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歸來
    紅衣女子如之前嚴(yán)決讓夢中看到的一般,她在臺上唱戲,曲調(diào)溫婉,嗓音迷人,她長袖揮舞,身段玲瓏,她紅紗似血,長發(fā)也隨著舞姿旋轉(zhuǎn)而輕柔飄蕩。
    她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這是誰也沒有料到。
    許是那些禁錮她的符紙沒了,所以她也能夠現(xiàn)出真身在他們面前。
    而看得最癡的人,便是顧塵年了。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夢里也沒有。
    在這里,他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身影,卻感覺那么熟悉,親切。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深深刻在了他的腦中。
    他完全被震住,只睜大了眼呆呆地凝視她,而就在此時,紅衣女子微微轉(zhuǎn)身,她看向顧塵年,眼中流出淚水。
    不是之前的血淚,這次,是真正的淚水,澄澈透明,卻又悲傷至極。
    正當(dāng)顧塵年難以克制想要上前,一陣風(fēng)吹來,那女子的身形猶如蒲公英般飄散。
    她從大家眼前消失。無聲無息。
    嚴(yán)決讓收回目光,安白首先反應(yīng)過來,吃驚地道:“她就是被困在這里的魂魄?她長得……和塵年好像……”
    話一出口,安白趕緊捂住了嘴。
    沈呈若不喜歡八卦別人的家事,自然沒有開口。
    嚴(yán)決讓雖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之前他從未往這方面想過,所以這一切被安白捅破時,他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今日的事對顧塵年來說打擊實在太大,他還是不要再戳他的傷口了。
    而安白也意識到了自己多嘴,她偷偷地看著顧塵年,他的臉色實在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她還握著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微微發(fā)冷后,顧塵年抬眸說道:“不是要招魂嗎,咱們開始吧。”
    沈呈若側(cè)目,看著他說:“你是顧婷生前疼愛的人,你來吧。這里貼過這么多招陰符,陰氣怨氣都很重,實在是招魂的好地方,你還是很會選擇的。先前我還納悶顧家為什么種植槐樹,現(xiàn)在看來,恐怕和這的女人也有關(guān)系。”
    顧塵年忍著發(fā)顫的嗓音說:“這的女人之后再談,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把顧婷的魂招回來,我想早日證明顧家的清白!”
    顧塵年說這話時,嚴(yán)決讓感到他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繃緊了,仿佛下一刻就會斷掉。
    他在強迫自己忘掉剛才的女人,他強迫自己相信顧家一定是清白的。
    這種強迫就像一座大山,隨時可能把他壓垮。
    顧塵年已在崩潰邊緣,嚴(yán)決讓雖心有不忍,可想到無名村失蹤的村民,想到那水池底下的妖尸,想到顧婷臨死前的慘狀,想到一直背負(fù)著罵名的靳家姐弟,他知道招魂這件事刻不容緩。
    所以無論這件事對顧塵年來說多殘酷都好,他們現(xiàn)在必須以大局為重。
    嚴(yán)決讓按照之前沈呈若教他的,從衣服里拿出了紙筆蠟燭交給顧塵年。
    顧塵年接過,徑直走到那結(jié)滿蛛網(wǎng)的戲臺子上,他以戲臺為中心,以符紙點燃蠟燭安插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他用一張符燒成灰燼,在紙筆的周圍撒成一個圓圈。
    然后他口中念咒,那圓圈漸漸變成了紅色。
    這時安白走過去,向他遞上一碗清水。
    顧塵年看了看她,把水碗接過來,他抬手,輕輕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鮮血落到碗中,好像一道道霧氣般化開。
    顧塵年把滴了血的水碗放進灰燼畫成的圓圈中。
    他站起身,最后在蠟燭周圍扔了些銅錢,這樣,準(zhǔn)備工作就完成了。
    沈呈若雙手插兜,和嚴(yán)決讓站在一旁。
    安白緊張兮兮地看著他,生怕顧塵年出什么差錯。
    顧塵年準(zhǔn)備完一切之后,抬腳踏進了圓圈中,這樣,即使招魂中途惹來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也絕對近不了他的身,在靠近圓圈時就會灰飛煙滅。
    他以自己的鮮血為引,站在圓圈中雙手捏訣,他閉上眼低聲念著招魂令,一遍又一遍:“聽吾之言,從吾之愿,陰陽不阻,幽冥司開,魂兮歸來……”
    鮮紅的血月之下,小院里舉行的招魂儀式顯得格外詭異。
    然而顧塵年一臉嚴(yán)肅,如此虔誠,當(dāng)他第三遍念出“魂兮歸來”之時,天空中的烏云涌動,一股冰寒刺骨的冷風(fēng)不知從何處吹進了院子,這風(fēng)撕扯著他們的身體,安白受不住這股寒氣,直往嚴(yán)決讓的身后躲。
    這風(fēng)中夾雜著陰冷和怨氣,沈呈若見狀深眸收緊,沉聲道:“來了。”
    這句“來了”指的當(dāng)然是顧婷。
    在顧塵年閉著眼的時刻,那股寒風(fēng)已經(jīng)繚繞著他不散。
    雖是寒風(fēng),卻依然有熟悉的氣息。
    顧塵年的心微微動搖著,卻始終強迫自己閉著眼睛。
    這時地上的水碗已經(jīng)開始劇烈地晃動。
    那淺紅色的液體開始徘徊在碗的邊緣,后面直接溢了出來,不安又瘋狂地來回?fù)u晃著。
    而此刻的顧塵年仿佛十分痛苦,他的嘴唇變白,額間也冒出了細(xì)汗。
    他的鮮血與那被招來的魂魄產(chǎn)生了共鳴,全身都沸騰了起來。
    會出現(xiàn)這樣的景象當(dāng)然是不正常的。
    顧塵年越是痛苦,表示顧婷死得越是凄慘。
    安白穩(wěn)定了心神,朝顧塵年面前的水碗看去,突然,她大喊一聲,指著那碗道:“你們看!是姐姐!姐姐出現(xiàn)了!”
    聞言,顧塵年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朝前邁了一步,低頭看著腳下的水碗。
    果然,伴隨著這里的狂風(fēng),水碗里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而扭曲的身影。
    那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顧婷!
    “姐姐!”
    顧塵年狂喜,大聲喊她:“姐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顧婷在水中仰起臉看著他。
    水紋波動,顧婷的身影也跟著一扭一扭,她還穿著死去那天的衣服,渾身猶如受烈火煎熬,她的表情痛不欲生,想說話,說不出來,只能掐著脖子干干地張著嘴,她用充滿渴望的眼神望著顧塵年。
    似乎期待顧塵年能夠為她查出真相,找出尸體,可她就像被什么邪惡的力量纏繞著,束縛著,讓她沒有辦法向他表達(dá)她最真實的處境。
    她只能在水中狂亂地?fù)]舞手臂,眼神也變得越來越悲傷。
    顧塵年看著她,用流血的手指輕觸水面,他想觸碰她的身影,到頭來,也只能觸碰到一碗血水而已。
    “姐姐,告訴我,是誰害死了你,是誰偷走了你的尸體,你現(xiàn)在,究竟在哪兒?”
    顧塵年見水中的顧婷那么痛苦,他不想嚇到她,所以放柔了聲音。
    他此問一出,顧婷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驚悚,恐懼。
    下一秒,水碗恢復(fù)平靜。
    顧婷消失在了水中。
    “姐姐?姐姐!!”
    顧塵年大聲喊她,十分著急,可是沒有留住顧婷的身影。
    顧婷消失后,院子里的風(fēng)也停了。
    只有血月還在天上掛著,散發(fā)出妖冶的光芒。
    “姐姐!你等一等,告訴我,是誰害了你,是誰帶走了你的尸體,你告訴我啊!”
    顧塵年不死心地端起水碗追問,而碗里除了微微蕩漾的波紋,什么也沒剩下。
    “怎么會這樣……”
    顧塵年無法相信,望著微紅的水面眼神空洞,之后,他又低下頭去,微微紅了眼眶。
    “塵年……”
    這時,安白感到掌心一陣刺痛,她垂眸,攤開手掌看了看,忽然間如遭雷擊,整個人就像失了魂魄般微微發(fā)抖,連聲音也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我想,姐姐她……已經(jīng)告訴我們……答案了……”
    見安白神色不對,沈呈若和嚴(yán)決讓也都下意識地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剎那間,嚴(yán)決讓的反應(yīng)和安白如出一轍。
    只有沈呈若,他面無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他看向顧塵年說道:“你不用問了,看看自己的手吧。”
    “手……”
    顧塵年舉起了手掌。
    他看了看手背,什么也沒有。他又轉(zhuǎn)過去,看向了掌心。
    頓時,他瞳孔放大,狠狠愣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掌心,全身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那是一個用鮮血寫的“顧”字,此刻格外扭曲突兀地印在他的掌心之中,那往下滴落的血液,映襯得這個顧字觸目驚心,一筆一劃都詭異無比,滲透著濃濃的怨氣。
    這個顧字,就是姐姐拼盡全力,留給他的答案。
    顧塵年的身體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單膝跪地,手掌軟軟地?fù)巫◇a臟的地面。
    這個顧字意味著什么,他要如何面對。
    顧婷的死,果真和顧家有關(guān)。
    她的尸體,難道也真是被顧家的人帶走的嗎?
    可是為什么,他不明白,他想不通,這到底是為什么,顧婷是顧家的二小姐啊,就算與他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好歹也在顧家長大,好歹他們也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了那么多年。
    難以想象,顧婷竟是被顧家的人害死的,難以想象,這個害死她的人,可能是他的父親,也可能……是他的兄長。
    為什么……為什么!
    “塵年……”
    他這副模樣安白見了心疼極了,她急忙跑過去,扶起他,輕聲安慰:“塵年,我們先冷靜一下,不一定就是顧家人做的,姐姐的意思,可能是說她的尸體被人偷了,就藏在顧家,可能是顧家的下人做的也不一定啊,你先不要難過,咱們再想想辦法,看……”
    安白話音未落,突然,天空中一道巨大的紅芒炸裂,帶著濃郁的殺氣,猶如一柄通體泛紅,鋒利尖銳的劍刃裹挾著狂風(fēng)直沖云霄!
    這股帶著殺氣的光芒就燃燒在他們的視線不遠(yuǎn)處。
    來得猝不及防,叫沈呈若等人都愣了一瞬。
    沈呈若是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他神色冰冷,眼神一凜,立刻上前一步道:“好強的殺氣,無名村出事了。”
    顧塵年猛地抬頭,這時,嚴(yán)決讓聞到一股十分惡心的味道,他心中的不安也終于在此刻到達(dá)了頂點,無法忽視了,他看向沈呈若急切地說道:“老板,你聞到了嗎,空氣中有好強的血腥味!”
    “我聞到了!”
    安白捏緊鼻子尖叫起來:“天啊……好臭的血腥味,到底出什么事了!”
    顧塵年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沉下目光,那枚歪歪扭扭的“顧”字,就這樣被他狠狠地握在了掌心。
    顧塵年說:“我們趕緊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