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兩年前黎邃剛到美國的時候,在學(xué)校一個活動里得知有此類慈善機構(gòu),常年為器官需求者提供匹配服務(wù),雖然知道陸商多半已經(jīng)在全國各地找過,但他還是遞交了一份需求數(shù)據(jù),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不想放過。
可惜兩年過去了,奇跡并沒有出現(xiàn)。
黎邃提著行李出了機場,公司的車已經(jīng)等在了路邊,他打開車門,發(fā)現(xiàn)是熟人小趙。
“我上星期就來了,”小趙倒沒有因為他身份變化有什么改變,全拿他當(dāng)朋友的態(tài)度,這讓黎邃寬心不少,“陸老板原本是打算自己來的,結(jié)果那邊忙不過來,說派個人過來接管,我當(dāng)是誰。”
“這段時間恐怕都要麻煩你了?!?br/>
小趙擺擺手:“小事兒?!?br/>
只過了兩年,這座城市又有了新的變化,黎邃沒有直接去酒店,而是順路去工地看了一圈,他和陸商曾經(jīng)來過,倒是輕車熟路。金沙海岸的周邊區(qū)域也逐漸發(fā)展了起來,有形成商業(yè)圈的趨勢,之前人影都見不到的海灘上擠滿了游客,誰都看得出,這片地是越來越值錢了。等建成開放后,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熱鬧情景。
這一切很大程度上基于陸商的一系列長期戰(zhàn)略,政策在先,利益為誘,軟硬兼施,連附近漁村的村民們都自覺將村子建成了旅游文化村,一眼看過去能看見好幾家海鮮城。
黎邃來監(jiān)工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項目組,這里不少人都見過他,那時還只是跟在陸商身邊的一個普通年輕人,如今兩年過去,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他們的頂頭上司。陸商沒有對外宣揚過他的身份,但同住一屋,同吃同睡這件事總歸是瞞不住,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底下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
起先多數(shù)人都不認為他能成事,最多也就是來走走過場,給老板和股東一個交代,因此并不以為意,可很快所有人都發(fā)現(xiàn),黎邃絕不只是來巡查而已,他是完全接手。
從財務(wù)到施工隊,所有利益鏈上的人他幾乎一個也沒放過,按照清單上的內(nèi)容,嚴格落實了交接。陸商給他開了個好頭,兩年前的那次整頓,至今還影響著工程,很多人到現(xiàn)在仍然不敢怠慢,小動作都收斂了不少,他接手起來也順利了很多。
很明顯,這個工程的地基陸商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給他打好了,后面怎么發(fā)揮就看他的了。
黎邃工作時十分投入,一忙開來就有停不下來的趨勢,入夜后他回過神來看手機,發(fā)現(xiàn)有個未接來電,是陸商打來的,忙回過去。
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陸商應(yīng)該是睡了,聲音里帶了一絲沒睡醒的慵懶:“還在忙嗎?”
“剛下班,”黎邃關(guān)了電腦,把東西收進包里往外走,“你睡覺了嗎?”
“嗯,沒事可干?!彪娫捘穷^應(yīng)該是翻了個身,有衣料摩挲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聽得黎邃一陣心癢,他幾乎能感覺出陸商翻身時被子里帶出的熱氣,仿佛一伸手就能把他撈進懷里。
“陸商,”黎邃走出大樓,街上車來車往,行人有說有笑,他在原地駐足,抬頭輕笑,“我開始想你了。”
電話那頭的人也淡淡笑了一下,好聽的聲線傳來:“怎么想的,說來聽聽?!?br/>
“想……把你抱進懷里,纏住你的腰,”黎邃貼著手機,低聲道,“親你的眼睛、鼻子,嘴巴……”
“然后呢?”
“然后,手溜進你衣服里,”黎邃帶著笑意,“從肩膀到前胸,再到腰,一寸寸滑下去……”
陸商低低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來:“嗯?!?br/>
黎邃聽得嗓子直發(fā)癢,抬眼間看到一家咖啡館,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舒服嗎?”
“嗯……”
黎邃推開咖啡館的門,直朝洗手間走去:“身體放松……”
聽筒那頭有呼吸聲,黎邃關(guān)上洗手間的門,看了眼手機屏保,心跳全亂了。
“陸商,”黎邃蠱惑道,“我們一起好不好?”
“好?!逼D難道。
黎邃閉上眼,在腦中描繪出熟悉的面容。
咖啡館的爵士樂從頭頂?shù)囊繇懶÷晜鞒?,正是月中,窗外月色正濃,沒有云層,月光毫無顧忌地灑在地上,好似鋪了一層霜。
黎邃輕喘著,聽電話那頭在一聲低吟后漸漸安靜了下來,問:“陸商,你睡了嗎?”
那頭只有規(guī)律的呼吸聲,非常輕。
黎邃對著話筒吻了吻,柔聲道:“晚安。”
他掛了電話,看了眼自己依然糟糕的地方,輕嘆了一聲。
洗了手出來,他路過吧臺,有服務(wù)生瞥了他一眼,大約是當(dāng)成借用廁所的行人了,黎邃干脆走過去,買了杯美式咖啡,打包回去加班。
他十分確信自己等不了一個月了,得抓緊時間,早點結(jié)束工作了回去。
得益于幫陸商處理文件那些經(jīng)驗,黎邃很快走上了正軌,他對陸商的工作習(xí)慣非常了解,很多東西拿到他面前,看幾眼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無形中節(jié)約了很多時間。
真正走上崗位他也才明白,正統(tǒng)的學(xué)習(xí)對于一個管理者來說有多么重要,很多看似無所謂的細節(jié)里恰恰蘊含了關(guān)鍵轉(zhuǎn)折點,正是因為提前學(xué)習(xí)過這些知識,他才能避免吃很多虧。難怪陸商堅持要讓他去國外讀書,人的見識廣了,眼界才會寬,考慮問題的時候也更加全面,更具有前瞻性。另一方面,擁有高人一等的學(xué)歷,管理下屬時也更有說服力。
兩周過去,黎邃已經(jīng)熟悉了這邊的環(huán)境,這天他和一干管理層去工地視察,期間和一位設(shè)計師聊了起來。
“金沙海岸的環(huán)境確實好,依我看,要是能把桃源島也歸入旗下就更好了,光出海尋寶這一個賣點就能吸引好多游客?!?br/>
“桃源島?”黎邃問。
“就是三十海里外那個無人島,承包權(quán)是開放的,之前有富商包下了準備做實驗基地,結(jié)果開發(fā)到一半破了產(chǎn),之后又轉(zhuǎn)手了幾道,都因為各種原因沒成,反正到現(xiàn)在還沒被人拿下?!?br/>
黎邃陷入沉默,他去年倒是就聽劉星銘和陸商說過這個島,幾個人準備登船去看,結(jié)果沒去成,現(xiàn)在聽人提起,不由也生出些好奇:“能上去看嗎?”
“能啊,明早就有船,我陪您去?!?br/>
第二天一早黎邃就和幾個評估一起登了島,島的面積不算大,但環(huán)境非常好,中間挖了條人工河,兩邊種了不少熱帶樹,邊上有幾棟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的建筑,看起來應(yīng)該是實驗基地了和別墅了。???.BIQUGE.biz
他們在四周各自看了一會兒,才有中介商急急地跑過來:“各位老板,來晚了來晚了,對不住,今天恰好還有一位大老板上來看島,怠慢各位了?!?br/>
“你這地方還挺搶手的?!崩桢涞馈?br/>
中介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哪兒能啊,看的人多,能出得起價的……”他比出一個“零”,“這個數(shù)?!?br/>
“很貴嗎?”
中介嘿嘿笑了一聲,附耳說了個數(shù),黎邃神色微動:“這價格太離譜了吧?!?br/>
“您有所不知,這個數(shù)不光是島,還包括附近的海洋資源,承包期限又長,其實是劃算的,只是一般人的確出不起這個價,出得起的也不愿冒這個險。”
黎邃覺得挺遺憾,這地方的確美,而且溫度宜人,沒有冬天,很適合陸商畏寒的體質(zhì),他又喜歡釣魚,如果能買下來,建一棟小別墅,開辟一片荒地,種些花草蔬菜,每天睡睡覺釣釣魚,閑來無事在河邊散散步看看海,別提多愜意了。
正想著,中介接了個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什么,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激動道:“什么,他要買?!”
一行人都面面相覷,中介掛了電話,握著黎邃的手死活不松開:“您、您真是我的福星啊,這島閑置了兩年多了,今天終于賣出去了?!?br/>
黎邃道:“是什么人要買?”
“就是今天剛登船的那個大老板,來來,我?guī)ヒ娝?。?br/>
好奇心驅(qū)使,黎邃跟了過去,誰知門一打開,見到那傳說中的“大老板”,四目相對,幾乎同時脫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司馬靖榮愣了一下,立即笑出來,搭住黎邃的肩膀,介紹道:“我兄弟,過命的交情!”
“你在這里干什么?”黎邃皺眉。
“買島啊,我爸剛給了我一筆錢,我想來想去沒地方花,就想買點兒東西,這不剛好過來潛水,看見這兒有個島賣,就打算買了?!?br/>
真是同人不同命,黎邃不由感慨:“你買得這么隨心所欲,你爸知道嗎?”
“他不管我,他只管我弟弟?!?br/>
黎邃注意到他現(xiàn)在不直呼司馬焰的名字,改稱呼“我弟弟”了。
“你買島干什么?”黎邃問。
司馬靖榮搓手:“不知道,還沒想好,可能是出租吧?!?br/>
黎邃:“……”
司馬靖榮見他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問:“你有什么建議嗎?”
“有,”黎邃道,“我建議你把它租給我?!?br/>
司馬靖榮一想,拍上他的肩膀:“好主意啊!”
“我出錢,你出力,賺了錢咱倆平分!”司馬靖榮越想越覺得這思路好,“我不用操心,你不用愁錢,這一舉兩得?。 ?br/>
黎邃原本是想消遣他,沒想到他是認真的,一時無言以對。司馬靖榮在一旁自己給自己敲定了主意,認定黎邃這個事主不放了,招呼道:“就這么著了,那個,中介大爺呢,來簽合同吧,簽了好付款?!?br/>
等從島上下來,司馬靖榮的熱度還沒退下去,一路叨叨個沒完。這筆錢雖然多,但對司馬家來說的確不算什么,可終歸是因為他幾句擠兌話花出去的,黎邃多少覺得過意不去,認真道:“我現(xiàn)在先租著,按年支付租金,過兩年等島上的設(shè)施建好了再重新估價,你再賣給我?!?br/>
“你跟我見什么外啊,”司馬靖榮不解,“你也是牧盛的股東,光去年的分紅就不止這點錢?!?br/>
他不說黎邃都忘了,他在牧盛還有股份,是陸商前年以他的名義做的投資。分紅的事情陸商沒跟他提過,不過既然都是陸商的決定,他自然不會去多問。
“那先謝了?!崩桢鋵λ抉R靖榮道。
好友相聚,中午兩個人一起去吃火鍋,司馬靖榮點了涮羊肉,鍋子剛端上來黎邃就愣了,他想起這是陸商的最愛。
“連吃了幾天海鮮可膩死我了,”司馬靖榮拿了味碟過來,擺在桌上,“你發(fā)什么愣啊,吃個飯也能發(fā)愣?!?br/>
黎邃回神,盯著味碟里的大辣椒不解:“全是辣椒,這怎么吃?”
“有什么不能吃的,辣了才有味兒,我無辣不歡?!彼抉R靖榮把羊肉倒進去,想起來還挺好笑,“咱倆第一次正面杠,可不就是為了味碟?!?br/>
黎邃想起舊事,也有點感慨:“我那個時候以為陸商是不愛吃辣,后來才知道他是不能吃?!?br/>
“哎,”說起陸商,司馬靖榮倒是想起來了,“你倆后來怎么樣了?你按我說的做了嗎?”
黎邃嘴角浮起一抹笑,點了點頭:“送了他一只釣竿,他很喜歡,愛不釋手?!?br/>
“哎喲我就說嘛,”司馬靖榮嘿嘿直笑,拍著胸脯自夸,“怎么樣,哥們兒辦事還行吧?”
黎邃只是笑,只有他知道,陸商并不是因為一只釣竿原諒了他,是他從來就沒怪罪過他。
兩個人吃到一半,黎邃接了個電話,是袁叔打來的,黎邃一看見號碼,立刻心中一沉,浮起一陣不好的預(yù)感。
“袁叔,”他急忙起身走到安靜的地方,“陸商怎么了?”
“不是他,”袁叔道,“是左超?!?br/>
“左大哥?”
“是,左超今早帶人去貿(mào)易區(qū)收車,遇上了劉興田的人,兩邊起了沖突,那邊報了警,左超脾氣太直,直接拒捕,被趕來的武警押走了,現(xiàn)在人在看守所?!痹宓?,“陸先生應(yīng)該在午睡,我打了電話他沒有接,你們都熟,我想先來問問你的意見?!?br/>
“徐律師怎么說?”黎邃問。
“第一時間去交涉了,但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事情很不好辦,劉興田等今天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不會那么輕易地放人?!?br/>
“貿(mào)易區(qū)以前不是陸家在管嗎?”
袁叔愣了一下:“呃,是……以前是我們的地盤,后來陸先生出讓給劉興田了?!?br/>
黎邃見他語氣有異,忽然聯(lián)想起兩年前在外郊,他去找李巖的那天,陸商好像是說了什么,心中一顫:“是不是……和我有關(guān)?!?br/>
他沒有用疑問句的語氣,袁叔也沒有否認,只道:“左超在貿(mào)易區(qū)橫慣了,現(xiàn)在突然成了別人的地盤,他自然咽不下這口氣,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他案底多,傷天害理的事倒真沒做過,可他早年□□拳傷過不少人,真要去判的話,恐怕就很難出來了?!?br/>
這件事的確棘手,劉興田不會無緣無故地對左超發(fā)難,這件事顯然是預(yù)謀已久,左超是陸商的左膀右臂誰都知道,他這么做,無非是想折斷陸商的利爪。劉興田勢力不小,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對付的人,同為東彥的股東,他和陸家有部分背景是重疊的,導(dǎo)致很多熟人都是共有,說白了,這就是一場權(quán)力的拉鋸戰(zhàn)。
黎邃權(quán)衡了一下,道:“我把這邊交待一下,馬上飛回來,大概晚上九點到?!?br/>
“這件事我要先告訴陸先生嗎?”
黎邃想了想,瞞也瞞不住,而且以他的能力和人脈,目前還不能和劉興田抗衡,這件事最終還是得陸商出面。
“告訴他吧,但是也告訴他我正在解決這件事,讓他別著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