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愛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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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步追上我,于不平的小徑上,細(xì)心地將我攙扶。
碧湘宮在淡淡月色下,顯得無比靜謐和蕭索。任誰也不會想到,如此風(fēng)景怡人的地方竟會成為楚國歷年來軟禁皇室族人和朝廷重臣以及耿直文人的囚牢。
近得殿前,紅墻黛瓦歷經(jīng)風(fēng)雨已然斑駁褪色,好似一首古詩,訴說這里塵封的蒼涼舊事。而今日,又將有一位曾歸為帝王的男子,為蒼涼舊事再添上一筆。
碧湘宮難道也如三生花一樣,注定了一種不祥?
一盞宮燈,一襲白衣,一卷經(jīng)書和一尊佛像,仿佛余生,這些便是馬凌云的所有,清寂而孤苦。
我呆呆地悵望著那白色身影,手扶門檻,卻邁不開進(jìn)去的步伐。
我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相思,是你來了嗎?”一個清冷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在空落的宮殿內(nèi)響起。
“是的,是我來了?!蔽亦?,眸底,漸籠上霧氣。
“莫問此生何所悵,相思不若長相忘。你又傷心了是么?”他驀然轉(zhuǎn)身,目光似葉子上的薄霜,通透而帶著寒涼。
這樣的寒涼,落進(jìn)我的心里卻是帶著別樣的意味。
我的心底,泛起一種苦澀:“曾經(jīng)以為心傷得次數(shù)多了,便會磨成繭子。以為繭子只要夠厚,再鋒利的刀也割不進(jìn)去。原來我錯了,心,從來沒有磨成繭,心上,覆著的,原只是一層叫脆弱的絲帛。再鈍的刀,都可以輕易割破?!?br/>
“這塵世或許容得下一往情深的癡纏,可是這皇宮,既然是眾多人的向往,也是權(quán)利與富貴的集中地,更是陰謀和爭斗的漩渦。相思,你所求的一心一意,只會是蜃樓幻景。何苦,獨自傷心呢?”夜風(fēng)拂來,翩然了佛前,那一襲白衣。
也寒涼了我,曾經(jīng)溫?zé)岬难骸?br/>
“有酒么?”我低聲問,帶著無限神傷。既然孱弱的身子抵不住秋風(fēng)的肅冷,那便用酒,來驅(qū)散這一點肅冷吧。
若能,與故人同醉,人生,也算無憾。
恍惚間,白色身影翩然移動,頃刻,便抱來一壺清香四溢的酒。
“今天是中秋佳節(jié),這酒,是仙兒想方設(shè)法為我換來的?!?br/>
馬凌云淡淡道,眸光始終未離開我身上。只是我泛起霧氣的眸子,卻不能將他看得清楚。
我淺笑著走了進(jìn)去,與他并肩坐于蒲團(tuán)上。
他攏起袖籠,為我,亦為他,斟滿一杯。風(fēng)中除了酒香,還有來自他衣上曾經(jīng)有過的杜若香。
我微微失神,即便落魄如他,一切,仍如此干凈清澈。一如花海當(dāng)日,那飄逸俊秀之姿。
一揚手,辛辣的汁液緩緩流進(jìn)肺腑。
喉頭,帶著一股炙熱,嗆得我咳嗽出聲。
原來,酒暖不了心,也消不了愁。指尖依舊冰涼,一如殿外秋風(fēng)。
我的眉心顰了一顰,其實,我不是怕酒烈的味道,而是只怕,酒不能醉我。
三杯過后,馬凌云奪過我手中的酒杯,道:“這樣喝酒,傷身、傷腹中孩子?!?br/>
我輕笑道:“可若是不這樣喝酒,會傷我的心?!?br/>
他嘆息,艱澀地問出:“皇兄,他對你,不好么?”
我靠在他懷里,嚶嚶哭泣:“到底是誰錯了,為什么走到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背道而馳?”
馬凌云伸出一手在我背上輕撫,暖言勸慰:“你這樣又是何苦?”
“我只想知道,到底是誰錯了?”抬起水霧氤氳的眸子,我凝住了他的面容。
“其實,誰都沒有錯?!彼统恋穆曇羟脫粼谖业男纳?,如一陣?yán)顺薄?br/>
我撫上他的衣襟,淚水滴落:“既然沒有錯,可為何會流那么多血,死那么多人,負(fù)那么多承諾,傷那么多心?”
“因為富貴不可求,權(quán)利不可失,真心不可遇,摯愛不可得?!彼捻忧宄和噶粒皖^與我凝視。
我鼻子發(fā)酸,原本清俊飄逸的男子,此刻,卻多了劫難刻出的滄桑痕跡。其實所有的劫難,都源自心中那無法自制的深情。
“是我負(fù)了你!如今,亦怕看你?!蔽液涎郏桓铱此?。生怕,多看一眼,便會為自己當(dāng)初的絕情而多一份歉疚。
他伸手拭去我臉上淚痕,低聲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br/>
恍惚記得槿姨也說過這句話,只是,愚頑如我,仍舊未懂。一如此刻,我還是執(zhí)著地問出:“那么,你是否已離于愛了?”
馬凌云只是微微嘆息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我脫離他的懷抱,唇邊,勾勒出一痕淺笑,為他。
他怔然,帶著幾許動容:“相思。”
“離于愛,世上有幾人能做到?”我抬起頭,憂傷的眸子凝視著他。
他嘆息:“不知。”
“可見佛祖,他是有心為難人而已?!蔽业?。
起身,行至殿前。頭上,那一輪滿月,竟撥開了層層云翳,向塵世,灑落一地秋來青霜。
是劫,是福,依舊難以預(yù)測。
唯有翩然白衣靠近,與我,在浩浩天幕下,泠泠月華中,相伴。
只是這樣的相伴,令人傷感。因為,難得,既是難得,必定難舍。再難舍,也注定會永遠(yuǎn)舍棄。等不到自然失去,必定是因為不得不舍棄。早就明白,這些,都不是屬于我。
他露出一絲虛幻的微笑,若隱若現(xiàn):“佛忌世人執(zhí)著,有的東西,我們也許該早點放下。”
“那你放下了么?”相望中,沒有人可以回答我。
夜色深沉,螢兒于棲鳳宮外守候。殿內(nèi),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回到棲鳳宮已是第二天,走的時候,馬凌云眸光淡薄,笑容清雋。那一刻的我卻并不知道,這一別便讓我們永無相見。
前一晚還是淡月溶溶,現(xiàn)在卻是秋雨淋漓。
我望著煙雨中那連綿起伏的樓臺殿宇,花草樹木,仿佛一瞬間鉛華洗盡,顏色盡褪。我立于屋檐下,伸手接住一滴滴水珠,水珠繼而又順著掌邊滑落。
香錦凝視我片刻,輕輕道:“螢兒現(xiàn)在睡得正香,怕是一時半刻醒不來?!?br/>
我兀自微笑:“難為她了,昨晚一宿沒合眼,一直在殿外的風(fēng)露里候著。想想,還是我的不該?!?br/>
香錦面露擔(dān)憂,猶豫著開口道:“奴婢正為昨晚娘娘整夜未歸之事?lián)鷳n。”
“擔(dān)憂什么?只不過是在碧湘宮說說話而已?!?br/>
“話雖如此,可是萬一被心懷不軌的人知道,只怕于娘娘,于云公子皆不利?!?br/>
聞言,我心里一驚,此時才覺得自己昨晚的行為太過沖動。此刻被香錦一說,我的心里不禁也多了幾分擔(dān)憂。
“我當(dāng)時竟沒有想這么多,萬一……”我的目光淡薄似浮光,穿不透漫天密密麻麻的雨絲。
香錦憐惜的望著我,柔聲道:“娘娘也不必太過多慮,昨晚所有的人都在關(guān)注那場宴會,未必真有人關(guān)心娘娘的去處,也許只是香錦自己嚇自己罷了?!?br/>
我定一定神后,方點點頭,是啊,也許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塵影呢?”四顧尋找,卻不見塵影。我不禁納悶起來:“難道說我一夜未歸,他便也失蹤了么?”
香錦見我緊張神情,不由笑出聲,低聲道:“娘娘,別怪奴婢多嘴。娘娘對皇上可以長時間不理不睬,為何對塵影,卻緊張得如此?”
我微顰眉,輕聲道:“塵影身世可憐,家中光景亦不過近日才好些。因為容顏盡毀,至今仍未得心上人。在太醫(yī)院那邊當(dāng)個小小的守衛(wèi),所得的銀兩根本無法幫到家里?!?br/>
“如今跟隨娘娘,情況自然不一樣了。娘娘不必憂心,塵影能夠有今日,他肯定很感念娘娘的?!毕沐\扶著我,低眉道。
我嘆了口氣,幽幽道:“問緣潭得他相救,想來也是有緣。而后云公子將他安排到我身邊,負(fù)責(zé)保護(hù)我的安全。其實,真正該感念的,還是云公子?!?br/>
香錦沉吟,再開口時,多了一分悵然:“云公子,還好么?”
“碧湘宮,歷來是軟禁之地。進(jìn)去那里的人,又如何去說他好還是不好?”我嘆息更深,側(cè)眸看著香錦,為她臉上未消散的悵然,動容。
她對馬凌云是牽掛的吧?只是,沉靜如她,比不肯時時刻刻將對馬凌云的情意表露出來。能將對一個人的癡心愛戀隱藏于心無怨無悔的女子,世上又能有幾個?
香錦忽而淺笑,淡然道:“云公子對娘娘一往情深,今日得娘娘如此真心掛念,不僅云公子能夠無悔此生,便是香錦,也無悔跟隨娘娘一生。”
空氣中又開始變得靜謐,清秋的風(fēng)刮得有些急了。寒風(fēng)掀起我的裙裾,便有一絲凌冽沁進(jìn)了腳下肌膚。
“本是問你塵影哪里去了,現(xiàn)在到為馬凌云神傷。香錦,都是你不好?!蔽覈@息幽幽,凝望著身邊烏發(fā)雪肌的香錦,她這一生,難道要終老我的身邊么?
香錦見我神色郁郁,握住我冰涼的手,道:“娘娘莫怪奴婢,奴婢曉得娘娘關(guān)心云公子,也同樣關(guān)心塵影。塵影,現(xiàn)在正在偏殿為娘娘換垂簾,秋風(fēng)冷了,他怕凍著娘娘?!?br/>
聞言,我心里一顫。塵影,竟甘心在我身邊為我做這些最為低賤的活,原本,這些活到時自有人去做。如他,實不需如此待我。
香錦搖頭,似是無心道:“能讓人卑微到塵埃的,無非一個情字?!?br/>
我的腳步一滯,情,又是情。只是如今的我,心已寒涼,又如何能愛?于塵影,我又如何去愛?
對于情愛,要想不為其受傷,那便是讓自己的心,迅速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