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逢
千只手連滾帶爬奔向沈別的小院的時候,蘇景輕飄飄的落在了房間內(nèi)。
賀南靈被縛住雙手綁在床腳,頭微微垂在一側(cè)。蘇景目光一縮,輕輕地走到她身邊,他的手剛碰到她,賀南靈就突然醒了。
“蘇——”
“噓—”蘇景抵住唇,輕輕噓了一聲,賀南靈將那一聲呼喚咽回到肚子里,唇角止不住的笑意漫出來。
她的臉頰紅腫,帶著些傷,可這笑容卻又分外燦爛,蘇景經(jīng)不住松了松唇角,也露出了一點笑。
“你怎么來了?”賀南靈壓住嗓音,低聲詢問。
“出去再說。”蘇景輕聲回道,手中的匕首利落的割斷了她身上的繩子,“這里不是久留之地,跟我走。”
“等一下。”賀南靈拉住他的手,“還有石溫玉。”
“石溫玉?”蘇景皺眉,“是固鎮(zhèn)的那個石公子?”
賀南靈點頭,“就是救過我的石公子,這次他也救了我,是和我一起被抓進來的。”
“他叫石溫玉?”蘇景確認(rèn)。
賀南靈點頭,“怎么了?”
竟然會這樣巧。
蘇景搖搖頭,“沒事。”又道,“我知道了,我先送你出去,隨后再去救他。”
另一邊,小樓別院,沈別一腳踩著石溫玉,側(cè)頭又問了一聲,“你說什么?”
千只手咽了咽口水,“屬下說,教主要找的畫像之人,此時大約。。。可能。。。就在樓中。”
“大約。。。可能。。。?”
“是。。。是這樣的。。。”千只手看了眼狼狽不堪的石溫玉,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個馬屁拍在了馬腿上,于是愈加小心,“前幾日買的其實是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便是教主。。腳下。。這人,女的。。。和畫像之人。。。十分相似。。。十六七歲。。。圓臉。。。。”
“哦?”沈別深感意外,眼神輕飄飄的轉(zhuǎn)到了石溫玉身上,“和你一起買來得人。。。”
“你們把賀姑娘怎么樣了,我告訴你,要是你們敢傷害她,我。。。我。。”石溫玉一手撐著他的腳,一邊惡狠狠的瞪回去。
“你要怎樣?”沈別冷笑,“你又能怎樣?”
又是一個和賀家有關(guān)系的人,真是讓人意外啊。
“去,把人給我?guī)н^來。”
“已經(jīng)讓人去了,眼下該到了。”千只手忙道。
他話音剛落,就有手下連滾帶爬的跑過來了,“不好了,老大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千只手惱怒,一腳踢了過去,“教主跟前,誰讓你大喊大叫的。”
“是是是。”手下忙連聲道。
“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
屬下欲哭無淚,“老大,那丫頭。。。不見了。。。”
“什么!?”
千只手大驚,連沈別也望了過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會不見了,還不給我說清楚。”千只手喊道。
屬下咽了咽口水,“屬下剛剛?cè)ヌ崛耍茄绢^已經(jīng)不見了,繩子被割斷了。”
“那還不快派人去找!”
屬下欲哭無淚,“已經(jīng)派出去了。”
千只手也想哭,轉(zhuǎn)向沈別,“教主,您看。。。”
沈別的嘴角抿成了一條線,腳下松開,石溫玉乘機從他腳底滾了出來。他不發(fā)一言,轉(zhuǎn)手提著劍便沖了出去。
“教主—”千只手頓腳,忙跟了上去。
另一邊,賀南靈抬頭望著面前的圍墻,“我在這等你。”
“你先出去,我救了石溫玉隨后就來。”他轉(zhuǎn)身被賀南靈拉住衣袖,他疑惑的望向她。
“我。。。我害怕。。。”賀南靈動動嘴角想笑,卻有些僵硬,“蘇景。。。我怕你又不見了。。。”
她畢竟是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遭遇這么多變故,無論她表現(xiàn)的多不在意,內(nèi)心里終究是害怕的吧。
“你上次也是這樣就不見了。。。你送我的玉石也被我弄丟了。。。我。。。”
她害怕的不是經(jīng)歷的這些磨難,而是蘇景會與自己再不相關(guān),只是這話,她如何能說出口。
“不會的。”不知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意,蘇景的聲音放得很輕,“我很快回來。”
賀南靈眨眨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蘇景想說什么,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
樓院中,蘇景從小樓中飛落在地,連退好幾步,忙用手中長劍撐住身體,捂著胸口悶哼一聲。緊隨他其后,是另一個白色的身影。
沈別一身褻衣,長劍在手,白衣飄飄,面如修羅。看著對面的人,露出了一絲笑意。
“怎么不打一聲招呼就想走?”
蘇景面無表情,站直了身體。
“蘇景!”賀南靈被千只手壓著走了過來,看到他,忙大喊了一聲,蘇景眼角微微一縮,沒有回答,沈別笑意漸濃。
“沒想到,你也有這樣情深的時候。”他慢吞吞的道,手掌無意識的翻了翻,袖子隨風(fēng)動了動,看蘇景仍舊不說話,他的語氣竟然難得溫柔了起來,“怎么,莫不是已經(jīng)想不起我是誰了?”
蘇景捏了捏手掌,全身緊繃,聞言并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沈別。”他終于開口,語氣也是淡淡的,仿佛他們之間并不是十年未見,也仿佛他們之間不曾有過舊情。
沈別眼眸轉(zhuǎn)深,“原來你還記得。”
真是難為你還記得。
石溫玉趴在門口,看著院子里劍拔弩張的樣子,小心翼翼的順著墻根挪了挪腳,下一刻,只覺得身子一輕,啪的一聲,跌了個嘴啃泥。
“呸呸。”他吐了口,剛想爬起來,已經(jīng)被沈別踩住了后背。
“石溫玉-----”賀南靈一聲驚呼。
沈別看了看他們,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人,“真是巧,原來都是故人。”看著對面賀南靈著急的神情,也沒有忽視蘇景眼底的焦急,沈別的笑意更加從容,“看來你今夜相救的人很多,但是能救的,卻不知有幾人?”
不知道這算不算意外之喜,千里迢迢尋的人遍尋不著,如今卻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十年積怨,他等的夠久了,不如今夜一次清算。
沈別吹了一聲哨,立刻,小樓里護衛(wèi)傾出,看著四面八方涌過來的人,蘇景握緊了手中的劍,目光不自覺的轉(zhuǎn)向賀南靈,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安慰,賀南靈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我不怕,她在心里說。
“今夜雖然匆忙,但既然來了,不如就留下,你我故人,也該清清前賬了。”
沈別一邊說,一邊抬腳將石溫玉踢給了千只手,也不管身上還穿著褻衣,手中‘啼嗚’寒氣逼人,沈別的臉比劍還冷。
今夜難以善了,蘇景自然清楚,只是心中諸多疑惑,還是想問清楚。
“沈別,霧凇山外截殺我的人是你嗎?”蘇景問。
“你說呢?”
這就是承認(rèn)了?
蘇景聽完默了默,自從看到陣中景象,他便有了這個猜測,只是沒想到果然如此。
當(dāng)年他不告而別,自然知道沈別是要生氣的,卻不想他積怨如此之深。蘇景一時間竟然不知是什么心情。
“十年之前,我非故意棄你不顧。”
“現(xiàn)在還重要嗎?”沈別抬手拂過劍刃,回答的漫不經(jīng)心。
時過境遷,有意還是無意,他已然是如今的模樣,當(dāng)初的一切,還重要嗎?
按照蘇景的性子,他能解釋這一句,已經(jīng)難得,沈別既然不想聽,他便也不會再說。
“你想如何?”
沈別微微瞇起了眼。
雖然中間他暗算過他多次,但說起來,這還是十年后他們第一次相見,蘇景的模樣變得并不多。做了蘇家十年的少主,一身正氣掩都掩不了,不像自己,早從里到外浸了毒,再怎么洗,也洗不了白。
“‘南府’蘇氏,耍的一手好槍法,享譽江湖的‘石鎖銀槍’,我早就想領(lǐng)教一番。”
蘇景抿了抿唇,“我不想和你動手。”
沈別扯了扯嘴角,“你贏,我便放你們走,你輸,我要她的命。”
沈別的劍鋒直直指向了賀南靈。
“當(dāng)年你救我一命,無論輸贏,我都不會殺你,可是你若輸了,我便要拿她的命抵債。”
賀南靈咬了咬唇,忍著沒說話。
蘇景捏緊了手中的劍,“你知道她是誰?”
沈別嗤笑,“蘇景,莫要嚇唬我,一個賀家,本座還不放在眼里。”
本座?
聽到他的稱呼,蘇景眼眸一動,“圣蓮教?”
沈別冷笑,蘇景還是這樣聰明,一猜就猜到了他的來歷。
是啊,他是入了圣蓮教,十年前的時候,在蘇景將自己丟下自生自滅的時候。
十年里他手中造下無數(shù)殺孽,腳底踩著累累白骨,如今是無惡不作的圣蓮教教主。
十年之后,他是魔,而蘇景再也不是拯救自己的佛。
“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座讓你三招。”
‘啼嗚’一聲鳴響,沈別道,“出招吧。”
沈別不會放他們離開,他自小就是睚眥必較的性格,蘇景慢慢提起手中的劍。
“哦?使劍?”
論劍,沈別自信蘇景不是自己的對手,他手中的“啼嗚”乃是天下十大名劍之一。
“我不會使槍。”蘇景淡淡解釋。
沈別大笑,自從遇見蘇景之后,他笑得真的很多,多到讓千只手愈加好奇蘇景的身份,竟然讓他們冷如冰山的教主這么高興。
“享譽江湖的蘇家少主,卻不會使蘇家的絕學(xué),當(dāng)真是奇哉怪哉。”
看來蘇景活得也不如自己想象的好。
“也好,死在‘啼嗚’劍下,也算不辱沒你如今的身份。”幾乎話音剛落,沈別就如離線的箭攻了上去。
“鏗鏘”一聲,兩劍相碰,蘇景不斷后退,沈別步步緊逼,兩柄劍靠在一起,兩張臉也靠在一起,互不相讓。
沈別的樣貌變得不多,所以時隔十年自己還是能一眼認(rèn)出來。唯一改變的,也許是他眼中的兇殘。
他自小就是極端的性格,愛也愛到濃烈,恨也恨到極處。
“挾持太子一事,你有沒有參與?”蘇景極快的問道。
如果霧凇山上的人是沈別,那困住自己的陣法自然也是他所為,但是太子一事呢?和三王爺扯上關(guān)系,沈別是不是也參與其中?
“是你當(dāng)如何?不是你又當(dāng)如何?”沈別掌下用力,一掌擊過去。
蘇景慌忙躲開,腰身一扭,輕飄飄落在他身后,“為什么?”他問。
沈別并不回頭,手中‘啼嗚’從身后劃過。蘇景忙退了兩步。
“你的問題太多了。“沈別冷哼
“挾持太子事關(guān)重大,你也是楚人,為什么要這么做?”眼看著沈別銳不可當(dāng),蘇景忙一個燕子翻身,避開他的劍鋒。
沈別冷笑。
從被家門拋棄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楚人,可笑蘇景竟然還這樣天真,妄圖以情理大義說動自己。
真當(dāng)自己還是十年前的孩子,會對他言聽計從嗎?
沈別惱怒,下手更加無情。
一時刀劍交鋒,庭院風(fēng)起云涌。
沈別蘇景二人年歲相仿,武功路數(shù)雖然不同,但論功力,都已經(jīng)是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此番交手,真可謂你來我往旗鼓相當(dāng),一時半會見不得分曉。
一邊的千只手看的眼睛不眨,賀南靈也是密切關(guān)注著兩人,只有石溫玉,因為被跌的狠了,揉了揉胸口,眼看著千只手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忙扯了扯賀南靈的衣袖。
場上沈別突然一聲長嘯,’啼嗚’一聲鳴響,劍光四射,只耀花了人的眼。賀南靈等人忙用胳膊擋住眼睛。
場內(nèi),沈別一手扶胸,一手撐地,緊緊抿住雙唇。而蘇景,一聲悶哼,嘴角嫣紅。
兩人對望,顯然都受了傷。
就在此時,賀南靈突然感覺自己被人撞了一下,然后身體不自覺的跌了出去,耳邊響起石溫玉的聲音,“蘇景快跑!”
賀南靈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今夜形勢危急,不可能全身而退,石溫玉看得明白,所以最后關(guān)頭犧牲自己成全他們二人,蘇景雖知道他一直至情至性,此刻仍然禁不住動容,但他并未有時間多感概,不過愣了瞬息,眨眼就做了決斷,翻身踢翻身后一人,腳尖踏上樹枝,抱著賀南躍過墻頭。
“想走!”
沈別反應(yīng)過來,立刻提劍趕上,石溫玉撲上去抱住了他。
這一切不過發(fā)生在眨眼之間,賀南靈直到凌空飛躍而起,才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她惶惶然回頭去看,小樓別院中,石溫玉被沈別一掌擊出,身體飛在了半空中。
“石溫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