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第 112 章
魏劭的大軍現(xiàn)在已經(jīng)移駐在了上次他遇襲中了毒弩的靖邊。
一個月前,安定郡一戰(zhàn)之后,涼州入了魏劭的手。
湟中的大部分羌人部族也隨了卑禾族的腳步紛紛歸附。
現(xiàn)在只剩下燒當羌人所占的固源一帶了。
靖邊和固源遙望,最后一戰(zhàn),一觸即發(fā)。
只要打下固源,就能將并州、湟水、涼州三地徹底聯(lián)結(jié)成為一片。日后撫好西羌,往北切斷與匈奴的交通,往西把住涼州的關(guān)隘,則進可南下,退也可扼守,加上幽州、冀州,天下一半,幾乎便入魏劭的囊。
公孫羊?qū)τ谡魑魅〉玫纳袼龠M展,也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韓非子云,善張網(wǎng)者引其綱。公孫羊很早就意識到,君侯征西大計里的“綱”,便是羌人。
原本在他設(shè)想里,要想達到如今這一步,至少怎么也要一年的時間。畢竟,收服羌人,繼而打掉馮招,這些都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易事。
沒想到運氣一旦順起來,擋也擋不住。先是卑禾族帶動湟水大部分羌族順利歸附,繼而馮招軍中羌兵嘩變,戰(zhàn)斗力銳減,兩場大戰(zhàn),數(shù)小戰(zhàn)后,徹底交出了涼州。
從以年初魏劭來到晉陽為標志而開始的這場西征,用時不過半年而已。
燒當羌人雖然悍猛,此前在魏劭親率大軍和馮招作戰(zhàn)的時候,也數(shù)次攻打上郡,給守軍帶去了不小壓力,但失去了旁援,孤軍作戰(zhàn),絕不可能支撐長久。
打下固源,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魏劭帳下所有將士都無比歡欣,人人渴戰(zhàn),盼望立功,軍心無比的振奮。
……
主帥大帳之中,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簡短的軍事會議。
魏劭下令,由李崇張儉魏梁三人領(lǐng)三路大軍,全力攻燒當羌,將固源徹底拿下。樂文小說網(wǎng)
之所以這么快就決定發(fā)動對固源的主動一戰(zhàn),除了要借安定郡一戰(zhàn)的余威,達一鼓作氣的目的之外,也是因為昨夜,捉到了一個被幸遜派去燒當羌的使者。
使者攜了幸遜以幼帝名義而頒的一封圣旨,封雕莫為金羌王,許以金帛厚利,命他繼續(xù)游說羌人,共起敵對魏劭。
魏劭殺了使者,今日便下令全力進攻燒當羌。
……
從年初正旦日,他未趕去洛陽皇宮參加正旦朝賀開始,便是隱隱宣告了幽州與洛陽的決裂。
及至今日,坐鎮(zhèn)洛陽的幸遜,絕不可能再繼續(xù)看他進一步的坐大了。
而魏劭,他也將以名副其實的北方霸主的身份,真正開啟他宏圖霸業(yè)的第一步:挑戰(zhàn)洛陽的無上權(quán)力。
對燒當羌的這最后一戰(zhàn),就是承前啟后的一個節(jié)點。
真正的足以攪亂天下大勢的戰(zhàn)爭陰影,即將到來。
……
雕莫和他的羌兵,在一場大戰(zhàn)之后,只余不到兩千人馬,最后被魏劭的大軍包圍在了一片荒草灘中。
其余或死,或被俘。
雕莫負隅頑抗,數(shù)次欲組織最后的騎兵陣沖出重圍,均被箭陣阻回。包圍圈越來越小,至窮途末路,欲橫刀自刎之時,被部下苦苦勸阻。
是役,燒當羌大敗,騎兵全軍覆沒,元氣大傷,雕莫被俘。
三天后,雕莫接受了公孫羊的招降,向魏劭上了降書。
他在降書中稱,罪在己一人,與族人無干。既僥幸得君侯寬宥,愿領(lǐng)闔族之人歸附,不生二心。
而這個時候,魏劭早已經(jīng)踏上了回往晉陽的路程。
他半個多月前收到小喬的那封信后,當即就回了一封信,命信使再送回去。
她卻一直沒再回復了。
魏劭感到有點忐忑。
終于等到戰(zhàn)事塵埃落定,他如何還坐的?。繉⑸坪笠还赡X兒丟給了公孫羊,自己便踏上了回往晉陽的歸途。
他歸心似箭,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想快點見到她。
……
魏劭在七月末的這個傍晚時分,風塵仆仆地趕回了晉陽。
他的馬匹在往城北衙署去的時候,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
最后魏劭停馬,在道旁沉吟了片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
蘇娥皇的頭疾這些天一直沒有好,那日從衙署回來,無法再上路了,一直歇在驛舍里。
她入住驛舍的第一日,驛丞便經(jīng)由她的隨從之口知道了她的身份。
左馮翊公夫人,這一層便罷了,不過是個死了的空有名號的漢室宗親的遺孀。
真正叫驛丞另眼相看的,是她與晉陽新主燕侯魏劭沾親帶故。
她來的第二天,就去拜望了深居簡出的燕侯夫人?;貋砗箢^疾發(fā)作,燕侯夫人聞訊,特意打發(fā)了醫(yī)士來給她瞧病。
可見關(guān)系確實非同一般。加上蘇氏出手大方,是以這大半個月來,她留居養(yǎng)病的日子里,驛丞侍奉周到,對她很是高看。
這日的傍晚,驛丞匆匆趕往后堂,來到一間雅潔清幽的房前,叩響了房門。
蘇娥皇的侍女打開門,露出面孔,驛丞說道:“燕侯來了!此刻就在前堂,請夫人過去敘話?!?br/>
驛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態(tài)度是恭恭敬敬的。
真的是沒有想到。這位左馮翊公夫人,竟然能夠勞動燕侯大駕親自來此,看來交情果然匪淺。
侍女請驛丞稍后,返身入內(nèi),將話復述了一遍。
蘇娥皇正側(cè)臥于床榻,單臂支頸,閉著眼睛,恍若入睡。一個侍女跪在她的身側(cè),為她輕捶腿腳。
她睜開眼睛。極力按捺下加快了的心跳,說道:“叫他去轉(zhuǎn)告燕侯,說我犯了頭疾,能否請燕侯入內(nèi)敘話?”
侍女出去傳話,俄而返道:“驛丞說,方才他已經(jīng)提過夫人在此養(yǎng)病之事。燕侯說,若是夫人病體過于孱弱,不便此刻見面,他便改日再來?!?br/>
蘇娥皇道:“不必。叫他傳話,我稍歇便去見?!?br/>
驛丞離去,蘇娥皇從榻上迅速翻身而起。侍女服侍之下,換了一身她多日前便備好的水紅色的薄薄絲衫,襟口繡著的一朵精致蕙蘭,服帖地臥于她豐滿的胸前,極抓人的視線。她的腰上系了細細的長帶,下墜玉佩。這一身衣裳,完全地顯出了她身段的豐熟之美。她對鏡,往面頰和唇上稍稍點染了一層淡淡胭脂,卻并不梳頭,反將幾縷鬢發(fā)稍稍打散,掛落了下來,仿佛片刻前剛從錦帳離衾而起,多了幾分慵懶的病弱之態(tài)。
蘇娥皇最后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在兩個婢女的左右扶持之下,出了房門。
她跨進那間堂室,看見大開的那扇西窗之前,立著一個男子的背影。
一道昏紅的夕陽從窗口斜射而入,將男子籠罩,地上投射出了一道長長的身影,顯得他愈發(fā)偉岸。
他仿佛在眺望遠處,或是出神地在想什么,背影紋絲不動。
三年前開始,蘇娥皇就開始處心積慮地想要再次接近這個曾被她棄掉了的男人。
但是直到現(xiàn)在,她才真正有機會,得以和他再次這樣面對面地相見,近旁沒有旁人。
蘇娥皇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張口喚他,魏劭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朝她快步走了過來,停在距離她數(shù)臂之遙的屋子中間,目光地徑直落到了她的臉上,說道:“夫人身體如何了?我前些時候一直不在晉陽,收到了我妻的信,她在信中提及了夫人,我才知道夫人竟也到了晉陽?!?br/>
他的語氣很尋常。蘇娥皇卻微微地一怔。
她曾經(jīng)設(shè)想過很多種和魏劭相遇,二人獨處時候的開場。
卻沒有一種,會是這樣的情景。
中間插了一個他口中的“妻”。
自己到來的消息,還是經(jīng)由他的“妻”的口,轉(zhuǎn)達到了魏劭的面前。
她的心里,慢慢地涌出了一絲仿佛受到了羞辱般的不適之感。
她凝視了魏劭片刻,緩緩地道:“我的頭疾,從我出嫁后,便折磨了我多年,每逢心情不暢,便會發(fā)作,發(fā)作時候,生不如死。多方問藥,也是無效。后來遇上了一個神醫(yī),神醫(yī)給了一個方子,叫我照方搓丸,發(fā)病服下藥丸,如此方能鎮(zhèn)痛。我問神醫(yī)病因,神醫(yī)說,此為心病,藥石止痛,卻不能治本。須哪日除去了心病,方能得以痊愈?!?br/>
魏劭注視著她:“如此夫人更要注重平日養(yǎng)性,凡事勿郁結(jié)心頭。我來,也是想問夫人一聲,病養(yǎng)的如何了?”
蘇娥皇一時有些吃不準他問這個的意思,遲疑了下,道:“歇了這么些天,也是差不多了……”
魏劭點頭:“如此甚好。夫人不是說要去洛陽嗎?明日如何?我明日早,派人來此,護送夫人上路至洛陽?!?br/>
蘇娥皇一愣,道:“方才驛丞來傳話時候,我正躺著,人有些乏力,本不欲出房的,只是聽聞君侯來此,方掙扎起身。明日恐怕依舊無法出行……”
魏劭再次點頭:“也好。那夫人安心養(yǎng)病。哪日好的利索了,叫人傳個話給我妻,到時我再派人送夫人上路。夫人身體既不適,這就回房吧?!?br/>
說罷,魏劭轉(zhuǎn)身而去。
蘇娥皇定定望著他的背影,在他快要跨出房門之時,追了幾步上去,啞著聲道:“二郎,你真就半點也不問,當年我為何棄你另嫁?我又為何落了頭疾,就連我的聲音也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