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第 123 章
小喬回來,便坐了下去,一直在出神,一動不動。
方才她在側(cè)門旁的角院里見了宗忌,問了些靈璧的戰(zhàn)況。春娘也在側(cè),終于明白了點(diǎn)發(fā)生的事。
宗忌說,他出來的時候,楊信正攻崤地,薛庵也聞訊再次而至。但請女君勿過于憂心。崤地易守難攻,比彘用兵屢有奇計,且楊信薛庵也相互有所防備,靈壁暫時應(yīng)當(dāng)無虞。
宗忌還說,他昨日到此,目的是為比彘傳書君侯。但君侯并無回信。
他雖不知比彘書信內(nèi)容,但知必是和靈璧戰(zhàn)況有關(guān)。依舊期盼君侯能有回信,故自作主張,請女君幫忙,再催問一聲。
聽來的消息讓春娘十分擔(dān)憂。
宗忌雖說靈璧暫時無虞,但是就連春娘也聽了出來,靈璧如今的安全,其實(shí)已經(jīng)岌岌可危。
女君方才讀信之時,反應(yīng)如此之大,想必也是因了擔(dān)憂靈璧的戰(zhàn)局。
春娘猜測,比彘寫給君侯的書信,內(nèi)容應(yīng)是求助。
大喬給女君的信,內(nèi)容應(yīng)當(dāng)也是如此。
此刻回來,見她坐那里神色僵硬,春娘更是擔(dān)心,上前開解勸道:“女君勿憂。前次薛泰攻兗州,男君便出手相幫,化解了為難。如今靈壁有危,女君好好和男君說,男君應(yīng)當(dāng)也會幫忙化解……“
“春娘,把賈偲給我叫來!”小喬忽然道。
春娘話被打斷,看了小喬一眼。
她的臉色比起方才,似乎已經(jīng)鎮(zhèn)定了不少。
略略遲疑了下,應(yīng)了一聲,忙出去傳話。
春娘出去后,小喬閉目,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
……
賈偲忽聽女君傳喚,不敢怠慢,急忙趕了過來。在女君居所的內(nèi)門外階之下等著。
他等了許久,心里開始感到忐忑之時,忽聽到輕微的窸窸窣窣腳步之聲。
抬眼,看到一道熟悉的亭亭身影從甬道的另頭現(xiàn)身而來,心微微一跳,不敢再細(xì)看了,忙低頭。
小喬停于門階之上。等賈偲向她見過了禮,目光落到他的臉上,一語不發(fā)。
賈偲被她看的心砰砰的跳,又心虛,加上天熱,額頭汗都冒了出來。
半晌,終于聽到女君的聲音在他頭頂傳了過來:“賈將軍,前次我托你發(fā)往靈壁的信,遲遲沒有回音。許是路上丟失也未必。因事關(guān)重大,我想了下,還是另寫了一封。煩請賈將軍再幫我遞送出去?!?br/>
賈偲先是松了一口氣。
心里接著又泛出了一絲愧疚。
遲疑著,看到女君已朝自己遞過來信筒了,忙上前雙手接過。
“多謝賈將軍了?!?br/>
小喬朝他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而去。
賈偲目送女君背影漸漸遠(yuǎn)去,手里緊緊捏著那個仿佛有點(diǎn)燙手的信筒,想起她方才的那一笑,心情忽然變得無比低落,在階下立了良久,方轉(zhuǎn)身慢慢地離去。
……
傍晚,魏劭歸,下馬入內(nèi),賈偲迎了上去。
賈偲之父,從前是魏經(jīng)帳下的將軍,后戰(zhàn)死。賈偲十六歲入虎賁。魏劭兩年前起,委他虎賁校尉官職,可見信任。見他迎來,一邊入內(nèi),隨口問:“今日可有事?”
“稟君侯,今日無事……”
魏劭點(diǎn)了點(diǎn)頭,闊步往前。
賈偲注視君侯背影,心內(nèi)天人交戰(zhàn)。忽想起十年前初入虎賁所發(fā)的忠誓,手心涔涔,終是追了幾步,上去道:“只有一件。女君囑我,再往靈壁發(fā)信?!?br/>
雙手終于呈上信筒。
魏劭停步,視線落到信筒上停了片刻,接過來,入射陽居,徑直去了書房。
上次那封被他截下的信,他自然看過了。
他的妻在信里,主要是問綠眼流民首和楊信薛庵的交戰(zhàn)情況,再問他夫婦日常和那個小娃娃的近況,這些都被魏劭自動忽略掉了,吸引了他注意力的,是她在信里寫的一段關(guān)于她自己的日常,提到了他。
她說,“……信都是我與夫君初見、大婚之地,今故地重游,感慨之余,亦頗多歡欣。我與夫君曾夜登檀臺之星漢燦爛,映照穹彼時情景,歷久難忘……”
就是這寥寥的幾句,魏劭背著人,反復(fù)地看了好幾遍。
他命賈偲攔截妻子信件,本意自是不欲讓她知曉自己正背著她對她那個流民首姐夫做的事。
干脆掐了她和那邊的通信往來,她就不可能知道詳情了,如此可免后患。
卻沒想到,意外看到了這么一段信上內(nèi)容。
當(dāng)時他有一種偷窺到了妻子內(nèi)心隱秘般的興奮刺激之感。
這些她都從來不會和他講的。
他原本打算燒了她的信的。留著日后萬一被她看到了麻煩。
但因為信上寫的這段話,他就舍不得燒了,藏在了書房里。xしēωēй.coΜ
今天又?jǐn)r下了一封她的信。
魏劭此刻的心情,又是好奇,又隱隱帶了點(diǎn)期待。
不知道她這回發(fā)出去的信里,會說什么?
……
魏劭取小刀撬開信筒,里面抖出一方雪白的帛縑,整整齊齊地被卷了起來,以一根綠色絲帶縛腰。
魏劭解著絲帶。一時解不開打的結(jié),性急一把扯斷了,迫不及待地展開。
他的視線落到帛縑之上,目光頓時定住了。
帛縑正中,只一列四個大字:恥乎,魏劭?
字蘸濃墨,墨跡深深地透入織物的經(jīng)緯,一絲絲地暈染開來。
可見當(dāng)時書這四字的人,落筆力道如何的大。
魏劭視線死死地落在這四字上頭,人仿佛定住了,忽然間回過神,似被針狠狠刺了一下,猛地跳了起來。動作太過倉促,膝撞到了身前的案幾,案幾被他撞的跳了一跳,案面上堆著的一疊簡牘“嘩啦”一聲,盡數(shù)滑落掉在了地上。
魏劭的膝蓋也被堅硬的案木撞的生疼,顧不得摸,單腳跳著下了座榻,飛快地朝前走去,才邁步到門口,書房閉合著的那兩扇門“呀”的一聲,被人一把給推開了。
小喬出現(xiàn)在門口,面帶怒色,目光落到魏劭的手上。
魏劭順?biāo)暰€低頭,才知自己手里還捏著那方白色帛縑,忙藏在身后。
小喬跨了進(jìn)來,冷笑:“我的字寫的可還入眼,夫君?”
魏劭面皮微微泛紅,神色尷尬,和小喬對望了片刻,忽地咧嘴一笑,將手里那方帛縑丟開,快步走到小喬的身前,抬手要抱她,說道:“全是為夫的錯!蠻蠻千萬莫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往后為夫再也不敢了……”
話還沒說完,人已被小喬咬牙,奮力一把給推開了。
若平日,魏劭如何能被她推的開?此刻她卻怒火中燒,使了全身力氣,加上魏劭不備,竟被她雙掌給推的往后接連倒退了四五步,這才停了下來。
魏劭停住腳,一呆,復(fù)又若無其事上去,伸臂一把便將她摟入懷里,低頭親她。小喬掙扎間,他強(qiáng)行親著,臉頰忽一痛,啪的一聲,竟被小喬揚(yáng)手扇了一個耳光。
他也不管,索性推著小喬壓在了墻上,繼續(xù)低頭親她,口里含含糊糊地道:“蠻蠻莫?dú)狻瓰榉蛑厘e了,不該私攔你的信……往后再也不會了……”
小喬被他兩邊臂膀和壓過來的身軀強(qiáng)行給釘牢在墻上親吻,掙脫不開,心里實(shí)在恨極,終于掙脫出來一只胳膊,狠狠又打了他一巴掌。
這次抽的重,在他臉上留了幾個紅痕指印,自己的手心,也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魏劭臉被她扇到了一邊,慢慢地回過臉,自己摸了摸臉頰,黑黢黢的眼珠子里流露出一絲尷尬和氣惱的神色,看著小喬:“也差不多了吧?都讓你抽了兩巴掌了。不就沒把你的信送出去嗎?我這就叫人替你送,如何?”
“魏劭,都這時候了,你竟還想騙我?”
小喬第一次當(dāng)面直呼他的名,漂亮的雙眸因為怒氣,異乎尋常的亮,里若有火星迸濺。
“你當(dāng)我不知道,楊信早就聽你行事了!分明是你指使楊信去攻我的姐夫!前次我問你的時候,你竟還有臉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一派胡言!”
魏劭盯著她,面上的懊惱和尷尬之色漸漸消退,忽然皺了皺眉:“你怎知道這些?誰告訴你的?”聲已帶了涼意。
書房里沉寂了下來。
小喬的耳畔,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因為憤怒而變得急促的呼吸之聲。
她的后背依舊緊緊地抵靠在墻上。她閉上眼睛,良久,慢慢地睜開,微微仰臉,對上了魏劭的兩道眸光。
“這便是你攔我信件的目的吧?不想讓我知道你已經(jīng)在對付我的家人了。”
她的聲音嘶啞。
“我知你心里始終放不下父兄之仇。你要出手對付我的家人,可以,我無權(quán)阻攔。但你不應(yīng)當(dāng)這樣欺我!你一面口口聲聲地說喜愛我,讓我以為你會對我家人的寬宏而心懷感激,抱著幻想,一面背過身,你卻做這樣的事,意圖對他們不利!在你眼里,到底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
她雙眸中的怒火已熄去,黯淡而無光。
“魏劭,你令我很失望。真的失望?!?br/>
小喬凝視著他,最后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
魏劭盯著她,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起來,忽一個轉(zhuǎn)身,撇下了她便朝門口大步走去,到了門口,又停了一停,回頭道:“徐淮一帶,地理重要,我志在必得!囊中之物豈容旁人覬覦?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早就叫楊信全力將那流民首趕盡殺絕了,何至于讓他坐大到今日足與楊信抗衡的地步?”
說罷咣當(dāng)一聲,甩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