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第五章
窗外拂曉霧靄,晨光熹微,不時有一兩聲晨鳥的嘰喳聲。
「主人。」高木朝正在打坐練功的耶律宏太輕喚了一聲。
耶律宏太緩緩睜開眼,看向他,「何事?」
「主人要送的信我已經(jīng)送去了。」高木回道。
耶律宏太垂眸點了點頭道,「但愿母后能盡快收到,不要為我掛心。」
高木見他愁眉不展,不忍勸慰道,「主人放心,王后福大命大,加上母系蕭氏家族照顧,必不會出什么問題。再說耶律吉還要用王后牽制您,肯定不會傷害她的。」
耶律宏太抬起眼瞼,微微嘆道,「但愿外公和舅舅能抵擋得住耶律吉,若不是他們,耶律吉怕是早就堂而皇之的登上王座了。」
高木安慰他道,「主人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耶律宏太靜默半響,眼眸深沉,似嘆非嘆道,「但愿如此。」
高木擔心他憂心過度,忙將話題轉(zhuǎn)移,「主人今日還要去找慧公子嗎?」
耶律宏太聞言眉間驀然舒展了許多,「是的。」
十幾日的西湖之游,兩人情誼漸長,已是知己相稱,慕容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耶律宏太善武騎射,彼此卻融合的剛剛好,他彈琴,他舞刀,琴瑟和諧,誼切苔岑。
高木見他面露微微愉悅之色正想的出神,不覺驚異道,「主人?」
耶律宏太被他打破沉思不由一愣,收回心神,「嗯?」
高木笑道,「主人想何事想的如此入神。」
「沒有。」耶律宏太不自在的擺了擺手。
高木眉眼含笑也不追問,難得耶律宏太心情舒暢,他也樂意見他如此。「主人先休息片刻,我下去弄些早膳上來。」
「好。」耶律宏太繼續(xù)閉眸練功。
午后。
耶律宏太練完內(nèi)功,見屋外碧空如洗,萬里無云,便起身去找慕容慧。
漫步到湖畔邊,耶律宏太驚詫地發(fā)現(xiàn)八乙女光的畫舫不見了,頓時面色一緊,拉住身旁走過的一名船夫,「停在這里的幾艘畫舫呢?」
那船夫手臂被他拉的生疼,連忙掙開,卻還是有禮的回道,「今個一早就開走了。」
「開走了?!」耶律宏太大驚,愣怔地立在那里,不發(fā)一言。
「你還好吧?」船夫見他一副倍受打擊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道。
耶律宏太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失魂落魄的立在那里不動,腦中不斷盤旋著,
他走了?
耶律宏太心緒不住的起伏難平,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不斷地在內(nèi)心翻涌,
究竟為何不告而別?究竟為何?!是我哪里冒犯了他?還是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目的?為何要走?!
想到再也無法見到那個清雅的身影,耶律宏太一瞬心揪得有些疼,全身力氣仿佛被抽干了。
「我究竟怎么了?」
耶律宏太深呼吸了一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慕容慧走了,那周武秘籍怎么辦?還是先回客棧找高木商量對策吧,必須想辦法追上他才行。
耶律宏太想罷,眸光一沉,也不遲疑,只是心里的悵然若失卻始終徘徊不去。霍然轉(zhuǎn)身,卻見那人緩緩的走來,春風(fēng)吹亂楊花漫天飄拂,濛濛的撲向他清雅的面頰。
耶律宏太懵怔地望著他,隨之失而復(fù)得的喜悅淹沒了他,竟使他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慕容慧溫柔的微笑走至他身前,「葉兄。」
「你沒走?!」耶律宏太聲音因激動透著一絲顫抖。
慕容慧輕笑,「我要是走了怎會不告訴葉兄呢。」
「那畫舫...」
「畫舫又不是我的,主人走了,自然畫舫也走了。」慕容慧見他一副呆愣愣的模樣不由好笑道,「葉兄怎么了?」
耶律宏太頓覺失態(tài),忙收拾表情,垂眸尷尬地淺笑了聲,「我以為慧公子不告而別。」
慕容慧溫雅的笑了笑,「葉兄放心,我若離開,定會通知葉兄的。」
耶律宏太微微點了點頭,心情頓覺放松了許多,只想著慕容慧不走便好。
「我剛剛?cè)タ蜅A耍~兄不在,我想著葉兄會不會來找我,就往這來了。」慕容慧頓了頓,「葉兄果然來找我。」
耶律宏太怔忡地問道,「慧公子怎么沒和朋友一起走?」
「我走了,誰陪葉兄游遍杭州呢。」慕容慧微笑依舊醉人。
耶律宏太對著他星亮的眸子不覺耳根微紅,復(fù)又道,「那畫舫走了,你住哪?不如隨我去桃花源客棧訂一件上房?」
慕容慧搖搖頭,「不用,我自有住處。」
「哦?」耶律宏太一愣,「哪里?」
「我早年在杭州郊外建了座別居。」慕容慧轉(zhuǎn)念一想又道,「不如葉兄今日隨我去那坐坐?」
耶律宏太一臉茫然道,「啊?是去慧公子的住處嗎?」
慕容慧明眸一轉(zhuǎn),蹙眉含顰,佯裝生氣道,「葉兄可是嫌棄?」耶律宏太聞言面露焦色,連忙擺手,聲音也陡然大了些,「怎么會,慧公子親自相邀我高興還來不及。」
慕容慧見他一臉緊張窘迫,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與葉兄玩笑呢。」不知為何,越是與他相熟,慕容慧便越是愛逗他。
耶律宏太無奈的笑了笑,一臉拿他無法的神情,卻含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
「那走吧。」
「好。」
兩人聯(lián)袂漫步了兩個時辰,直到杭州郊外的一片竹林深處,方才見到一座竹樓小居獨立于此,旁邊種了棵白杏,慕容慧上前打開被藤蔓纏繞的竹籬笆門,耶律宏太隨他進入院內(nèi)便見一角種了些丁香花,另一邊還種著幾株梅樹,雖不見梅花,卻仍有梅樹特有的清雅孤傲之感。
耶律宏太會心一笑道,「墨竹配白花,果然是慧公子的風(fēng)格。」
慕容慧莞爾,「我當初選了好久才尋得這處清凈雅致的竹林,離此處不遠,還有座瀑布連著碧湖,雖不能與西湖相比,卻也是分外怡然了,過會我?guī)~兄去游覽一番如何?」
耶律宏太呼吸著隨清風(fēng)飄來的幽幽竹香,心情舒暢無比,聞言道,「全憑慧公子做主。」
慕容慧點頭,指著院內(nèi)的一張石桌道,「葉兄先在此坐會。」說罷,進屋拿出一把小鏟子,走至一顆梅花樹下,不消片刻,挖出一個酒壇,輕放在旁,又將土掩平,恢復(fù)原狀。
耶律宏太見他綠裳衣擺沾了些泥土,忙上前道,「慧公子,我?guī)湍惆伞!?br /> 慕容慧輕輕點了點頭,「勞煩葉兄將酒壇放去石桌那,我去將鏟子放回去。」
耶律宏太頷首一手抱起酒壇,一手要扶起他,慕容慧見他伸來的手微愣,抬頭看他,復(fù)又垂下眼睫,將手放置在他寬大的手掌內(nèi),兩人手掌輕觸的剎那,一股溫?zé)犴樦中木従徛又帘舜说男睦铩?br /> 慕容慧站起身,耶律宏太的手卻依舊沒有放開,慕容慧也不抽出,誰都沒有開口,此時無聲勝有聲,似乎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須臾。
「我去拿酒杯。」慕容慧輕聲道,不經(jīng)意抽開手轉(zhuǎn)身往屋里去。
耶律宏太紅著耳根也不答他,待他的氣息走遠才偷偷望了眼他的背影,方才相握的手心還殘留著他的溫度,似乎生怕被風(fēng)吹散了這抹溫暖,耶律宏太僵著手不知所措,內(nèi)心卻不斷翻涌出一股甜蜜,耶律宏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邊平伏翻滾的心跳,一邊走向石桌。
慕容慧快步進屋,背靠著闔上的房門,羞赧的輕咬了下唇瓣,嘴角翹起一抹甜蜜的弧度,待心漸漸回復(fù)到平常的頻率,方才起身去拿酒杯。
耶律宏太默然坐在石椅上出神,直到一抹身影擋出了他眼前的陽光,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凝視著那人,慕容慧嘴角優(yōu)雅的牽起,側(cè)過泛著紅暈的面頰道,「我臉上有什么嗎?葉兄。」
耶律宏太一愣,頓覺自己失禮,忙道,「沒有。」
慕容慧也未多說,放好酒杯,拿起酒壇斟滿,優(yōu)雅落座,「這是我去年埋下的梅花酒,葉兄請用。」
耶律宏太道謝,輕嘗一口,「味道幽雅醇厚,果真好酒。」慕容慧聞言輕笑,「葉兄喜歡便好。」
「慧公子客氣了。」耶律宏太彬彬有禮。
慕容慧不滿的掃了他一眼,道,「你我已是知己,葉兄卻還整日公子公子的稱呼,豈不顯得生分,我說過葉兄幾次,你只是不聽。」
耶律宏太一怔,垂了垂眼瞼,須臾開口,「慧。」
慕容慧低眉淺笑,扇狀的睫毛隨著陽光透出迷人的陰影。
無言的情愫層層彌漫在兩人之間,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幾杯清酒下肚,慕容慧淡淡道,「這個小居,其實是我將來的避世之處。」
「避世?」耶律宏太了然的點了點頭,「卻是像公..慧你做的事。」
慕容慧明眸一亮,「我會做的事?」
「縱情山水,瀟灑人間,這不是慧想要的人生嗎。」耶律宏太悠悠道。
「葉兄果真了解我。」伊野尾眉眼間盡是滿足的笑意,復(fù)又垂眸低吟道,「自小家父就希望我將來能像他一般為朝廷效力,可我越是長大卻越不愿受著束縛,來杭州讀書之行,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我只愿找個真心相知相愛之人,尋個清靜幽雅不俗之地隱居避世,此愿足矣。」
不知是因為梅花酒的清香,還是慕容慧堅定又迷蒙的眸子太過醉人,耶律宏太癡迷的望著他竟覺得有些醉了。
「南國煙雨撩撥勾人不去,晴日賭茶,夜晚醉酒,西湖聽櫓,揚州賞花,這樣的日子該多愜意。」慕容慧望著院中的丁香花,喃喃自語低嘆,「豆蔻花繁煙艷深,丁香軟結(jié)同心。只是不知,何時才能達成心愿。」
耶律宏太聞言愁眉不語,心狠狠的揪成一團,想他生在王族,雖父慈母愛,童年歡樂無憂,卻不料奸佞橫行,父親被害,母親被困,自己被仇人牽制,無法坦然與他真心相交,想著便憤恨不已,不由多飲了幾杯。
慕容慧伸手攔下他正要斟酒的手,輕笑道,「我自苦惱,葉兄怎的多喝了起來。」
耶律宏太不自在地低眉一笑,「你的梅花酒太醉人,我控制不住。」
慕容慧悠悠一笑,「那我再去給葉兄拿一壇。」
「不用。」耶律宏太連忙攔下,「方才你說要帶我去前邊欣賞瀑布碧湖,若我真醉了,就錯失美景了。」
慕容慧淺笑,「葉兄果真是惜景之人。」
兩人相視一笑,復(fù)又繼續(xù)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