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點石成金
“哎喲,客官您有所不知。”
在江南這不叫貪腐,這叫同鄉(xiāng)會,官員,士子,商人但凡是同鄉(xiāng),同府,甚至同省的,這都是裙帶。
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貪腐?
這叫風雅,其實都是人情世故。
俗話說的好,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同鄉(xiāng)士子官員在外地遇到了,湊在一起吃頓飯不過分吧?
除了同鄉(xiāng)之外,還有同年,同儕,同袍……
黨爭是怎么來的?
這就是黨爭的起源,大大小小的同鄉(xiāng)會,同年會,各種裙帶關(guān)系互相攀附,時間長了就變成了一個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各地士人同氣連枝,抱成一團就成了一黨,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嗯?!?br/>
周世顯點點頭,往周圍看了看,一座座酒樓門前擺放的牌子,還真是這樣,什么旅次揚州山西會。
這都是山西籍的讀書人。
好嘛!
這些山西商人在家里摳門,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可到了江南,出手一個比一個闊綽。
包下了這么大一座酒樓,山珍海味一個勁的上菜。
吃好了,喝好了,還幫著叫姑娘陪夜,吃不完,走的時候也可以打包,甚至還能領(lǐng)到幾封銀子。
當然了想進去得有功名,門檻還不低,最差也得是個舉人,這可真是花錢如流水一般。
這叫做長期投資,指不定哪個同鄉(xiāng)舉子日后高中了進士,當了大官,這筆投資就賺大了呀!
大明朝的官員,士子,商人,權(quán)貴就是這么勾搭起來了,把好端端的盛世王朝玩壞了。
瞧著一個揚州地方官員,被一群同鄉(xiāng)士子前呼后擁,進了酒樓,周世顯不由得摸了摸頭。
“好嘛!”
他堂堂總鎮(zhèn)大人,一方諸侯,到了揚州連吃飯都找不到門路,有錢都找不到酒樓吃飯!
“呵呵呵。”
他身后幾女早已掩著嘴,笑成了一團,沒辦法呀,一行人只好找了個路邊攤吃了幾碗餛飩。
“哧溜?!?br/>
吃飽喝足,周世顯瞧著不遠處一位美貌的官家小姐,領(lǐng)著一個丫鬟走了過去,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你?”
柳如是氣壞了,杏目圓整,自己家美女如云還不夠你看的?
周世顯趕忙一本正經(jīng)的坐直,我也就是隨便看看,又不干嘛,野花哪里比的上家花?
正和幾位侍妾談笑之間,卻又碰到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街對面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幾個士子。
幾個士子年紀不大,青衫飄飄,正在沿街發(fā)小冊子。
這是幾個秀才。
“嘶。”
大熱的天這幾個秀才還挺賣力氣,也不嫌熱,站在街邊把一本本小冊子分發(fā)給行人。
不要錢,白送。
周世顯有些驚奇,叫親兵隨從過去了領(lǐng)了一冊,翻了翻,俊朗的臉上笑容立刻僵住了,這什么玩意?
“連環(huán)畫?”
他竟然在這個時代看到了連環(huán)畫,一幅幅插圖還配了文字,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一個身材魁梧臃腫,面目猙獰的夜叉。
夜叉手中高舉屠刀,正在砍向一個可憐巴巴的武將,底下還配了一行文字,是一句順口溜。
“世顯死,柴米興?!?br/>
“噗?!?br/>
周世顯一下子嗆住了,這猙獰的夜叉畫的是竟然是他周大人,他長的有這么難看么?
這算什么,造謠抹黑,輿論戰(zhàn)?
可他周大人的死活,和柴米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事兒,江南士林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編順口溜是為了通俗易懂,讓不通文墨的婦人讀起來也朗朗上口。
當年這幫人,也是這么編排董其昌的。
“嚯!”
周世顯摸了摸頭,還能這樣?
“咯咯?!?br/>
柳如是摘下了面紗,抿嘴偷笑,一個白眼送了過來,這下子知道得罪了江南士林的后果了?
得罪了讀書人,你周大人的名聲就算臭了。
讀書人編順口溜,滿大街發(fā)小冊子,能讓你周大人在江南這一畝三分地上,名聲臭大街你怕不怕?
“大人?!?br/>
幾個親兵隨從氣炸了,紛紛把手伸向了綁腿,要把藏著的火槍掏出來,沖過去崩了這幾個混蛋。
周世顯笑了笑,擺了擺手:“收起來,收起來。”
他這時反倒氣笑了,唾沫星子又噴不死人,不過這讀書人的手段還真是下三濫,有辱斯文呢。
這時候李香君黛眉微皺,看了看,掀開斗笠將朱唇湊過來,輕道:“這些是復社的人?!?br/>
“嗯?”
周世顯看了看她朱唇如玉,笑了笑,隨手將小冊子往桌子上一扔:“掌柜的,結(jié)賬。”
復社是干什么的?
復社是一幫江南秀才,舉人組織的民間書社,最喜歡議論朝政,噴人,其實就是東林余孽養(yǎng)的打手。
“走,回去?!?br/>
這個街也逛不下去了,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入夜,柳園,清風徐徐。
逛了一天街,生了半天閑氣,周世顯反倒氣笑了,到了江南感受到風土人情,才知道這江南已經(jīng)爛到根了。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啐?!?br/>
柳如是不依,杏木圓整:“這事兒,怎么又撇到歌女頭上了,若是沒有士大夫惦記著,誰愿意給你們這些大官唱曲兒呀?”
“對!”
周世顯又摸了摸頭,這話說的可太對了!
第二天,清晨。
今天不逛街了,周世顯叫人把柳園的大門一關(guān),和柳如是,陳圓圓幾個侍妾關(guān)在房中干大事。
一張宣紙,筆墨紙硯伺候著。
柳如是奇道:“周總鎮(zhèn)也要編小冊子,順口溜么?”
“嗯?”
周世顯搖了搖頭,江南士林,復社才子們可以不要臉,干出這些下作的破事,咱可是要臉的人。
咱是朝廷命官呢。
造謠中傷朝廷重臣,這是大罪,大明律寫著呢。
可大明律在江南不管用。
周世顯提著筆,徐徐道:“有一位先賢曾經(jīng)說過,這輿論的陣地呢,就是一方戰(zhàn)場,你不去搶占它,敵人就會搶占?!?br/>
這話說的太有道理。
李香君奇道:“是哪位先賢說的?”
“呃?!?br/>
周世顯摸了摸頭,別管誰說的,可咱們也不能任由復社那幫人抹黑,這輿論的制高點得搶占回來。
這一點,很重要!
東林余孽讓復社玩新聞輿論戰(zhàn),發(fā)小廣告,編順口溜抹黑他,那小爺就陪著他們玩。
周世顯打算在揚州辦一份報紙。
“何為報紙?”
三個侍妾一臉驚奇,就連李香君,董小宛兩個新來的,也睜大美目看了過來,俏臉上滿是疑惑。
“報紙……”
周世顯摸了摸頭,笑道:“嗨,別問了?!?br/>
辦出來就知道了。
他又叫人拿來炭筆,白色木板,圓規(guī),卡尺,親自當了一回總編,開始規(guī)劃起版面來了。
“有趣?!?br/>
“呵。”
家中諸女都湊了過來,睜大了一雙雙美目,瞧著這位周大人用一筆端正的館閣體,在木板上寫寫畫畫。
頭版,頭條,二版……幾個豆腐塊畫了出來。
“來人?!?br/>
周世顯又一聲低喝,親兵從外頭走了進來,遞過來一個上了鎖的密匣,又退了出去。
打開密匣,撕開火漆,里頭擺放著一張張字條,字條上寫著一些奇怪的數(shù)字,幾女都是一頭霧水。
周世顯卻如獲至寶,一邊翻看著這些字條,一邊撰文,這是大明歷史上的第一份報紙。
這份報紙的排版十分簡陋,可刊登的內(nèi)容很有趣。
不但是有趣,還很奇妙,這文章沒講道理,沒刊登道德文章,而是一個醒目的大標題。
“近日京畿金價暴漲,是為何故?”
這事兒,周世顯可再清楚不過了,京城那邊正在炒房,炒商鋪,大量的銀子被土財主從地窖里挖了出來。
商鋪,宅子被炒成了天價,連帶著京城物價飛漲,不知不覺的黃金價格也被炒了起來,這是必然會發(fā)生的事情。
這是通貨膨脹了呀!
隨著白銀在京畿,北方的大量流通,在交易里的比重越來越大,漸漸失去了收藏品的屬性,取代銅錢成了大明的基本貨幣。
于是乎,白銀貶值,隨之而來的是黃金價格節(jié)節(jié)攀升。
“去歲京畿,一兩黃金折銀八兩,正月間,折銀已達九兩三厘……”
房中靜謐無聲,只有炭筆落在木板上發(fā)出的沙沙響聲,幾位江南才女一個個都看呆了。
“這?”
可周大人,為什么要將這金價的大幅度變動,寫在這報紙上,還要刊登出去呢,這幾位都是才女,從小飽讀詩書。
開始只是驚奇,可漸漸的覺得不對勁了。
這是要出大事了!
柳如是一向自負,卻也不由得大吃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京畿的金價飛漲,可江南的金價還算穩(wěn)定。
這消息若是傳開了,可就要出大事了!
若是有人從報紙上看到消息,從江南收購黃金運到京城,這一轉(zhuǎn)手賣個差價,這豈不是一夜暴富?
“哎,對咯?!?br/>
周世顯捏了捏她挺直的小鼻子,夸了一句:“聰明!”
柳如是呆呆的看著,竟然忘了還口,瞧著他又從密匣里拿起一張字條,開始撰寫第二則消息。
一筆端正的館閣體。
“洛陽米價,一旬,暴漲三成。”
這些都是大明皇家商號,各地的辦事處收集的商品價格表,用飛鴿傳書及時送到洛陽總部。
柳園中再次安靜下來。
不說柳如是,王微,陳圓圓想通了,吃驚的捂住了紅潤小嘴,就連李香君,董小宛兩個新來的也大吃一驚。
倘若有人立刻,馬上從江南收購糧食,運往洛陽販賣出去,這一來一回豈不是又大賺一筆?
“呼?!?br/>
柳如是呼出了一口仙氣,幾位才女很快意識到這份叫做報紙的東西,上面刊登的消息代表著什么。
李香君輕叫道:“這豈不是……點石成金?”
這還這是點石成金的神仙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