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到酒店時雨已經(jīng)停得差不多了,空氣里一股泥土的腥氣。黎邃打開房門,發(fā)現(xiàn)陸商睡著了,手背上還插著針頭。
他沒敢直接過去,也沒開燈,踮著腳摸進浴室,把身上的沙子和雨水全部沖干凈,他盡量放輕了動作,無奈陸商眠淺,還是被吵醒了。
“買什么了?”陸商對他招手,黎邃帶著一身水汽爬上床,在他身邊躺下,掏出一個海螺給他。
陸商摸到形狀,輕輕笑了笑,鼻子里呼出熱氣:“撿的?”
“嗯,”黎邃放到他手心里,“送給你?!?br/>
陸商應(yīng)該是洗過澡,身上的藥味不見了,只剩下他獨有的那股清冷香氣,黎邃把頭靠近他頸間,貪婪地吸了兩口。
“睡吧。”陸商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黎邃立刻不動了,一雙眼睛伏在黑暗中熠熠發(fā)亮。
他對錢沒有概念,對權(quán)力也不在意,要說有什么愛好,那大概就是看陸商睡覺。尤其是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之后,這幾乎成了他每晚必須進行的活動,陸商對他沒有戒心,休息的時候是全放松狀態(tài),頭微微側(cè)著,露出細長白皙的脖子,仿佛一張嘴就能咬上去。
他沒有咬上去,卻把薄被攏了攏,輕輕把陸商的脖子蓋住了——否則會著涼。
與預(yù)料的一樣,金沙海岸的項目進展并不順利,幾個部門負責(zé)人遲遲無法達成一致,一開會就吵個不停,陸商一直沒有發(fā)表意見,甚至有幾次開會根本沒來。劉星銘吵架吵得腦仁都疼了,幾個經(jīng)理都是上面老總派下來的,他又不好直接得罪,眼看一個星期都過去了還毫無進展,急得團團轉(zhuǎn)。
陸商低頭玩手機,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勸道:“不急,讓他們吵?!?br/>
“話是這么說,可不急不行啊,馬上就進入雨季了,銀行那邊已經(jīng)催了好幾遍,批文也要花時間,再不趕緊把方案確定下來,這可就要拖到明年了,聽說最近上頭的領(lǐng)導(dǎo)班子大換血,到時候要出什么新政策還沒個準兒,夜長夢多,夜長夢多啊?!?br/>
陸商掃了眼空蕩蕩的會議室,輕嘆一聲:“說得也是,劉總,你今晚把時間空出來,和我去見個人。”
“好好……”
黎邃端著幾樣吃食進屋,陸商正站在鏡子前換衣服,病了這些天,他背上的骨頭又明顯了幾分,黎邃一邊心疼一邊又忍不住多偷瞄了幾眼,被陸商抓了個正著。
“看什么?”
黎邃趕緊撇過頭,含糊道:“我給你拿了些吃的,你要出門?”
“去游輪上見幾個人?!标懮汤_抽屜,挑了個領(lǐng)帶在胸前比了比,正要戴,想到什么似的,回頭對著黎邃勾了勾手。
黎邃會意,放下餐盤過去幫他系領(lǐng)帶。
“不帶我去嗎?”黎邃手腳麻利地把襯衣的領(lǐng)子立起來,領(lǐng)帶套好,打上結(jié)。領(lǐng)帶的系法,當初還是陸商親手教他的,如今都已經(jīng)這么熟練了。
“你去不合適?!?br/>
“為什么?”
這套衣服不同于以往的黑白,襯衫是酒紅色的,為主人白皙的皮膚平添了幾分生氣,少了些嚴肅,襯得人更加年輕,倒像是參加晚宴穿的。
陸商聽見這話,不知為何露出了戲謔的神情,抬手按住他肩膀,眼里有探究的意味:“你這個年紀……對誰有過性幻想嗎?”
“什么?”黎邃瞪大了眼,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陸商見他這模樣,不由輕輕笑了,松開了他:“逗你的?!?br/>
黎邃滿臉通紅,看陸商又低頭去挑鞋子,不知怎么就明白了陸商要去干什么,行動先于意識,脫口而出:“我成年了,你帶我去吧。”
陸商聞言回頭,見他臉紅成這樣,笑著搖了搖頭:“那種地方不適合你,在家待著吧?!?br/>
黎邃急了,陸商以為他臉紅是害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臉紅并不是因為陸商的逗弄,而是那句性幻想讓他腦中閃過一些他只敢在深夜肖想的畫面,而幻想的對象,此刻就在他面前,穿著一身禁欲氣息十足的襯衫。
他光是看著陸商在眼前晃來晃去,就覺得呼吸漸重,手指頭不自覺握緊。
也許是常年壓抑自己的結(jié)果,在他的潛意識里,黎邃總覺得陸商已經(jīng)是他的所有物。就像被野狼叼在嘴里的獵物,他就算護著不吃,別人也不準垂涎,任何靠近這塊肉的人,他都恨不得沖上去咬斷對方的脖子。
而此刻,黎邃一想到陸商要像李巖那些人一樣,摟著小男孩小女孩親親抱抱,他就覺得渾身難受,一種難以控制的占有欲驀然膨脹開來。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上前拉住陸商的衣角,刻意放軟了語氣:“你身體還沒好,不能喝酒,你帶我去吧?!边@話帶上了幾分懇求。
果然,陸商看向他的目光有所動搖,黎邃低下頭,改為小聲嘀咕:“我還沒見過游輪呢……”
陸商目光一轉(zhuǎn),妥協(xié)了:“……換衣服去。”
出門前黎邃原本挑了一件T恤,陸商卻指著一件英倫風(fēng)的襯衫背心,說:“你穿那個吧?!?br/>
劉海梳下來,配上貼身的褲子,這顯嫩的打扮讓黎邃感覺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剛遇見陸商的那會兒。兩個人一前一后出門,跟電影明星似的,看得劉星銘眼睛都直了,窘迫道:“我是不是該回去換件衣裳……”
陸商瞥了眼他的職業(yè)裝:“不妨,挺好?!?br/>
他們在碼頭停車,上了一輛小型游艇,開了一個多小時后,順利登上了游輪。陸商走在前面,直接刷臉,黎邃經(jīng)過時,負責(zé)檢查的小哥略有遲疑,陸商回身牽住黎邃的手,那小哥會意,立即讓開了路。
船上燈火輝煌,隱約可從窗戶里看出幾張長桌,一群人圍成一圈大呼大喊,聽聲音應(yīng)該是在賭錢。幾個人穿過甲板,一路迎面遇見不少穿著暴露的漂亮女人,有兩個還大著膽子來摸他們的臉,黎邃皺著眉躲開了。
不知道是不是陸商另有安排,劉星銘一上船就沒了人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四周不少全副武裝的保安,看黎邃臉生,紛紛盯著他,黎邃沒見過這陣勢,一時應(yīng)接不暇,干脆上前拽住了陸商的胳膊。陸商目視前方,嘴角輕輕一彎,默許了他的求助。這種聲色淫靡的場合,陸商看起來游刃有余,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一路上還碰見好幾個熟人,駐足攀談了一會兒。
這讓黎邃有些微不爽,經(jīng)過拐角時一個金發(fā)兔女郎來和陸商打招呼,他直接毫不掩飾地拿冷眼威脅她。
“這不是陸老板?”
熟悉的聲音在艙門附近傳來,兩個人同時回頭,竟然看見了一臉訝異的嚴柯。
“喲……小黎也在。”嚴柯走過來,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游移了一會兒,大概沒看懂這是演得哪出。
“嚴大哥?!崩桢鋵λc了點頭。
“長結(jié)實了,差點沒認出來,”嚴柯笑笑,轉(zhuǎn)頭去看陸商,“難得啊,你來找人?”
陸商點頭:“安娜夫人在嗎?”
“在里面,我?guī)闳?。”嚴柯喝了點酒,袖子都開了兩顆,黎邃注意到他脖子上有口紅印,顏色不一,很明顯不是一個人留的。黎邃表面沒說話,心里卻止不住地震驚,他記得嚴柯是結(jié)了婚的,孩子都有了。
“哦對了,里面可能有點……”嚴柯突然回過頭,窘迫道,“要不你在外面等等?”
這話自然是對黎邃說的,一旁的陸商想也沒想,直接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道:“沒事,進去吧?!盉IquGe.biz
很快黎邃就知道了,嚴柯沒說完的那半句話應(yīng)該是,少兒不宜。
屋子里煙味很重,卻依然掩蓋不住濃厚的香水味,正中間的沙發(fā)上坐了一個男人,左右各有一個黑發(fā)女人伏在他腳邊,黎邃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撇開了眼。
陸商目不斜視,徑直穿過沙發(fā),掀開簾子。里面是間茶室,環(huán)境還算清凈,竹椅上坐了四五個男人,中間是個穿和服的女人,圍成一圈正在表演茶道,那女人金發(fā)碧眼,氣場很足,黎邃用余光一瞟,就知這女人才是這些人里最有分量的一個,應(yīng)該就是他們要找的安娜夫人。
“陸?!蹦桥颂ь^見到他們,立刻笑出來。
陸商笑了笑,上前與她擁抱了一下,說了句外語,黎邃沒聽懂。
兩個人很快攀談起來,黎邃最近也學(xué)了些英文,此刻才發(fā)現(xiàn)根本毫無用處,這兩個人語速極快,他連個熟悉的詞匯都沒捕捉到。
嚴柯兀自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很快有兔女郎端著酒杯圍過去,他好像是來者不拒,臉上笑意滿滿,黎邃尷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二人說話的空檔,周圍的幾位男士紛紛出去了,沒出去的也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盡情享受這些桃色服務(wù),其中一個男人還抱了個脖子戴項圈的男孩。黎邃無意對上那男人的目光,竟然在對方眼里看見了挑逗,不由一陣心頭火起,這人明顯是把黎邃當成和項圈男孩一樣的人了。
陸商注意力全在那位夫人身上,對周圍的細微變化并沒有察覺,黎邃皺了皺眉,將心底里的不快強壓了下去。實際上以陸商的能力,極少會遇到需要他全神貫注去應(yīng)付的人,這女人顯然身份不簡單,他不能在這時候添亂。
他正想著,二人的視線突然落到了他身上,那夫人笑了笑,似乎是調(diào)侃了一句,陸商做了個無奈的姿勢,笑著回了一句。期間黎邃一直沒說話,十分稱職地坐在旁邊,像個騎士。
討論完關(guān)于他的話題,安娜夫人低頭喝了口茶,起身出去了。陸商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只是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順利嗎?”黎邃忍不住出聲詢問。
陸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搖搖頭并不作答。
這里的女人都擁有充分的自由移動權(quán),能否贏得客人的喜好全憑個人本事,所以大多都非常主動??腿藗兊谴礊檎J可這里的規(guī)矩,上船玩就是來找樂子的,所以像陸商這種帶伴來的,幾乎是沒有。
正在發(fā)愣的間隙,一位身穿薄紗的曼妙女郎輕步移過來,搭上陸商的肩膀,修長的手指順著襯衫撫摸上他的胸口:“老板,喝酒嗎?”
陸商端著茶,瞬間就皺了眉,旁邊的黎邃見狀,只覺腦門一熱,站起來抓開了她的手,一把甩了出去。他動作幅度太大,發(fā)出“啪”的一聲響,倒像是把那女郎的手一下打飛了似的,引得一聲驚呼。
眾人紛紛轉(zhuǎn)過頭來,黎邃霎時有點下不來臺,剛剛那一抓完全是出于條件發(fā)射,在圍觀者眼里看來卻好像是為金主爭風(fēng)吃醋似的。陸商也抬頭看向他,黎邃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頓了頓道:“抱歉,他是我的?!?br/>
那女郎原本想哭鬧一番,看黎邃卻又眼生,穿著也又不像是船上的男孩們,倒更像是個金主,一時之間也拿不準該如何應(yīng)對,捂著眼睛出去了。
黎邃跪坐到陸商旁邊,急切道:“怎么樣了?她碰到你哪里了?”
“沒有,”陸商放下茶杯,眼里有笑意,“你剛剛說什么?”
黎邃微窘:“情急之下說的,別介意?!?br/>
“我不介意,但別人沒準會介意。”陸商低頭輕笑。
四周的視線還集中在他們二人身上,似乎在期待一場鬧劇的收尾,陸商將他拉近,貼耳道:“大家都在看你,你不打算滿足一下他們的好奇心嗎?”
黎邃耳尖紅了,一時手足無措。
“你差一個親吻?!标懮涛⑿χ崾舅?。
黎邃怔了怔,頓時感覺黏著在他身上的視線一下子灼熱了好幾倍,他隱隱覺得陸商好像知道什么,想去探究,卻又提不起勇氣。整個茶室異樣地安靜,黎邃手心握緊又松開,好奇心與私心同時驅(qū)使,那點扭捏很快被他拋之腦后,他微微探起上半身,膽大包天地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吻了吻陸商的嘴唇。
像是偷腥一樣,一觸即分,即使如此,黎邃的心也狂跳到快要失控了。
然而,就在唇分之際,陸商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閉眼再次吻了上去。黎邃瞪大了眼,只覺得唇齒間一熱,棉花一樣侵入他的唇齒之間,一陣輕柔的搜刮后退了出去。
陸商瞇著眼,面不改色地放開他,熱氣吐在他耳邊:“這才叫接吻?!闭Z氣之意味深長,似乎另有所指。
周圍的人熱烈地吹起了口哨,黎邃怔在原地,思緒完全癱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