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執(zhí)行過特種任務,又是高級軍官,想來想去只可能是陸商的父親了,這么說這軍牌還是長輩留下來的遺物,然而就這么隨隨便便地給了他,給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黎邃怎么想都覺得不合理,但又一時理不出頭緒。
“黎邃,集合了!”
“來了?!崩桢浒衍娕葡ば氖者M衣領里,冰涼的質感緊貼皮膚,腦中紛雜的思緒才漸漸平復下來。
等這次出去,黎邃想,等這次出去之后,一定要找陸商問個明白。
“兩人一組,一人一個包,里面分別裝有食物、水、帳篷、打火機、地圖、緊急藥品、手電和信號煙,”教官道,“除了這些,你們還可以一人挑選一樣防身的武器?!?br/>
“明天下午五點為限,找到帶有標記的寶箱,拿出里面的東西,回到這里,就算通過?!?br/>
“記住,千萬不要跨過防護網(wǎng),萬一遇到無法應付的狀況,一定要記得點燃信號煙,十分鐘內(nèi)會有人去接應你們。”BIquGe.biz
為了避免誤傷人,準備的武器大多都是殺傷力不強的冷兵器,黎邃挑了把匕首裝在包里,司馬靖榮嫌重,什么都沒拿。
兩個人走出去一段路,半路遇見了王維,原來他早知此次任務不允許攜帶私人物品,特意一早把背包裝好了丟在這里,等著他來拿。
“差不多夠了吧,我看教官準備得挺齊全的?!崩桢涞?。
“不行,一定要帶,你們背包里的食物和水只夠一天的量,不想餓肚子的話就帶上,陸老板說了,任務完不成不要緊,人一定不能有事?!?br/>
黎邃一聽是陸商的交待,立即就妥協(xié)了:“那我把東西整合到一個包里吧?!?br/>
司馬靖榮目瞪口呆地聽完他們的對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你們在說什么,什么陸老板?”
黎邃沒理他,低頭從包里翻出了一把槍,驚了下:“怎么還有這個?”
王維略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fā):“我習慣了,出門不帶槍總覺得沒有安全感,就給你也備了把?!?br/>
司馬靖榮一臉震驚,哆嗦道:“真、真槍?”
“當然不是,這是氣`槍,主要對付動物,哎,別對著人,當心誤傷。”
“你、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天你每天跟我們在一塊的時候,身上都帶著這玩意兒?”
王維嘿嘿一笑。
司馬靖榮狠狠捶了捶胸口,一副受驚過度的表情。
“謝了?!崩桢涫蘸脰|西,朝他點了點頭。
王維看著他,像是有話要說,但礙于司馬靖榮在場,大概覺得有的話說出來太欺負人,只擺了擺手,轉身隱沒在樹林里。
“我們也走吧?!?br/>
“你等會兒,你先說清楚,王維是怎么回事,還有,你們家那個虐待狂為什么要給你槍?”
黎邃大步走在前面:“陸商不是虐待狂,我身上的傷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他對我很好,所以才安排王維跟在我身邊,我這么說,你能懂了嗎?”
司馬靖榮不吭聲了,半晌湊上前去扒拉他的背包。
“你找什么?”
“他準備得這么齊全,我找找看有沒有狗糧?!?br/>
“……”
第一天上午收獲不大,人群沒有散開,一路上還碰到了好幾組學員,司馬靖榮在一個鳥窩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寶箱,可惜被人開過了,說明這附近已經(jīng)被搜尋過,還得往深處走才行。
中午兩個人在溪邊歇了一會兒,吃了點壓縮餅干,把水壺灌滿。一個月的訓練成果在這時體現(xiàn)出來了,走了一上午的山路,他們除了感到悶熱,倒也不覺得有多累。一邊看風景一邊四處翻找,要不是腳下的路越來越難走,兩邊的樹林越來越茂盛,簡直都要以為是出來遠足游玩的了。
“找了半天,連影子都沒見著,這寶箱到底被他們放哪兒了?!?br/>
黎邃一直在注意四周的動靜,聞言道:“這片區(qū)域應該還沒有人來找過,仔細搜索一下,應該就在附近了?!?br/>
“你怎么知道沒人來找過的?”
“腳印,”黎邃指了指腳下,“沒發(fā)現(xiàn)任何人類的腳印?!?br/>
“有道理?!?br/>
司馬靖榮一手拿著望遠鏡,一手用樹枝在周圍撥弄,可惜除了枯枝敗葉,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找了沒一會兒,他便失去了耐心,哼著歌開始磨洋工。
“起風了。”黎邃在林中駐足。
“好像要下雨了,快找地方躲躲?!?br/>
夏季暴雨頻發(fā),通常來得快去得也快,司馬靖榮找了顆繁茂的大樹,正欲搭建防水布,黎邃抬頭看了眼流動在烏云深處里的閃電,復雜道:“你這樣會成為雷靶子的,得找個山洞?!?br/>
來之前的路上正好看見了一個,兩個人匆忙折返,剛剛躲進去,外面雷電一閃,瓢潑般的大雨傾灑下來,霎時間,整個樹林里全是嘩啦啦雨打樹葉的聲音,像無數(shù)鑼鼓同時奏響似的,刺耳得很。
此時天還未黑,林中卻漸漸暗了下來,加上雨水沖刷,周圍泛起了一層白色迷霧。
黎邃在洞里拾了些干柴,用打火機生了片火。
“柴太少了,燒不到晚上,”黎邃把火控制在僅供照明的大小,道,“等雨小一點,我們?nèi)煨└刹窕貋?,晚上就在這里過夜吧?!?br/>
這山洞不知深淺,一眼看進去黑魆魆的,仿佛隨時會有東西跑出來。司馬靖榮面色如土,他是極不愿意在這里過夜的,比起面對未知的黑暗,他寧愿去樹上與蜘蛛為伍。奈何外面雨太大,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盯著洞穴看了一會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去找黎邃聊天轉移注意力。
“哎,你跟我講講唄。”
黎邃掏出王維給他的肉罐頭,撕了包裝,添了點水放在火堆上煮:“講什么?”
司馬靖榮沖他擠眼睛:“你跟陸商啊?!?br/>
黎邃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好講的,你不是都知道?”
如果黎邃也上過學校接觸過國內(nèi)的學生群體,他便會知道,司馬靖榮臉上這種夾雜著隱秘、羞赧和興奮的表情,在男生寢室的深夜話題探討中是司空見慣的,其程度完全可參照“你跟你女朋友發(fā)展到哪一步了”。
“嘖,你這人怎么這么無趣,”司馬靖榮湊近,神秘兮兮地問道,“你們……做過愛嗎?男人和男人,怎么做的?”
黎邃一愣,腦中不知怎么閃過陸商換衣服時裸`露上身的情形,臉上不自在地僵硬了兩秒,皺眉道:“罐頭好了,你到底吃不吃?”
“吃吃吃,別倒!”
走了一天,兩個人都餓了,一罐頭牛肉吃得干干凈凈,連湯都沒剩下。吃完司馬靖榮就開始犯困,可面對黑魆魆的山洞又有點不敢睡,生怕睡著了里面爬出個什么東西來把他吃了。
“你睡吧,我守夜?!崩桢淠贸鲐笆缀蜆?,放進貼身的綁腿里。
“那怎么好意思,”司馬靖榮撓頭道,“我扛不住了先睡會兒,下半夜換我?!?br/>
話是這么說,可躺下來他又覺得睡不著,畢竟不是行軍床,地上不平整,怎么睡都覺得硌得慌。
“你說,其他隊伍都完成任務了嗎?”
黎邃往火堆里添了點柴火:“應該沒有?!?br/>
“為什么?”
黎邃沒答,只抬頭看了眼洞外磅礴依舊的大雨,不知是不是黑暗的環(huán)境所致,他總覺得心中非常不安。
王維如果找到寶箱,拿到東西后一定會送來給他,而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現(xiàn),說明他也沒有找到,王維當過兵,是他們這些人中實力最強的一個,連他都沒有動靜,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趕緊睡?!?br/>
洞外雨量依然未減,黑暗里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黎邃起身走到洞口,聽不遠處風聲和雨聲交雜,夜深了,每到這時,他就會格外想念陸商,想他的眉眼,他的聲音,還有體溫。尤其是知道明天就可以見面之后,他幾乎快壓抑不住那顆狂跳到要溢出來的心臟。
胸前的軍牌已經(jīng)被他摩挲了千百遍,黎邃覺得自己一定是瘋魔了,司馬靖榮那兩句關于陸商的問話,竟然引得他不能自持。好像裂墻上的縫隙一下子被人撬開,眼前豁然出現(xiàn)一條寬廣大道來,讓他知道原來路還可以這么走。
男人和男人怎么做,他隱約是知道的,在酒吧做服務生時,他曾不慎撞破過一對正在求歡的同性情侶。自從對陸商起了心思,他便把那些隱晦的記憶一并打包扔進了某個封閉的房間里,總覺得想起這些有違陸商對他的栽培??涩F(xiàn)在,他卻想重新靠近那道房門,窺伺里面的一切。他甚至忍不住開始肖想,如果那畫面的主角換成他和陸商,會是怎樣的情形。
黑暗給了他勇氣,也給了他無限膨脹的欲望,他縱情地在腦中描繪著,帶著褻瀆神靈般的內(nèi)疚,黎邃從不知道,只是稍稍放縱思維,就能帶給他這么強烈的刺激。洞外的雨越下越大,漸成恐怖之勢,有冷風從外面吹進來,火苗不?;蝿樱@下,不光黎邃覺得不正常,連司馬靖榮也被吵醒了。
“怎么越下越大了?”他迷迷糊糊爬起來,“幾點了?”
“兩點?!?br/>
“下了七個小時了?”
黎邃“嗯”了一聲,用手護住唯一一點火光。
司馬靖榮看一旁的干柴已經(jīng)幾乎燒盡,轉去另一邊拾掇些干草過來。雖然他們包里有只手電,但這種極端天氣,還是有溫度的火光讓人更有安全感些。
正彎腰把地上的干草樹枝薅成一堆,司馬靖榮突然整個人一滯,猛地往后退了兩步,失聲驚叫出來,“啊——!”
黎邃過去一看,也是頭皮一麻,只見干草下的坑洼之中,赫然躺著一副白骨。
“別叫。”黎邃雖也驚駭,但還是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拔出匕首走上前,在那堆白骨里撥了撥。
“沒事,是動物,”黎邃松了口氣,“看,那兒有爪子?!?br/>
司馬靖榮魂都嚇飛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話雖如此,可兩個人依然不敢放心,有動物的骸骨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至少說明這里一定存在某種未知的危險。
“什、什么聲音啊?你聽見了嗎?”司馬靖榮臉色慘白,哆嗦著轉頭問黎邃。
黎邃一開始以為他是驚嚇過度受了刺激,有點兒驚弓之鳥,可漸漸地就發(fā)現(xiàn)的確有那么一絲不對勁,周圍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好像無數(shù)人在耳邊竊竊私語,而且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邊。
“好、好像是洞里傳出來的……”司馬靖榮不自覺往后退。
黎邃猛地反應過來,拽著他的胳膊就跑:“快走!”
“包……包!”
“來不及了!走!”
“那是什么啊?”
“泥石流!”
兩個人連滾帶爬跑出洞外,那響聲已經(jīng)變成了明顯的轟隆聲,像上百輛卡車同時拖著千斤重的石磙飛奔過來一樣。
“那兒有個石臺,快跳!”
黎邃感覺這輩子都沒跑這么快過,完全是求生本能激發(fā)了身體潛能,一口氣跑出洞口,跳到對面一座石臺上。期間他回頭看了眼,發(fā)現(xiàn)剛剛還睡過覺的山洞瞬間已被砂石掩埋,如果他們再晚一步,兩個人就沒命了。
第一次與死亡離得如此之近,司馬靖榮嚇得魂不附體,光石臺還不放心,手腳并用爬上了樹干。
翻滾的泥沙和石頭從眼前滾過,瞬間將樹木夷為平地,其景象之恐怖,不得不讓人對大自然心生畏懼。他們所處的位置恰好是一片安全區(qū)域,凸起的石臺隔開了泥石流的流向,而十米開外,滾滾的砂石混著泥土向山下嘶吼著侵略而去,僥幸逃生的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臉慘白。
大雨還在下,沖刷在臉上,視線模糊不清,經(jīng)過剛剛那一場,這點雨都算不得什么了。黎邃狠狠摸了把臉,聽見司馬靖榮在哭。
“怎么辦啊,背包都被埋了,我想回家……”
黎邃想到的卻是其他,初次上山時他就觀察過,這里的土質太稀松,極容易發(fā)生山體滑坡和泥石流,此時又是深夜,倘若警覺性不夠,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出事。
說來也巧,他們之所以能逃出來,幸虧選在了洞穴中過夜,坑洼里出現(xiàn)的那具骸骨,無形中幫他們提高了警惕。而泥石流速度過快,人耳分辨的速度趕不上逃跑的速度,但高處的地質運動卻極容易在地底感知,地表的聲波傳導到洞穴中,引起了氣流變化,聽起來就像是洞穴深處有人在說話一樣。正是這冥冥之中的警示,替他們爭取了關鍵的幾秒逃生時間。
“不知道司馬焰情況怎么樣……”
黎邃心中沉重,彎腰把匕首從綁腿里抽出來,反握在手里,轉頭招呼司馬靖榮:“這地方也不能久待,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