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巴黎不快樂3_第十章 早知半路應(yīng)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
窗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卓堯和曼君相對而坐,桌上的幾個小菜是她現(xiàn)炒的,還有一壺正在爐上煮著的黃酒,讓他感慨萬千:“這種天氣,最好就是一家人圍坐在桌前,外面下著大雪,屋內(nèi)煮著酒,吃著熱菜,閑話家常。”</br>
“你這番話要是在白天的鏡頭前說,一定會震驚四座的。”她吃一口菜,啜一口熱騰騰的黃酒。</br>
“怎么,看不出來嗎?”他笑。</br>
“因為你這樣身份的人,肯定是吃著山珍海味,品著好酒,哪會和我窩在這間小公寓里,吃著家常小炒,喝著我做菜用的黃酒。”</br>
“你故意這樣說來氣我對不對,你明明知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吃穿住行都是最差的,我也愿意。因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其他的就算是最差,我都能將就。”他端起酒杯,與她干杯。</br>
曼君見雪沒有停的意思,想起他喝了酒又不能開車,便說:“你不能再喝了,雪越下越大,待會兒你要怎么回去?你叫崔師傅過來接你吧。”</br>
“今晚不走。”他說著,從桌上拿起手機,翻出視頻,遞到她手里。</br>
畫面上播放的視頻,正是他在南極拍攝的,只見一望無邊的冰山上,一群群黑白相間的企鵝,抱在一起抵擋風(fēng)寒。他穿著厚厚的御寒衣,出現(xiàn)在鏡頭前,全身上下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對著鏡頭笑,隨后,學(xué)著身后的那群企鵝一樣,搖搖擺擺走起路來。好滑稽,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高大的男人模仿企鵝笨拙的樣子。</br>
她忍不住笑了,“你居然真去模仿企鵝,我可不會扮成非洲女人站在街上用籮筐背著黎回黎聲的。”</br>
“當(dāng)初說好的,誰做到了那么另一個人就要無條件答應(yīng)對方一件事。”他說。</br>
莫非他特意去南極一趟,就是為了要她無條件答應(yīng)他的要求,她問:“你要我答應(yīng)你什么事,你想好,只可以是一件事。我要是覺得不可以接受的話,我會給你一次機會重新?lián)Q一個要求。先說好,不許涉及離婚不離婚的話題上。”</br>
“我想今晚牽著你的手睡一覺到天亮。”他說著,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竟是冰涼的,他想起她體寒。這種體質(zhì)的人,冬天的時候,夸張一點來說,手伸進(jìn)熱水里,都能直接降低水溫。</br>
“你醉了,老老實實睡沙發(fā)。”她說著,快速起身,跑進(jìn)臥室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在沙發(fā)上。</br>
“我不要當(dāng)廳長,我怕冷。”他賣萌撒嬌。</br>
她想到那輛黑色轎車,便問:“你會怕冷?要是真怕冷,就不會在一天當(dāng)中氣溫最冷的時候跑去占個停車位,再等我上班時,做無名英雄。你怎么這么傻,你可以花錢去買任臨樹的這棟舊大廈,怎么連個停車位也買不到,還要天天早上親自開車來幫我搶?”</br>
“這你都發(fā)現(xiàn)了?”他像被拆穿了心事的小男孩,有些難為情。畢竟天天早上起個大早,只為免她走遠(yuǎn)路,免她擔(dān)驚受怕,這得是多喜歡一個女人才能夠做到的事,更何況是他這樣傲慢不拘的男子。</br>
“真當(dāng)我傻呀,不過發(fā)現(xiàn)原來是你,我還是有些失落。本以為可能是某位低調(diào)內(nèi)斂的男子暗戀我,我還幻想了很多和他邂逅的故事,唉,結(jié)果是你,艷遇泡湯了。”她故意這么說。</br>
“你是不是想我對你實行制裁?”他目露兇光,惡狠狠看著她,瞬間就露出笑容,一把抱住她。</br>
她連忙抓起被子,擋在身前,央求道:“我錯了,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哪還會有什么男人對我動心,除了你,還能有誰。”</br>
“你既然知道,當(dāng)初還鐵了心要和我離婚,簡直是不自量力。”他用力吻一下她的面頰,笑著說。</br>
“那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啊,你媽拿了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來,上面有你的簽名,是你先簽字的,你都簽字了,我為什么不簽?倒顯得我死皮賴臉抓住你不放。對了,我差點忘了找你算賬,你倒是說說看,為什么簽字?是一氣之下?還是深思熟慮之后?”</br>
“我絕對絕對沒有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字,你讓我好好想想……我想起來一次,時間能夠?qū)Φ蒙希覌屇昧艘环輩f(xié)議給我,說是黎回入幼兒園要簽的協(xié)議。她已經(jīng)看過內(nèi)容,沒有問題,讓我簽字。當(dāng)時我喝了些酒,你曉得那段時間我情緒低落到極點,也沒怎么看,拿過來就簽了。”</br>
“你堂堂佟氏集團(tuán)的董事長,能隨便簽字嗎?我不信。”</br>
“我想我媽拿來的,還會有錯?再說黎回的入園協(xié)議,確實要家長簽字才行,我就沒有懷疑,現(xiàn)在想,也只能是那次,我簽了字。”</br>
曼君連連搖頭:“你看你媽,為了讓我們離婚,算是想盡了一切辦法。就因為我和你對簿公堂,她堅決認(rèn)為是我背叛了你,還把我視為佟氏集團(tuán)的公敵。那些手段,我都不想細(xì)數(shù),她來找過我?guī)状危也幌肽銑A在中間為難。”</br>
“我回去后,會和她說清楚,如果她不接受你,我們一家四口就搬出來住,我們不缺房子。”</br>
“那怎么行,你媽根本離不開兩個孩子,你不能為了我就孤立她,那樣她會更加恨我。我只想找個機會,取得她的原諒,我不想和她繼續(xù)不愉快,她到底是你的媽媽,她說得對,我也有兒子。她不接受我,可她是那么喜歡黎回黎聲,就憑這點,我也不能夠自私地帶走你和孩子。我們再試試看,或許還有別的辦法。”</br>
他被她的寬容和善解人意打動:“你還是老樣子,總替別人著想,那你告訴我,在想到辦法之前,我們該怎么辦,保持現(xiàn)狀?明明是夫妻,還不能公然住在一起,搞得像是地下情一樣。”</br>
“被你媽發(fā)現(xiàn)了,又要來找我麻煩。”她牽起他的手掌,黃酒使她微醺,“我們有多久沒有這樣說話了,快一年了吧,從二月份到現(xiàn)在,輾轉(zhuǎn)這么長的時間,你都沒有怪過我。你知道嗎?你不在,我過得……一點也不好。我整夜整夜睡不著覺,走到哪里,都會想起你。當(dāng)時那棟樓坍塌出事故,我真的害怕整個Y樓都有質(zhì)量問題,我怕你會出更大的事,一旦發(fā)生重大傷亡事故,不就是賠償那么簡單了,真的會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我才會想方設(shè)法讓Y樓停工,你明白嗎?”</br>
“我都明白,那件事,我沒有怪過你。最讓我無法理解的是,你去英國,半年都沒有一個電話,你整整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半年啊。這意味著什么,一生又能有多少個半年,你就這么殘忍讓我半年都見不到你,連你的聲音都沒有聽到過。你知道我怎么過的嗎?我寧愿你在我身邊,不管你是起訴我、罵我、恨我,什么都好,至少我可以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他動情地說。</br>
她的臉龐貼著他的胸膛,聽到他的心跳聲,她低喃著:“對不起……就是好怕以后都遇不到像你這樣好的男人了。”</br>
“你余生都要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補償我才行。”他捧著她的臉,深情凝望,從她眼中看到了許久不曾感受的溫柔。他吻她,像從來都沒有吻過一樣,她在他懷抱中,用力擁抱著他。</br>
這才是真正的久別重逢。</br>
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像天羅地網(wǎng)般包裹著她。每一刻的溫存,都讓她心中開出了花兒。</br>
天亮的時候,她還依偎在他懷中,他的胳膊讓她枕了一夜,又酸又麻,卻不想驚動她的美夢。陽光照在床單上,外面是皓白的雪。雪已停,他手撐著頭,靜靜望著她熟睡的臉,細(xì)細(xì)長長的睫毛,干凈的肌膚,幾縷發(fā)絲繞在面龐上,頭發(fā)在陽光下泛著小麥色的光。</br>
他不知不覺望著她,直到她伸個懶腰醒來,見他的臉離自己那么近,她笑著推開他:“看什么看,醒了也不去刷牙洗臉,想賴床呀。”</br>
“不舍得起來,想多看你一會兒,數(shù)數(shù)你到底有多少根睫毛,你猜我數(shù)清了嗎?”他輕輕撫弄她的眉。</br>
“數(shù)不清呀。”她坐起來,靠在他懷里。</br>
“被你打亂了,我什么時候數(shù)清楚就什么時候起來。”他往被子里一鉆,拉住她的腿,把她也拖進(jìn)了被子里。兩個人躲在被子里,蒙著臉,四目相對。她的眼睛漸漸濕潤了,這樣近看他,原本以為再也不會有這一天了。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哽咽著說:“我們以后都要好好的,好嗎?”</br>
這樣寒冷的清晨,睜開眼,他就在她身邊,他臉上和煦的笑容,是這個冬天最溫暖的過冬裝備。</br>
他點頭,把她擁得更緊。</br>
失而復(fù)得,最是珍貴。</br>
他們擠在衛(wèi)生間里一起刷牙,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未拆的牙刷,是情侶裝,旁邊的那一支牙刷已經(jīng)拆了,她說:“每次買牙刷,還是習(xí)慣性買兩把,總是戒不掉和你在一起生活留下來的習(xí)慣。”</br>
“我也是,你用過的香水摔碎了,我又去買了一瓶放在房間里,好像聞到那香氣,就像你回來過。”</br>
所有的誤解都該釋然。</br>
她驚呼:“完了,我忘了我今天要上班啊!”說著趕緊沖進(jìn)房間換衣服。</br>
“我是合伙人,今天算你休假!”他從衛(wèi)生間里探出頭,笑著朝她喊,英俊的臉上還掛著牙膏泡沫。</br>
“那可不行,工作歸工作。你要和我一起走嗎?”她快速穿著上衣,外面套上一件長款白色羽絨服。</br>
“那我順路送你,晚上我?guī)Ю杌乩杪晛斫幽阆掳啵黄鸪燥垺!彼才胖?lt;/br>
她穿著衣服,目光轉(zhuǎn)移到他放在床上的大衣,她坐在一旁,把大衣抱在懷里,細(xì)嗅上面屬于他的氣息。這樣真好,好像回到了從前。卓堯,是不是以后除卻生死,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分開我們了。</br>
他們一起手牽手走出大廈,馬路上的積雪已被鏟除,只有路兩旁的樹上和綠化帶里還堆著雪。他車開得慢,路面濕滑,放著音樂,她看著他的側(cè)臉,恬靜地笑。那是一種久違的溫暖。</br>
他牽著她的手走進(jìn)大廈,在快到文略時,她猶豫著想要松開手,結(jié)果他拉得更緊了:“不許松開,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已經(jīng)和好如初了,讓他們都羨慕你吧。”</br>
“你真是無比自大,不過,也是事實。”她瞇著眼笑。</br>
整個文略都轟動了,新主任和新合伙人原先鬧得要離婚,現(xiàn)在牽手出現(xiàn)在文略,這必定是復(fù)合的節(jié)奏。</br>
在她辦公室,他才松開手:“就先護(hù)送你到這里了,我要回公司一趟,還要去Y樓那邊看看,再回去帶黎回黎聲來這兒接你,你就想好晚上吃什么,在我來的時候,得給我個答案。”</br>
“你明知我是選擇困難戶,還讓我選,估計你過來時,我都沒想出來,每一家都很想吃啊。”她糾結(jié)地說。</br>
他摸摸她的頭,說:“正因為如此,你會整個下午都在想我們今晚去哪里吃飯,然后是不是時間過得很快,也很美妙。沒關(guān)系,隨便挑一家吃。以后每天都一起吃,一家家吃個遍。”</br>
“那不行,不能老在外面吃,又花錢又不健康,哪有自己家做的衛(wèi)生。我下午有好多事要做,你以為你是合伙人,我這個主任就能夠擅離職守為所欲為嗎?”</br>
“嗯,被我寵成這樣你居然還是很懂事。”他夸贊。</br>
“好啦,你快去忙,不然我下班了,你還沒有來,要我等你。”她笑著推他的后背往外走。</br>
“不許太辛苦,有的事能夠交給下面律師去做的,就不要自己做。”他囑咐。</br>
她忙不迭地點頭:“好啦好啦,一會兒見。”</br>
他走出辦公室門后,又折返回來,一臉嬉笑,張開雙臂說:“快過來。”</br>
她順從地走過去。</br>
尚未分開,就已相思,真不知這將近一年是怎么熬過來的。</br>
“親我一下,我再走。”他揚起了右臉頰。</br>
她湊上去親吻他的臉,對這短暫的分別也依依不舍。這樣的旖旎,仿佛他們中間沒有空缺過。</br>
謝天謝地,我們終于又在一起。</br>
她默默念。</br>
何喜嘉戴著耳機聽著這一切,自言自語道:“看樣子,是時候執(zhí)行計劃了。”</br>
過會兒,何喜嘉端詳著手中的名片,拿起桌上的座機,撥通號碼。</br>
“你好梁太太,我是文略的何律師,你兒子的官司,我們文略接了,是,會是阮律師親自上庭,你放心,一定想方設(shè)法讓你兒子無罪釋放。”何喜嘉說著,嘴角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容。</br>
何喜嘉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手中端著一杯茶,茶杯里依舊放了兩朵白菊。</br>
“主任,今天上午你怎么沒來,不過,這茶就當(dāng)是下午茶吧。”何喜嘉將茶放在曼君面前。</br>
曼君笑道:“家里有點事。”</br>
“我明天想向你請假,凌誠明天生日,他想帶我回家見他爸媽……”何喜嘉說著,臉羞得緋紅。</br>
“這是好事,我批準(zhǔn)。好快,這就到見家長啦,我看你們明年開春就要辦婚禮了。”曼君心情很好,所以沒有細(xì)想。</br>
何喜嘉接著說:“對了主任,我想起來了,你還記得之前來過我們文略的梁太太嗎?”</br>
“記得,是為她兒子梁吉濤被控告故意殺人的案子嗎?這個案子是你負(fù)責(zé)接待,后面你們是怎么談的?”她問。</br>
“梁太太是慕名而來文略的,她希望主任你能親自代理這件案子,她說她只信任你的能力,來過文略很多次了,現(xiàn)在眼看官司臨近,迫切需要律師,主任你看呢?梁太太給的代理費相當(dāng)不菲……”</br>
“代理費是其次,關(guān)鍵看這個案子的定性。這樣,你待會兒把案卷送過來,我看一下,有沒有可以值得挖掘的蛛絲馬跡。”她說。</br>
“好,我一會兒就送過來。梁太太說了,阮大律師親自出面,一定能給她兒子一個公道。”</br>
“要是梁吉濤確實沒有殺人,那我們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一切都要靠證據(jù)說話。”曼君客觀地說。</br>
她身為律師,秉著公正公平的態(tài)度去受理官司,不會先入為主,她要做的,是維護(hù)自己代理人的正當(dāng)利益,也絕不會為該付出懲罰的人進(jìn)行無罪辯護(hù)。</br>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看梁吉濤的案卷。</br>
起因是一對情侶之間的爭吵。梁吉濤,男,二十三歲,死者金恬筱,女,二十二歲。事發(fā)前兩人在酒店發(fā)生爭吵,之后金恬筱從酒店九樓墜下,死因為高空墜落,警方勘察現(xiàn)場之后,法醫(yī)對尸體進(jìn)行解剖,發(fā)現(xiàn)死者生前有過性行為,身體有多處非墜樓而導(dǎo)致的紫色淤血,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死者遺書,便以故意殺人立案。梁吉濤被批捕。</br>
梁吉濤是名副其實的富二代,而金恬筱家境貧窮,兩個家庭經(jīng)濟(jì)懸虛極大,梁吉濤的母親在得知兒子和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窮人家女兒戀愛后,極力反對,兩人的戀情逐漸轉(zhuǎn)為地下。經(jīng)歷了幾次分手和復(fù)合。梁吉濤非常愛金恬筱,審訊過程一直求死,但始終不認(rèn)罪。</br>
梁吉濤在筆錄里,說起之前還打算和金恬筱私奔,結(jié)果被金恬筱的父親金勝給抓了回來。</br>
曼君開始一點一滴走入這對生死相隔的小情侶的生活。首先,她進(jìn)入了死者金恬筱的微博。這個長相甜美可人的女孩子,微博竟是死氣沉沉的一片,多次提到有輕生的念頭,四處顯露著抑郁癥的征兆。</br>
金恬筱不能排除有自殺的可能。在案卷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金恬筱患有抑郁癥方面的調(diào)查,而梁吉濤在口供里說,自己曾帶金恬筱去看心理醫(yī)生,被診斷出是重度抑郁癥。這一情況,金恬筱的父母并不知情。</br>
抑郁癥、高墜死亡、爭吵、身體有紫色淤血疑似受傷。她從梁吉濤的口供里能看出來,他非常愛金恬筱,不可能因為想擺脫金恬筱而動了殺機。兩個都是想要私奔的人,他怎么可能為了擺脫她而痛下殺手。邏輯上,并不是很站得住腳。</br>
金恬筱的父親金勝將女兒的死全部歸責(zé)于梁吉濤,偏激地認(rèn)為必須嚴(yán)懲兇手,殺人償命,曼君能夠理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但要是梁吉濤確實不是兇</br>
手,這個罪名就不能夠成立。</br>
她決定接手這個案件,親自負(fù)責(zé)。</br>
這個結(jié)果,不出何喜嘉的意外。</br>
直到下班,卓堯帶著黎回黎聲走進(jìn)她辦公室里,她才從這個案件中走出來。</br>
兩個孩子一先一后喊她:“媽媽——”</br>
這一定是世上最動聽的稱呼。</br>
曼君抱著黎聲,卓堯牽著黎回,一家四口從文略走出來。</br>
上車之后,把黎回黎聲放在安全座椅上坐好,他回頭問:“告訴我,想好去哪兒吃飯了嗎?”</br>
她暈暈乎乎地說:“啊,我給忘了,下午太忙,接手了件新案子,你就近看哪家比較適合兩個孩子吃飯。”</br>
“好,那就去吃些養(yǎng)生粥吧,反正晚飯要吃得少些。”他發(fā)動車,一路上黎回唱著歌,黎聲跟著嗯嗯啊啊哼,他不時微笑,這一天,他期盼了很久。</br>
“你接手了新案子,是哪件啊?”他問。</br>
“梁吉濤那件案子,不是挺轟動的嗎?我看過卷宗和審訊筆錄,我覺得這個案件存在一些疑點,梁吉濤始終沒有承認(rèn)殺人,卻一心求死,殺人動機也不對,我想著手調(diào)查。”</br>
“噢,梁應(yīng)世的兒子,他還在我們Y樓買了旺鋪,他們夫妻倆就這么一個兒子,要是真判了殺人罪,以后的人生可就真是絕望了。”他說。</br>
“你認(rèn)識粱應(yīng)世?”</br>
“不是很熟,有過幾次合作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是主任,完全不用親自上庭,這個案子交給底下那些律師就好了,我不想看見你勞神費力,太辛苦了。”他說。</br>
“梁太太點名要求我出庭,再說,這個案子疑點重重,我就接手吧,或許能夠起到一些作用。等忙完這個案子,我們找時間,和你媽一起吃飯,我當(dāng)面向她道歉,你看怎樣?”她已做出退讓。</br>
“好,能夠冰釋前嫌是最好的事。我也會找機會和她談。”</br>
在他們看來,除了這一點,他們就再也沒有別的阻攔了。卻不知無形中一張滿是陰謀的網(wǎng)在朝他們撲來。</br>
晚飯之后,他送她到住處,待到晚上九點多才走。</br>
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閑來無聊,打開電腦,查詢與案件有關(guān)的報道,聯(lián)想到死者金恬筱尸體上的紫色淤血,她突然想到,也許這些傷并不一定是來自于梁吉濤,就算傷痕是新傷,也不能代表施暴者就一定是梁吉濤,也有可能是來自于他人。</br>
她決定第二天見了梁太太之后,去一趟金恬筱生前去看心理醫(yī)生的那家醫(yī)院。</br>
這一夜,曼君在混亂的夢境中度過。</br>
早上,他的早安電話如期而至。</br>
“今天早上就不幫你搶停車位了,那個位置,我買下來了,你不用著急。之前怕你拒絕,所以悄悄做無名好事,現(xiàn)在,你總不會還忍心讓我早起吧。”卓堯在電話里打趣。</br>
“果真得到了就不珍惜,你看,剛和你復(fù)合,你就偷懶了,買那個停車位,多貴啊,浪費錢。你的錢又不是大海里漂來的。”她抱怨的話里聽起來都是關(guān)心。</br>
“掙錢不是給自己的太太和孩子花,給誰花呢。晚上見。”他在電話的那一頭吻她。</br>
這時她正在洗臉,對著鏡子,忍不住笑出聲來。“真的好幸福啊,阮曼君,你沒有做夢,這都是真的!”她對自己笑。</br>
上午,在辦公室里,見到了梁太太,這個擁有好幾家美容會所的女強人,為了兒子的事,操碎了心,衰老了很多,見到曼君就如同見到救星,說了幾句話之后就抹眼淚。</br>
“阮律師,我們家雖然是生意世家,可我和我老公是白手起家,也是厚道人家。外面說我反對吉濤和金恬筱的戀情,是因為我嫌貧愛富,根本沒有這回事。我早就見過這個女孩子,也給她買過幾次禮物,我本是想把她當(dāng)自己的準(zhǔn)兒媳婦看待的,誰知幾次見面交流下來,我覺得她的思想太過消極,也很偏激,我才認(rèn)為她不適合吉濤。”梁太太訴說著。</br>
她用筆快速記錄,抬起頭看著悲傷的梁太太說:“現(xiàn)在案件到了這一步,對梁吉濤很不利,我們只有找到有力證據(jù)才能讓法官駁回故意殺人的訴訟,梁太太,你必須仔細(xì)回憶你和金恬筱的每一次見面,有哪些讓你覺得她偏激消極的細(xì)節(jié),我要真實、具體的。”</br>
“我想想……我記得有一次,她和吉濤在樓上待著,平時倆孩子在家,我都知趣給他們讓出二人空間,我會選擇出門轉(zhuǎn)轉(zhuǎn)。那次,我出去后,發(fā)現(xiàn)車鑰匙沒拿,我又上樓,我聽見金恬筱對吉濤說到要一起殉情的事,那時我并沒有反對他倆啊,我站在門口,止住腳步,只聽見金恬筱說,活著根本不像活著,只有在另一個世界里,才沒有傷害,沒有苦難,她說吉濤,你要是愛我,就和我一起死。我當(dāng)時嚇得頭皮發(fā)麻,因為我從門縫里看見金恬筱的那張臉啊,真的是死氣沉沉,生無可戀的樣子。像我們這么大的年紀(jì),都見過死去的人,她的臉蒼白得就像死人一樣。從那天開始,我就反對吉濤和她見面,我真怕她會帶著吉濤去殉情,我太怕失去我的兒子了……”梁太太回憶起當(dāng)天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br>
“也就是說,在你默認(rèn)他們戀愛期間,金恬筱就流露出輕生的念頭,并且希望和吉濤一起死。你知道這件事后,才開始阻撓他們的戀情,那吉濤知道你阻撓的原因嗎?”曼君問。</br>
梁太太無力地?fù)u頭:“他不知道,我只是說門不當(dāng)戶不對,讓他和她分手。我哪想到,他表面上答應(yīng)了我,私底下還和她在聯(lián)系。甚至和金恬筱私奔,還被她爸爸抓到,暴打一頓。我的心都要碎了,是我們梁家上輩子欠金家的吧。”</br>
“你意思說,金勝打了梁吉濤?”</br>
“是的,這頓打,我們梁家認(rèn)了,畢竟是我兒子要帶著人家女兒走,活該被打。沒想到半個月之后,吉濤和金恬筱在酒店里出事了,我相信我兒子不會殺金恬筱,他那么愛她,他不可能傷害她。即使是受到她爸爸的暴打,他這個善良的孩子,還在跟我們說,不要追究……”梁太太按捺不住,抽泣著。</br>
“好,我都記錄下來了,我既然是梁吉濤的辯護(hù)律師,我會盡我全力,梁太太你也要保重身體,別太傷心了,你可不能挎。”她安慰著梁太太,心中的疑問也逐漸明朗。</br>
這時候的卓堯,正在即將建成的臨湖別墅里查看接下來的裝修計劃,伍隆說:“佟董,還瞞著佟太太?是要打算給她這么大的一個驚喜嗎?”</br>
他笑:“只要你喜歡,什么驚喜都愿意去創(chuàng)造。”</br>
“難怪任總說,天底下不是什么男人都能夠像他和你一樣一往情深。”</br>
“任總這個人,難得稱贊別人,稱贊一次,還不忘記把自己給捎上。”卓堯開著玩笑,深呼吸一口氣,看著這棟別墅,已有了最初的樣貌,想象著以后一家四口在這里的生活,會很美。他臨走前他還再三叮囑伍隆,細(xì)節(jié)安全是第一的,比如湖邊必須圈上安全柵欄,屋內(nèi)有關(guān)水火電的設(shè)施一定要做到最安全,連一個插座,都要注意。他當(dāng)了父親,真是事無巨細(xì)都上心。</br>
連著又要趕去Y樓,那邊也在緊張裝修中,大廈外層掛著各種廣告鋪位的巨大豎幅,計劃情人節(jié)那天開業(yè),配合全場促銷活動,他還有一個秘密的計劃要在那天實施,眼看也就只剩下兩個多月了。</br>
要給她一個接一個的驚喜,他想象她在收到驚喜的那一刻會激動成什么樣子。</br>
曼君和卓堯,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危險像一只無聲無息匍匐前行的獅子正朝他們靠近。</br>
何喜嘉竊聽到曼君和梁太太的對話,滿意地笑了。從錢夾中拿出一張新的手機卡,將新卡插入手機里,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br>
“喂,金勝吧。”</br>
“你是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子警惕的聲音。</br>
“我是誰,對你而言不重要,我是一個好心人。你的女兒死于非命,可惜對方有錢有勢,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實在看不過去梁家人的所作所為,才透露消息給你,你只要不聲張,我會繼續(xù)給你消息。”</br>
“好,你說,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給我打過電話。”</br>
“好。現(xiàn)在案子即將開庭,梁吉濤的父母給他們兒子找到了最好的律師,具體怎么個最好法,就是說,是那種能把殺人犯辯護(hù)成無罪釋放的律師,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只要她接手這案子,肯定會翻案,你女兒最后只會被定為自殺,梁吉濤會無罪釋放,頂多,賠你一小筆喪葬費,你一分錢也撈不到。”何喜嘉扭曲事實說。</br>
電話那頭有了一陣沉默,很快,男子憤怒道:“是哪個律師,要我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我女兒就是被梁吉濤害死的,我要他陪葬!要么梁吉濤死,要么就給我五百萬我就同意向法官求情放他一馬。誰敢擋我,我不會放過他!”</br>
“你先冷靜,聽我說。這個律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為梁吉濤的無罪辯護(hù)開始取證,她很快就會找到一手證據(jù),只要她出庭,你信不信,梁吉濤百分之百無罪釋放。”</br>
“我該怎么辦,你既然打電話給我,那你是一定有辦法幫我的!”</br>
“稍后我會把這位大律師的電話、姓名和行蹤發(fā)到你手機上,保持聯(lián)絡(luò),我會給你指示。”何喜嘉說完掛了電話,快速在手機里輸入有關(guān)阮曼君的個人資料,輕輕點下發(fā)送鍵。</br>
何喜嘉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機,冷笑:“借刀殺人,干凈利落。”</br>
曼君哪里會想到,這一切都是在將她引誘向死亡的圈套。她正在開車前往醫(yī)院的路上,接到梁太太的電話。</br>
“阮律師,有件事,我考慮了很久,我想我要告訴你,也許這對我兒子的案子會有幫助。”梁太太猶豫地說。</br>
她將車停在路邊,說:“你講,我在聽。”</br>
“我之前私下找過金恬筱的爸爸金勝,我希望他能夠為我兒子求情得到輕判,豈料他獅子大開口,向我們要五百萬,我真有打算給他,好在遇上了你。就在剛剛,他打電話過來,自降籌碼,說三百萬,他就答應(yīng)我為梁吉濤寫從輕處罰的求情書。我該怎么辦?我想問你,你有幾成把握贏這個官司,如果真的沒有希望,我只有走這一步。”梁太太說。</br>
她趕緊阻止:“梁太太,你聽我說,他這種行為等于是敲詐勒索,拿著女兒的死亡來做交易,更顯得蹊蹺,試問天底下哪個做父親的寧可要錢也不為女兒討一份公道。放心,我正在調(diào)查,就算殺人罪名成立,金勝的求情書也不能阻隔法律的宣判,沒有意義。”</br>
“他打來的電話,我都有錄音,會有作用嗎?”</br>
“做得很好,保留好錄音,這是證據(jù),必要時候我們可以向法官呈上。”曼君越發(fā)覺得這個案子疑霧重重。</br>
從金恬筱生前見過的心理醫(yī)生這兒,她得到了更多有效的消息,只可惜這么重要的一條線索,警方居然遺漏。她出示了名片之后,走進(jìn)朱醫(yī)生的辦公室,她說明來意,占用了朱醫(yī)生半小時。</br>
“本來患者的信息我們是不可以透露的,不過,現(xiàn)在金恬筱已經(jīng)去世,又死因不明,我也希望我所了解的事,能夠?qū)δ阌袔椭N乙娺^她的男朋友,陪同她一起來我這里。是個非常溫暖陽光的男孩,他對金恬筱很體貼,以我作為心理醫(yī)生的專業(yè)角度看,他應(yīng)該不是殺害金恬筱的兇手。”朱醫(yī)生在心理學(xué)領(lǐng)域,有著非常大的成就。</br>
“那么朱醫(yī)生你對金恬筱的死亡,怎么看?”</br>
“就目前她單獨和我聊的內(nèi)容看,她有嚴(yán)重的自殺傾向,我也給她做過診斷,重度抑郁癥,她也告訴過我,若不是遇見了梁吉濤,她早就自殺了,根本不會活到現(xiàn)在。在她的世界里,滿是黑暗和暴力,處處都是傷害。”朱醫(yī)生表情凝重。</br>
“她才二十歲出頭,怎么會這樣呢?”</br>
“這個她只和我一個人說起過,連梁吉濤都不知道。她父親人格分裂有暴力傾向,經(jīng)常打她,還嗜賭如命,在得知她和梁吉濤戀愛之后,為了找到賭本,他甚至逼女兒向梁吉濤要錢。她要是逆父親的意,就會被父親關(guān)進(jìn)黑屋子里不吃不喝一兩天。”朱醫(yī)生說著,嘆息,“多好一個女孩子,要不是有那樣的父親,換做任何一個家庭,都會活得很快樂,是父母寵愛的心肝寶貝吧。”</br>
這樣的調(diào)查結(jié)果讓曼君的心處于悲痛中,尤其是看著金恬筱生前的照片,那樣溫柔甜美的女孩子,如朱醫(yī)生所言,是個討喜的姑娘。可惜了,就這樣死了。連死后,也不得安息,成為父親索要錢財?shù)幕I碼。</br>
曼君也能夠明白金恬筱死后身上的累累傷痕,新傷舊傷,都是出自她父親之手。</br>
“就算她是自殺,他父親的分裂人格和暴力相待,逼她向自己深愛的男友再三要錢,才是這個善良的姑娘自殺的原因。”朱醫(yī)生說。</br>
事情調(diào)查到這里,她已整理了厚厚的記錄作為證據(jù),她為自己眼下將對梁吉濤做無罪辯護(hù)有了極大的信心,她倒也想看看,能夠?qū)ψ约河H生女兒一次次揮動拳頭的父親,究竟是怎樣的殘忍和狠心。</br>
離開醫(yī)院,她剛上車,發(fā)現(xiàn)一旁樹林中一個身影一晃而過,行為舉止十分異常。她嚇了一跳,想想,這種精神病醫(yī)院,有舉止怪異的人出沒大概是很正常的事吧。</br>
晚上和卓堯一起吃飯,聊起了這個案子。</br>
他擔(dān)憂地說:“以后我接送你上下班吧,聽你說起死者的父親,我就覺得很可怕,會不會對你實施報復(fù)啊,這會很危險。你損害了他的利益,很顯然,這種人,什么事都做得出來。”</br>
她“撲哧”一笑:“你的被害妄想癥比我還嚴(yán)重,不會啦,沒事的,他怎么會找到我這里,沒你想得那么可怕。”</br>
“我可不想你冒險,太危險,別拒絕了,明早我來接你,就這么定了。”他不容置疑。</br>
“我看你是找借口接近我。”她笑。</br>
“你瞧你,想得挺美的。”他伸手捏捏她的下巴。</br>
此刻,樓下一雙眼睛正抬頭盯著這棟大廈,如同幽靈般窺探著。</br>
他走之后,她正在洗頭發(fā),手機響了,以為是卓堯有事找。打開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發(fā)來的一張圖片,當(dāng)加載完畢圖片打開的那一刻,她嚇得扔掉手機。</br>
屏幕上是一張她的照片,可怕的是,一只張著嘴,血淋淋的貓頭放在照片上,殷紅的血把照片上她的臉都泡掉了一半。很快,一條文字信息跟著進(jìn)來:</br>
停止你眼下做的事,否則,這只貓就是你的下場。</br>
她心中有數(shù),除了金勝,不會有別的人。</br>
太卑鄙陰險了。她想著要報警,可又想到眼下官司進(jìn)入開庭最后環(huán)節(jié),不宜打草驚蛇,所以還是放棄了報警,將這條短信作為證據(jù)留著。</br>
夜里和卓堯通電話,本想告訴他這件事,可是又怕他擔(dān)心,更怕將他無辜牽扯進(jìn)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br>
接下她有條不紊地做著開庭前的準(zhǔn)備。他每天早上來接她,晚上送她回來一起吃飯,有時候晚上他就不回去,林璐云打電話來催,他接了電話說上兩句就掛了,也沒有好語氣相待。</br>
幾天后,她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br>
她一聽,幾秒都沒有人說話,她立刻警覺,按下了錄音鍵。</br>
“阮律師,你好。之前的警告看來對你起不到作用啊,我這個人脾氣相當(dāng)不好,擋我者死,逆我者亡,我有精神分裂癥,我隨時都會受不了壓力殺人的,我殺了你,你這個大律師應(yīng)該知道,精神病殺人是不負(fù)刑事責(zé)任的。你要是做了鬼,會不會也來替我做無罪辯護(hù)呢,哈哈哈……”</br>
“金勝,我知道是你。你別再挑戰(zhàn)法律了,你女兒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毀了她的人生,你不配做一個父親。你還想讓梁吉濤無辜入獄,借機敲詐,我不會讓你得逞。也奉勸你,像你這種人,犯了法也是有行為能力的,你不要拿著你幾年</br>
前的一張精神病病歷就想逍遙法外!”曼君厲聲說。</br>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在她快要掛斷的時候,突然傳來類似恐怖片里女鬼凄厲的尖叫聲,嚇得她心都快跳出來了。</br>
盡管很害怕,可越是這樣越是激起了她要還梁吉濤一個公道的信念。</br>
時間到了距離開庭只有三天的時候,她再一次收到短信,威脅她不許出庭,不得為梁吉濤做無罪辯護(hù),否則撕破她的臉。她將手機扔在一旁,繼續(xù)在電腦上整理將要開庭的資料。</br>
這一切,都在何喜嘉的掌控中。</br>
金勝打電話向何喜嘉求助:“怎么辦,我恨不得殺了她,該死的女人,再三惹我,大不了一起死算了!你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讓她不能出庭。”</br>
何喜嘉慢條斯理地說:“你急什么,還有三天的時間,足夠做很多事了。撞死一個人,要三十秒,可能在醫(yī)院掙扎會兒,要更久,用刀捅死,廢點力氣,不過炸死一個人,只需要一秒就夠了。所以,三天,足夠了。”</br>
“你的意思是炸死她?我不會做炸藥啊,再說她上班下班都有男人接送,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br>
“他在這方面保護(hù)得嚴(yán)實,那么在另一個方面必定會有紕漏。我會把地址發(fā)你,你明天把人帶到這個地點,再給她發(fā)送短信和照片,她自然會去,到時候,炸彈會送她一程。而你,不用謝我,做好你答應(yīng)我的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你我都會安全抽身。”何喜嘉吩咐著。</br>
“那,要帶誰去才能把她引去?”</br>
“當(dāng)然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明天你照我的計劃,自然就知道了。”何喜嘉掛斷電話。</br>
這時候的曼君,哪會想到自己的生命可能面臨著倒計時。</br>
林璐云信佛,每月十五都會清晨天還沒亮就去廟里,這個習(xí)慣維持了很多年。何喜嘉在佟家住過一段時間,對此很清楚。</br>
第二天,正是農(nóng)歷十五,如往常一樣,林璐云起得很早。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更晚,才四點多鐘,司機崔師傅已在車旁等候。林璐云上車后,總感覺哪里不對勁,說:“崔師傅,‘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我這右眼皮總是跳,該不會是有什么事吧。”</br>
“夫人你慈悲為懷,菩薩會保佑的。”崔師傅開著車說。</br>
林璐云搖搖頭:“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又和她走到了一起,我是真沒辦法了。這樣下去,我總是提心吊膽的。”</br>
“他們本來就是夫妻,在一起是正常的,何況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家和萬事興,對吧。”崔師傅說著寬慰的話。</br>
“但愿如此吧,我老了,也管不動了,不想管了,我為他們好,到頭來,孫兒怨我,兒子恨我,不值得。”林璐云望著窗外,天剛麻麻亮。</br>
寺廟位于郊外的一出山腰上,車只能停在路旁,要步行一千多個石階才能到達(dá)寺廟。林璐云從車上下來,對崔師傅說:“你就在這兒等我吧,你是信基督教的人,就不要和我一同去了。”</br>
“那你小心點。”崔師傅說。</br>
這么多年來,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崔師傅都是這樣送林璐云來這兒,習(xí)以為常,沒有覺得這個早晨有什么不妥,和往常一樣,上了山,拜完佛之后,再下山回家。</br>
可崔師傅沒有想到,這竟是最后一次送林璐云來這里。</br>
林璐云獨自走在一級級的石階上,兩旁的樹林遮擋住原本就少的光線,天開始蒙蒙亮,上山的人再過會兒才會多起來。她想給兒子孫子孫女祈福,這樣虔誠一點,所謂心誠則靈。</br>
在山路盤旋的一個拐彎處,突然從樹后跳出一個帶著摩托車頭盔的男子,他用刀抵著她的脖子惡狠狠地說:“不想死就老老實實跟著我走,我的目標(biāo)不是你,你配合一點,或許還能留著老命回去。”</br>
林璐云嚇得瑟縮直抖,刀刃很鋒利,她依從對方的話,跟著走下山,上了一輛摩托車。</br>
“你別想跳車,否則,我下一個用刀指的人,就是你那一對活潑可愛的孫子孫女!”男子兇神惡煞地威逼。</br>
“別別別,要殺你沖我來,我是將死的人,別累及我的孫兒。”林璐云聽了這話,勇敢了起來,她坐在摩托車后座上,腦子開始想著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人,會被人綁架。這人到底是圖錢,還是尋仇?</br>
摩托車行駛二十分鐘之后,到達(dá)一個廢棄的礦廠,男子推著林璐云進(jìn)入礦廠,把她綁在一張布滿灰土的破舊椅子上。隔著頭盔,男子用尖刀在林璐云面前比劃著說:“我的目標(biāo)是姓阮的,不好意思,你是她的婆婆,我只能請你做誘餌了,要怪只怪你兒子太在意她了,讓我找不到機會,只能從你這個老家伙這兒下手了。”</br>
“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害她!”</br>
“她擋我財路,還想把我繩之以法,你說她該不該死!”男子情緒激動起來,拿出手機,說:“我打電話給她,會讓你和她說話,你叫她過來救你!”</br>
“你真是沒有調(diào)查清楚啊,她和我是水火不容的仇敵,自古婆媳不和,有幾個兒媳婦會舍身救婆婆的,她不會來的,要殺要剮隨你。”林璐云說著,閉上眼睛,嘴里開始念佛經(jīng)。</br>
男子走出礦廠,躲在一旁,摘下頭盔,正是金勝,他似乎覺得林璐云的話很有道理,氣急敗壞打著電話。</br>
“你不是說綁了這個老東西就能引來她嗎?老東西說她們婆媳不和,姓阮的是不會來的!我早就說了,要綁就綁孩子!你還不讓我綁孩子。”金勝來回走動著說,時不時舉起刀。</br>
“你還沒有打電話給她,你怎么就清楚她不會來,你照我說的辦就是了。還有,我得提醒你,事先安排好的炸彈在林璐云坐在椅子上時就已經(jīng)啟動了,只要她起身,炸彈就會爆炸。你當(dāng)心點,抓緊時間。”</br>
掛斷電話,金勝戴上頭盔返回礦廠,對林璐云說:“從你坐上這張椅子開始,炸彈就啟動了,只要你離開這張椅子,炸彈就會爆炸。現(xiàn)在我打電話給姓阮的,我叫她過來,你要是不想被炸成碎片,就配合點!”</br>
“她來不來我都得死,炸彈就在我屁股底下,你怎么可能會還放過我?”林璐云說著,感覺呼吸有些緊迫,心跳加速。</br>
“別給我廢話!”金勝吼道,然后撥著電話。</br>
曼君還在半夢半醒中,再次看到了那個給她打匿名電話的號碼來電,她接通,想聽聽對方還想做什么。</br>
“阮律師,還在睡覺吧,準(zhǔn)備蓄精養(yǎng)銳為明天的開庭展露風(fēng)采吧,可惜,你得先見我一面,我讓你聽聽一個人的聲音吧。”金勝說著,將電話放到林璐云的嘴邊。</br>
林璐云咬緊嘴唇不說話。</br>
曼君以為又是一場恐嚇作弄,金勝眼看林璐云不說話,用刀順手就在林璐云的嘴邊一劃,痛得林璐云忍不住發(fā)出聲來。</br>
“你聽到了吧,這個聲音熟悉嗎?要是覺得熟悉,就趕緊過來,不要報警,報警就準(zhǔn)備收尸,有炸彈的,你報警試試?除了我,沒有人能阻止爆炸。”</br>
曼君的手都在顫,電話那頭的聲音,她怎會辨認(rèn)不出來。</br>
手機收到一個地址,并附著一句話:不要報警,否則后果自負(fù)。</br>
她將報警電話號碼按出來,拇指停留在撥通鍵上,想想,要和他確認(rèn)一下,由他來決定是否報警。</br>
卓堯正在給黎回穿衣服,黎聲還在睡覺。</br>
“天這么冷,不睡覺,非要起來。”他說著,揉揉惺忪的眼睛,還是覺得困啊。</br>
黎回調(diào)皮地笑:“爸爸,你是懶蟲,是你想睡懶覺。你答應(yīng)我的,今天是周末,你要帶我去媽媽那兒。”</br>
“那也不用去這么早啊,媽媽也要睡覺呢。”卓堯說。</br>
“可是好不容易奶奶不在家啊,她昨晚說今早要早起去廟里,要是奶奶一會兒回家,她不要我出去,我就去不了媽媽那兒了。”黎回也有自己的小聰明。</br>
現(xiàn)在的孩子,可真是不好糊弄,他想。</br>
手機響了,曼君的電話。</br>
“你看,你一說媽媽,你媽媽就打電話來了。”他笑著接電話,等他聽到電話那頭曼君說的話時,一驚,再次向黎回確認(rèn):“你剛才說奶奶去廟里了,是嗎?”</br>
“是啊,今天是十五,每個月奶奶都會早起出去,爸爸,怎么了?”黎回仰著頭問。</br>
卓堯沒再理會黎回,快步走到門邊,說:“你先別掛,我下樓去她房間看一下。”在母親的房間,沒有看到人,問管家,確認(rèn)早上和崔師傅一起開車出去了。</br>
“我馬上打電話給司機,你先別聲張,暫時不要報警,把地址給我。”他掛了電話,就給崔師傅打電話,心都在抖,而依舊在山腳下等待的崔師傅也正奇怪怎么還沒有等到人,正準(zhǔn)備上山去看看。</br>
他打電話讓崔師傅趕緊去廟里看邊沖下樓,剛坐進(jìn)車?yán)铮l(fā)現(xiàn)沒有帶現(xiàn)金,他想著對方綁架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要錢,他忙從保險柜里取了些現(xiàn)金和珠寶裝進(jìn)包里,再回到上車。</br>
他查看手機,發(fā)現(xiàn)還沒有收到曼君發(fā)的短信,他忽然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他打電話給她,在電話里咆哮著說:“把地址給我!”</br>
“這是我惹的麻煩,和你媽沒關(guān)系,更和你無關(guān),我會讓你媽平安回來的。你就不要管這件事了。”她鎮(zhèn)定地說,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像金勝那種性格的人,什么事都能做的出來,她不想他惹禍上身。</br>
“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你一個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氣對抗。她是我媽,我不能不管,你聽我的話,把地址給我,快點!我?guī)Я爽F(xiàn)金,他的目的是為了錢,這就好辦,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你需要我在。”他說。</br>
“萬一他瘋起來,有炸彈,我們一個都走不掉,怎么辦?”</br>
他安撫她的情緒:“不會的,你不明白嗎,他要的是錢,不會做出過分的事。你乖,把地址給我。你不要去,聽話,回去,等我消息,我把錢送過去就帶著我媽回來。你等我!”</br>
“好……”</br>
幾秒后,他收到地址,礦廠?他向這個地址直奔而去。</br>
路上接到崔師傅的電話,得到確認(rèn),寺廟里找不到人。</br>
他在心中默念:媽,我來了,你千萬不要有事。一直都不夠順從你的意愿,你一定很生我的氣吧。</br>
曼君掛了他電話時,她的車已經(jīng)快到礦廠了,這座廢棄的礦廠,并不是很好找,她將車停在路邊,獨自走進(jìn)這深山不見人的偏僻地方。快走到時,她聽見林璐云在喊:“快走,別過來,有炸彈!”</br>
這只有在電影中才會出現(xiàn)的場面,讓她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感動,危急時刻,這個對她百般刁難巴不得她離佟家越遠(yuǎn)越好的婆婆,竟會讓她遠(yuǎn)離危險。想到這里,她更堅定了要救走林璐云的信念。</br>
金勝手里揮著刀,走了進(jìn)來,五官扭曲得可怕:“終于見面了,這一天也是你逼我的,你當(dāng)初就不該和我作對,你要找死,這不能怪我,你給我進(jìn)來!”</br>
曼君并不懼怕,走進(jìn)大門,看了一眼被綁在椅子上的林璐云,臉上的刀傷正在流血:“金勝,你有恨就沖我來,放了老人,你也算是個男人,冤有頭債有主,你讓她走!”</br>
“嘖嘖,現(xiàn)在你挺身而出,真是偉大!可你就是個卑鄙的小人!你造假證,說我女兒有抑郁癥,我查清楚了,那個殺我女兒的畜生,他家給了你很多錢,你老公還和他們做生意,你們是一伙的,你們合起伙來制造假證據(jù),我不能讓我女兒死的不明不白!”金勝用刀指著曼君叫囂著,額上的青筋高高凸起。</br>
“你女兒的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有你這樣惡魔般的父親,才是她真正的死因。你沒有為女兒的死懺悔,卻還要一錯再錯下去。我希望你回頭是岸,別再傷害無辜,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不出庭作證,今天的事就當(dāng)沒發(fā)生。”曼君試圖退讓來緩和金勝波動的情緒。</br>
金勝仰頭哈哈大笑,面露兇殘的光:“你當(dāng)我是傻子啊,你騙我,我放了你們,警察會抓我,你是律師,當(dāng)然相信你,明天你照樣會出庭,那個畜生還是會無罪釋放!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得死,她也得死!”說著用刀再一次指向了林璐云。</br>
“不——你的刀沖我來,她是無辜的,她沒有得罪你,毀了你計劃的人是我!你別弄錯了對象。”她生怕金勝會再次傷害林璐云。</br>
“好,那我就先解決你,再把老東西綁在這炸成碎片!”金勝說著,提刀就朝她身上刺過來。</br>
“我一條殘命給你解氣,你要就拿去。你若是敢動她,我就立刻站起來,咱們一起炸死!”林璐云喊道,制止金勝刺向曼君的刀。</br>
“老東西,活得不耐煩了!敢威脅我?讓你活久一點,你還嫌命長是吧,那我就先殺了你!”金勝說著,揮刀朝林璐云的頸間刺去。</br>
這時顧不了那么多的曼君,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往金勝的后腦上砸,她用了最大的力氣,可是金勝頭一偏,只是砸到了肩膀上。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金勝,他轉(zhuǎn)身一把抓起曼君的頭發(fā),刀就要朝她的胸口刺來。</br>
“住手!你要的是錢,我?guī)У腻X夠你衣食無憂過完這輩子,你別傷害她們!”卓堯?qū)旁谀_邊,包的拉鏈?zhǔn)谴蜷_的,隱約可見一摞摞現(xiàn)金和珠寶首飾。</br>
金勝看到錢的時候,眼睛都在泛光,問:“包里有多少,不許耍詐!我只要錢,給我足夠的錢,我就放了你們!”</br>
“這里現(xiàn)金五十萬,雖然不多,但你看看這里面的珠寶,有翡翠、祖母綠、頂級藍(lán)寶石、鉆石,哪一個不是價值幾十萬,你考慮一下,我們做交易,我拿這些,換她們倆。我們只求平安,你拿著這些遠(yuǎn)走高飛,我不會報警。”卓堯說話間仍威嚴(yán)難擋。</br>
“好!我和你成交,你把錢給我,我拿著錢馬上就走。”金勝談判著。</br>
“我憑什么相信你,除非你先把刀放下,你若怕我拿刀傷害你,你也可以將刀丟到你身后遠(yuǎn)點的位置。我必須確保你對我們沒有危險性才能把錢交給你。”卓堯說著,拎起包。</br>
金勝猶豫起來,站在原地,似乎進(jìn)退兩難。</br>
“不行,我扔了刀,萬一你們兩個一起上,怎么辦?不行!”金勝說著,又重新?lián)]起了刀。</br>
“卓堯,你和他講什么交易,沒用的,他是瘋子,這里有炸彈,你別管我,帶著你媽走!”曼君悲痛地說:“能夠和你擁有這段失而復(fù)得的幸福,這輩子能夠嫁給你,和你生兒育女,是我最不后悔的事。你別讓我失望,走吧,帶著你媽離開!”</br>
他痛心地說:“你別胡說,你是我佟卓堯的女人,我不會丟下你。”說著看著林璐云,“媽,別怕,我在這兒保護(hù)你。”</br>
林璐云哭著搖頭,她強忍著心臟傳來的劇痛說:“兒子,以前是媽不好,看你們這樣相愛,我還狠心拆散你們,媽現(xiàn)在知錯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最好……曼君啊,你是我的好兒媳婦,我以為你是不會來的,可沒想到……以前我那樣對你,你不恨我嗎?”</br>
曼君含淚搖頭:“都過去了,不要再說了,以前的事我也有錯,是我連累了你。”</br>
“兒子,媽等不到你們的原諒了。就算媽死了,你也要答應(yīng)媽,一定要和曼君帶著兩個孩子好好生活,再也不要分開。媽身下有炸彈,走不了了,我要去找你爸了……”</br>
“媽,你要撐住,你不會有事的!”卓堯看著心臟病發(fā)的母親痛苦的樣子,心如刀絞。</br>
金勝不耐煩,舞弄著刀:“嘮嘮叨叨還有完沒完,聽著,不要和我講價,把包給我,錢我拿走,刀我不會放下,我拿到錢,不會再傷害你們。我的刀是用來防身,這是你們唯一的活路!”</br>
就在此時,一個稚嫩膽怯的聲音響起了。</br>
“爸爸……媽媽……”</br>
這是黎回的聲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