：“有沒有感覺到燒餅的勁道是剛中帶柔，柔中有剛？”
    謝小風(fēng)用力一咽，啊，終于吃完了。
    如歌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你的感覺嗎？”
    感覺就是——
    他快噎死了！
    謝小風(fēng)喘口氣，眨巴眨巴眼睛：“如歌姐姐，要講真話嗎？”
    “當(dāng)然?！?br/>     謝小風(fēng)咧著zuiba笑：“很好吃啊。”
    “真的？！你沒有騙我？！”如歌歡呼跳躍。
    “同滿大街的燒餅一樣好吃。”
    “啊……？！”
    如歌僵住，動作定在半空中。
    謝小風(fēng)不解地看著她：“不就是燒餅嘛，如歌姐姐你干嗎那么緊張，天下所有的燒餅味道都差不多啊。”
    如歌跌坐在凳子上，發(fā)呆?！靶★L(fēng)說得好?！?br/>     帶著清涼的花香，白衣耀眼，如同仙人一般的雪輕笑著踏入鋪?zhàn)印?br/>     謝小風(fēng)看得眼睛直了。
    “雪哥哥，你好漂亮啊?！?br/>     雪眉開眼笑：“小風(fēng)zuiba真甜，”說著，他繞到發(fā)呆的如歌身邊，湊近她，“喂，丫頭，失望了？”
    如歌有氣無力。
    謝小風(fēng)撓撓頭道：“我說錯話了嗎？”
    “你沒有說錯話。只是有人曾經(jīng)雄心勃勃，想靠一雙拳頭做出名揚(yáng)天下絕世無雙好燒餅。”
    如歌“撲通”一聲趴在木桌上。
    啊，她好失望啊……
    謝小風(fēng)敬佩地望著她，想不到如歌姐姐有這么大的志向。
    雪摟住她的肩膀：“丫頭，不是你的燒餅不好吃……”
    謝小風(fēng)拼命點(diǎn)頭：“如歌姐姐的燒餅很好吃！”
    如歌瞪他們兩眼。
    她不需要安——慰——！
    雪從懷中拿出一個(gè)印章模樣的東西，神秘道：“……只是缺乏一點(diǎn)逗人的地方。沒有特色的燒餅，就像空氣一樣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天下所有事情都需要裝扮一下才會精彩，燒餅也不例外。”
    謝小風(fēng)聽得一頭霧水。
    如歌也摸不著頭腦，問道：“你在說什么？”
    雪拿過一個(gè)燒餅來，對印章呵口氣，然后，輕盈地印上去！
    金黃的燒餅。
    淡紅的霧中美人。
    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態(tài)嫵媚，神情卻端莊。
    映著金黃的底色，簡潔優(yōu)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如歌震撼地望著雪：“燒餅也可以這樣嗎？”
    謝小風(fēng)捧著燒餅流口水：“哇，這只燒餅可以送給我嗎？”
    雪笑得很得意：
    “這紅色是可以食用的色料，只管放心去用。雪記燒餅鋪出來的東西，怎可不令人嘆為觀止？！”
    平安鎮(zhèn)近段日子來，街頭巷尾凈是這樣的對話——
    “吃過雪記燒餅鋪的燒餅嗎？”
    “當(dāng)然吃過！”
    “什么？你居然沒有吃過雪記燒餅？！”
    “雪記美人兒燒餅吃了嗎？”
    “世上竟然會有那么棒的燒餅！”
    “雪記燒餅……很好吃嗎？”
    “沒有吃過雪記燒餅？你到底是不是平安鎮(zhèn)的人？”
    “雪記燒餅鋪在哪里啊……”
    “看見沒有，人最多的地方就是！”
    “啊！我今天終于買到了雪記燒餅！”
    “什么？！賣完了？！我又來晚了——！”
    如歌笑呵呵將“燒餅已售完”的漆木牌子掛在鋪?zhàn)油饷妫檬纸聿敛令~頭上的汗，把一個(gè)個(gè)空空的籮筐搬進(jìn)來，喜不自禁地對雪說：
    “哎呀，生意簡直一天比一天好！”
    雪悠閑地喝著茶：“是你燒餅做得好吃?！?br/>     如歌殷勤地為雪倒上茶，一臉甜笑：“哪里哪里，是雪公子絕妙無雙的好點(diǎn)子，讓燒餅賣得又快又多?！?br/>     “如今不嫌我跟著你了吧?！?br/>     “是啊是啊，雪公子是我的福星，又聰明又漂亮?！?br/>     雪滿意了，支住下巴問她：“丫頭，我們賺了很多錢了，出去慶祝一下好不好？”
    如歌有些遲疑：“怎樣慶祝啊。”
    “嗯，”雪笑瞇瞇，“總是吃燒餅，吃得膩死了，我們?nèi)ユ?zhèn)上最好的洞賓樓點(diǎn)些好菜，如何？”
    “洞賓樓？那里的菜據(jù)說好貴的！”
    “走啦！”雪一把抓起她，“我是老板都不在乎了，你緊張什么?！?br/>     “可是……”
    如歌尤自掙扎。
    雪將她拖到了鋪?zhàn)油饷妗?br/>     如歌低聲叫：“可是，會不會遇到天下無刀城的人啊。”
    雪停下，笑：
    “你選擇平安鎮(zhèn)，不就是想見識一下他們嗎？”
    是，不過——
    如歌也有點(diǎn)說不清楚。
    傍晚的陽光灑在雪的白衣上，有令人屏息的美。
    他對如歌道：“很多事情，只靠傳言是做不得準(zhǔn)的，需要自己體會一下。”
    她不說話。
    雪微笑：“何況，他們并不知道你是誰?！?br/>     天下無刀城。
    不是一座城，而是武林世家。
    它世代居住在平安鎮(zhèn)的東面，隨著江湖地位和勢力的擴(kuò)大，儼然有了“城”的感覺。
    天下無刀城，所有的弟子使用的武器都是刀，各式各樣的刀。
    第七代莊主刀宵嗥一把魚鱗刀，罕逢敵手。
    第八代莊主刀絕霸一把紫背金環(huán)大砍刀，曾經(jīng)在武林大會獲得天下第一人的稱號，風(fēng)頭可謂一時(shí)無二。
    天下無刀城的人驕傲。
    天下無刀城的人狂妄。
    盛年的刀絕霸在qun豪面前立刀狂笑，將霸刀城改名為天下無刀城，取意天下除刀家外無人再配用刀！
    可惜。
    兩年后。
    烈明鏡同他的兄弟戰(zhàn)飛天在華山之巔挑戰(zhàn)刀絕霸。
    刀絕霸敗。
    又半年后，新崛起的十九歲少年暗河宮宮主暗夜羅，僅以三招就折碎了刀絕霸的紫背金環(huán)大砍刀。
    暗夜羅一戰(zhàn)成名。
    刀絕霸一蹶不振。
    天下無刀城成為武林嘲笑的焦點(diǎn)。
    天下無刀，果然無刀。
    后來，在烈火山莊與暗河的斗爭中。
    天下無刀城站在了烈火山莊一邊，隨著烈火山莊的神奇勝出，它又一次確立了在江湖中的地位。
    現(xiàn)在的天下無刀城，主事的是刀絕霸的長孫刀無暇，人品FengLiu俊雅，做事謹(jǐn)慎小心。在他的苦心經(jīng)營下，天下無刀城隱然坐穩(wěn)了天下第二世家的位置。
    當(dāng)然，天下無人可用刀這句話，刀無暇是絕不會再提了。
    因?yàn)榱一鹕角f的戰(zhàn)楓，用的就是一把叫做“天命”的刀。
    一把無情的刀。
    “對不起，兩位客倌，”洞賓樓的店小二賠著笑臉，“二樓雅座被天下無刀城的人包下了，你們不可以上去?！?br/>     雪好奇地問：“是誰在上面？”
    店小二苦笑：“刀小姐大駕光臨?！?br/>     天下無刀城的刀小姐，脾氣古怪得很，稍不順心便會大發(fā)雷霆，實(shí)在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面前的這兩位客倌，氣質(zhì)不凡，衣著鮮亮，特別是那個(gè)白衣男子簡直就像仙人下凡一般，若是平日自是待為上賓?？上В缎〗阋呀?jīng)占下地盤，說要“清凈”，他們也只好照她的話去做了。
    “刀冽香？”
    雪眼睛一亮，拉住如歌的手：“走，去見見老朋友。”
    如歌沒有意見。雪跟刀冽香好像是舊識啊，在品花樓，刀冽香還曾經(jīng)想重金買下他。他們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她很好奇。
    店小二shen手?jǐn)r住：“公子爺！求求您饒了我吧！您要是上去了，我的腦袋就沒有了?！?br/>     如歌睜大眼睛：“刀姑娘這么可怕？”
    店小二壓低聲音：“何止是可怕，簡直是恐怖！刀小姐曾經(jīng)用她的刀，一片一片，足足片了一百八十一刀，將一個(gè)看了她一眼的男人片成骷髏！”
    如歌左右望望：“喂，小聲點(diǎn)，若是被刀姑娘聽見，當(dāng)心片你一百八十二刀?！?br/>     雪笑彎了腰。店小二急忙捂住zui，渾身寒戰(zhàn)。
    雪瞟一眼樓上：“丫頭，你想上去嗎？”
    如歌笑道：“算了，放小二哥條活路吧，若是想見刀姑娘，想必等一會兒她就會下來的?！?br/>     店小二千恩萬謝地領(lǐng)雪和如歌來到一個(gè)極為僻靜的桌子上。
    如歌點(diǎn)了幾個(gè)好菜，囑咐道：“小二哥，讓大師傅做得快些?！?br/>     “放心好了，一定讓你們滿意！”
    店小二腳步輕快地離去，唉，上天保佑后面的客人也都像這兩位客倌一樣好說話吧……
    洞賓樓二樓。
    一把娥眉彎刀。
    幾只酒壇。
    刀冽香一身勁裝打扮，眉頭深鎖，面容有些憔悴。
    筷子擺在桌上，似乎從來沒有動過。
    幾個(gè)小菜同端上來時(shí)一模一樣。
    她shen手抓過只酒壇，咕咚咕咚仰脖一飲而盡。
    酒喝得越多，她的眼睛越憂傷。
    窗外有白影一閃而過。
    她僵直了定睛去看！
    不是。
    那人怎會有他絕世的風(fēng)華。
    她苦笑著，一掌拍開另一壇酒，撲鼻的酒香可以讓她不再那樣清醒。
    從來沒有想過天下無刀城的刀冽香會迷戀上一個(gè)在青樓掛牌的男子。
    第一次見他是在品花樓。
    她女扮男裝同江湖上的朋友們相聚。
    朋友們說起天下第一美人。
    她好奇心起，隨他們前往見識。
    白衣耀眼得仿佛天地間最明亮的光芒。
    雪。
    輕輕望了她一眼。
    瞅得萬種FengQing。
    笑得嫵媚FengLiu。
    他的琴聲，就像高山中乍開的彩虹，奪去她的魂魄。
    于是。
    她再也忘不了他。
    不應(yīng)該會迷戀雪。
    他慵懶美麗得好像模糊了男女。
    她知道有無數(shù)的人為他著迷，她知道她為他一擲千金他也不會動容，她知道她四處追隨著他的腳步只會讓他瞧不起。
    不，他不會瞧不起。
    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她。
    她用足足兩年的時(shí)間跟隨他，讓他記住了她的名字，她也似乎對他了解得多了些。
    雪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調(diào)皮和開心。
    他有心事。
    他仿佛在等一個(gè)人。
    深夜時(shí)分。
    黎明時(shí)分。
    他不眠不休地?fù)崆佟?br/>     夜露染shi他的白衣。
    朝露綴滿他柔亮的長發(fā)。
    琴聲哀傷。
    他面容蒼白。
    站在遙遠(yuǎn)暗處的她，覺得好像有種絕望的悲傷籠罩著他。
    他想掙扎。
    卻始終無用。
    這樣的雪，讓她的心痛成一片。
    他的絕望不是因?yàn)樗?br/>     于是。
    他的絕望變成了她的絕望。
    品花樓那一夜。
    雪的手指點(diǎn)中了一個(gè)紅色衣裳的小丫頭。
    他笑著說——
    “我要她做我的主人。”
    那個(gè)小丫頭仿佛不知所措。
    仿佛不知道雪從來沒有笑得那樣快樂過。
    絕望的她恨不能一刀將那小丫頭劈成兩半！
    她第一次有這樣強(qiáng)烈的殺人沖動！
    后來。
    雪就自她的視線中消失了。
    她回到天下無刀城。
    變成失去了魂魄的刀冽香。
    這壇酒又飲盡。
    刀冽香伏在桌上。
    好像已然醉得不省人事。
    樓下。
    如歌瞪他：“那你為什么讓我點(diǎn)這么多菜？”雪的胃口就像小鳥一樣，沒吃多少居然說已經(jīng)飽了。
    雪懶洋洋道：“人家知道你能吃嘛。”
    天哪，剩下一大桌子菜，她的肚子無論如何也塞不進(jìn)去。
    如歌忍不住數(shù)落他：“你知不知道你很浪費(fèi)，這頓飯花的銀子可以讓尋常百姓吃上一個(gè)月了?！?br/>     雪笑道：“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以前的生活很窮困?！?br/>     “你在嘲笑我?！?br/>     “我只是好奇而已。”雪賠著笑臉。
    如歌嘆息道：“是，以前在山莊，我是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墒?，到了品花樓，我才知道那些丫鬟小廝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br/>     雪喃喃自語：“給他們的工錢并不少。”
    如歌搖搖頭：“工錢再多，她們也很少是自愿賣身的，在青樓為仆，無論怎樣名聲也不好聽。但是因?yàn)樯钏?，她們只能如此。?br/>     雪看看她，點(diǎn)頭道：“好，我往后不再浪費(fèi)就是了?！?br/>     如歌抱歉地笑：“對不起啊，又?jǐn)?shù)落你，其實(shí)你已經(jīng)很好了?！?br/>     雪受寵若驚：“怎講？”
    “呵呵，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世人景仰的琴圣，想必過慣了奢華的日子，卻能跟我在小鎮(zhèn)賣燒餅……”
    如歌望著他，微笑柔和地漾開。
    雪心中一熱，握住她的手：
    “丫頭……”
    “刀——冽——臭——！你給我滾下來！”
    正此時(shí)，洞賓樓中爆出一聲大喝！
    滿樓客人皆嚇了一跳，杯盞傾灑聲、碗筷掉地聲、孩童驚哭聲響作一團(tuán)！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gè)布衣少年，滿臉怒容，對著樓梯吆喝。
    店小二驚慌失色，又作揖又解釋。
    布衣少年只是不聽，一個(gè)勁兒喊道：
    “刀冽臭！天下無刀城的刀冽臭！少爺我命令你滾下來！”
    如歌和雪相視一笑。
    哈，又一個(gè)舊識。
    這布衣少年可不正是品花樓那夜出現(xiàn)的江南霹靂門少主雷驚鴻！
    只是不曉得他為什么對刀冽香有如此大的怒氣。
    看起來不像是僅僅因?yàn)檠抛膯栴}。
    一個(gè)酒壇挾著破空之聲自樓梯向布衣少年雷驚鴻砸去！
    若是被這酒壇擊中，只怕他的腦袋會立時(shí)開花。
    雷驚鴻冷笑，隨手一個(gè)“霹靂炮”甩出去！
    酒壇“轟”地一聲炸成粉碎！漫天酒雨！
    漫天酒壇碎屑！
    洞賓樓中恍若平地起炸雷，桌凳飯菜飛上半空，客人們驚慌地亂作一團(tuán)，拼命向樓外逃命。
    雷驚鴻甩手而立，身上干干凈凈，沒有沾上丁點(diǎn)碎片和雜物，他對著樓梯罵：
    “刀冽臭，你只有這點(diǎn)本事嗎？太讓少爺看不起了！”
    一聲怒叱！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br/>     刀冽香渾身酒氣，英目含威地自二樓慢慢走下，她的腳步略有虛浮，想必是喝得有些多了。
    雷驚鴻捏住鼻子，嘲笑道：“臭婆娘，你臭死了，怪不得你看上的男人不要你！”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戳進(jìn)她的心。
    刀冽香握緊娥眉彎刀，冷哼道：“雷驚鴻，你莫非以為姑奶奶怕你？！”
    雷驚鴻大笑：“沒錯！天下無刀城的人都是縮頭烏龜，只會窩在yin溝里算計(jì)人，我見到就想揍你們！”
    刀冽香怒極！
    平日里大哥刀無暇總是囑咐她不要招惹烈火山莊和霹靂門的人，凡事要忍耐?？纱丝蹋苿偶討嵟屗幌胍坏秾⑦@個(gè)狂妄少年的腦袋削下來！
    雷驚鴻大喜。
    哈哈，終于逼得她要出手了！
    “喂，你們要打架嗎？”
    一個(gè)清甜的聲音cha.進(jìn)來。
    刀冽香和雷驚鴻側(cè)目望去，只見一個(gè)紅衣裳的小丫頭眼睛閃閃地坐在一張飯菜完好的桌子旁，笑呵呵地對他們說道：“如果要打架，可不可以去一個(gè)沒有人的地方打？雷少爺?shù)奈淦魈@人，恐怕會把整間樓都拆掉，而我們還沒有吃完飯呢?！彼胍幌?，又笑道，“雷少爺，你走的時(shí)候莫要忘記給掌柜的留下整修店鋪的銀子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么，只呆怔地盯住她身旁的那個(gè)人。
    他——
    不正是魂?duì)繅艨M的雪？！
    白衣如雪。
    笑顏如花。
    眼波盈盈似彌漫著花香的春溪，輕笑道：“雷郎，小香，要聽這丫頭的話啊。”
    刀冽香和雷驚鴻仿佛已不會動。.飛盧b.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飛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