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第 62 章
小喬感到微微尷尬。知再強瞞也瞞不過去了,心念電轉間,便低下頭道:“全是孫媳婦不好。昨晚在房里,為了點雞毛蒜皮事和他鬧了點性子。還請祖母勿怪?!?br/>
小喬昨夜后來自己想了大半宿,確定魏劭這兩天突然變得陰陽怪氣,就是和他說出口的那句“連我魏家男子,也盡要為你裙下之臣”有關。
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這么武斷地給自己腦門貼了張潘金蓮的標簽,在遇到魏儼的時候強行拉自己秀恩愛,一轉身跑到自己跟前撒起了瘋。
但有一點她能確定,他認為魏儼和自己有不正當?shù)年P系。
當時她也確實被他流露出來的這個想法給惡心壞了,一時控制不住,也不管后果如何就給他了一耳光子,順利把他給打跑了。不過,魏劭今早還回來,和自己一起到徐夫人面前裝相,可見他不愿讓這種“家丑”外揚,所以徐夫人這會兒突然問起,小喬自然不敢多說半句,只這樣含含糊糊地拿“房里”、“雞毛蒜皮事”來推擋。料以徐夫人的輩分,就算她再好奇,或者說,再不相信,也不至于打破砂鍋要問到底。
果然徐夫人沒再追問下去。只點了點頭,道:“唇齒尚有擦碰,何況少年夫妻?雖然你方才說是你不好,我卻知道必定是他得罪于你。他從小就是只皮猴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了跟他再好好說,他也就吃記性了?!?br/>
小喬覺得徐夫人話里似乎含了些別意,一時也沒空咀嚼,只想快些度過這陣尷尬,便胡亂點頭應聲。
徐夫人笑道:“明日鹿驪大會,須得一早出門,這會兒也不早了,貓兒留下,你且回房吧,好好準備明日之事,養(yǎng)足精神。他回來若還跟你置氣,你盡管來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做主?!?br/>
小喬恭敬應了退出去,回到西屋。魏劭自然是不在的。小喬也不再等他吃飯了,自己去吃了,回房后,靜下心來,在腦海里一遍遍地過著明早自己要做之事的每一個細節(jié),以確保到時候不會出任何的紕漏。隨后上床去睡了。
她需要養(yǎng)好精神。
魏劭是在半夜回來的。輕手輕腳的,仿佛怕吵醒了她。小喬其實還是被他吵醒了。但裝作睡著。
魏劭從浴房里出來,熄燈爬上了床。當夜兩人各睡各的。小喬睡的很安穩(wěn)。次日早,被邊上的動靜給弄醒了。
魏劭從床上坐了起來。
窗外才剛剛泛出點灰白的顏色。照現(xiàn)在的時令,估計五更還不到。還早。
但今天有鹿驪大會,他確實理應也當提早出門的。
小喬眼睛勉強睜開一道縫兒,看到了魏劭坐在床上對著自己的后背和后腦勺。
他坐著沒動,仿佛在出神,忽然轉過些臉,瞥了眼枕上的小喬。
小喬還有點沒完全睡醒,半瞇著眼睛,迷迷瞪瞪地和他對視了一眼。他仿佛不屑,轉回了頭,撩被便下了床。
雖然鬧了那樣一場,生分了,但既然人已經(jīng)醒了,該當做的事,小喬也會做的。打了個哈欠跟著他起了床。如常那樣開門,叫人進來服侍洗漱穿衣。
整個過程沒有人發(fā)出半句聲,就只聽到仆婦進出的腳步聲和銅盆水盥被輕微碰撞發(fā)出的響聲。隨后小廚房的人抬進來放了早飯的食案。小喬也跪坐在旁陪著。
先前兩人好的蜜里調油時,魏劭早和她同桌而食了。
現(xiàn)在就像自動恢復到了游戲初級狀態(tài)。
魏劭全程無表情臉,小喬服侍他吃完了早飯,送他出了門,看他背影消失在了微白的晨曦里,進來后自己也不再睡了,梳洗完畢,春娘幫她取出今天要穿的衣裳。
今天算是她嫁入魏家后的第一次公開場合露面,穿什么衣裳,多日前就開始費思量了。
鹿驪臺不是什么魏家七大姑八大姨的聚會,面對的是漁陽世家大族、魏家部曲將吏、幽州萬眾軍士。小喬原本已經(jīng)夠美了,該強調的不再是美,而是她第一次以魏家第三代女君身份現(xiàn)于眾人面前時能與身份相持的風度與氣場。
為此,春娘特意私下去請教鐘媼。鐘媼說,徐夫人當天穿醬紫,女君可著纁紅。既相配,又出眾。
春娘歡喜,謝過鐘媼,回來便改制衣裳。
她一手好女工。昨天終于將衣裳備好。
小喬穿上纁紅地刺繡玄色龍鳳蔓草紋的禮衣,裙裾曳地,大袖垂膝,腰帶闊七寸,繡繁復精美的金絲茱萸聯(lián)云紋,腰中鑲嵌如意美玉,一頭青絲高高綰成凌云盤桓髻,兩旁各插一支嵌寶銜珠雙鸞金簪。xしēωēй.coΜ
比起去年剛出嫁時,如今大半年過去,小喬不但個頭長了一些,身段也漸漸開始脫去少女青稚,發(fā)育更顯勻亭。穿上這樣的禮服,盛妝過后,從頭到腳佩環(huán)交映,金玉葳蕤,氣韻華貴,又不失清麗,連徐夫人見到了,也端詳她許久,最后笑道:“有如此佳婦,我孫兒之福也!”
這日天高云淡,一早便朝霞燦爛。辰時中,魏梁奉命來接魏府女眷。小喬和徐夫人登上馬車。朱氏也一道去了,出城數(shù)里之地便是鹿驪臺。
鹿驪名為臺,實際是一座高高建于夯土基上的觀景樓。坐北朝南,長寬各數(shù)十丈,高三層,四面無遮,氣勢雄偉,視野極佳。鹿驪臺的對面,就是一座可同時容納萬人的大校場,東西南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門,四門兩側又各開一拱衛(wèi)小門,四門之上也各建有一稍矮的觀臺,隨四門而命名,分別為青龍臺、白虎臺、朱雀臺、玄武臺,是為受邀而來的各地太守和其余貴客所備的。
將近巳時,大校場里旌旗遮天,兵甲耀目,數(shù)以萬計的各路人馬已經(jīng)齊聚。
徐夫人的馬車漸漸靠近青龍門時,四門炮聲響起,魏劭魏儼帶著漁陽和各地太守以及世家貴族疾步出來,列隊相迎。
徐夫人一頭華發(fā)梳的溜光整齊,身穿醬紫衣裳,從馬車上下來,一手拄著龍頭拐杖,另邊胳膊被小喬攙著,身后朱氏相隨,朝著青龍門走去。
魏劭和魏儼搶上前去行禮,其余太守等人也紛紛施禮。
鹿驪大會除了選拔人才、耀武揚威的目的,也是魏家與各地太守相互聯(lián)絡,促進聯(lián)合的一個場合。
今日這些受邀前來的各地太守,無不是魏劭父親在時便有的老人。前幾日起,魏劭便相繼與趕來的這些人會過面了。他們自然也都與徐夫人打過交道,盼著與她會面。只是徐夫人如今不大見客。此刻見她終于露面,爭相上前向她問好。
徐夫人精神矍鑠,面帶笑容,與人一一寒暄,見眾人目光隨后落到小喬身上,笑道:“老身年已邁,幸而我魏家中饋繼承有人,此我孫兒新婦喬氏,深得我心。今日便由喬氏代老身擊響金鼓,為我幽州健兒鼓舞聲勢!”
小喬在眾人略微的驚訝目光注視之下,不疾不徐往前一步,面帶微笑道:“我來之前,祖母便告我,云今日到場的,無不是英俊豪杰、魏家肱股,叮囑我萬萬不可失禮,當以叔伯拜之。諸位叔伯,納我一禮?!闭f完向三面各施一禮。
眾人見她年紀雖不大,卻容色絕代,舉動風華,應答大方,氣度過人,不過一個照面,都覺眼前一亮,徐夫人如此薦她,何況她的身份還是魏劭之妻,不敢托大賣老,各自向她回禮。
徐夫人心情極好,大笑聲中,復讓小喬挽著自己的手臂,攜她步入青龍門。
校場里的萬眾軍士見徐夫人現(xiàn)身,萬歲呼聲四起。
徐夫人滿面笑容,帶著小喬,身后隨了朱氏,在魏劭魏儼兄弟的陪護之下,登上鹿驪臺列位。各地太守、貴族、以及受邀而來的客也紛紛各自登上四門觀臺列坐。兩日前到的袁代、丁屈也被引入座位不提。
鹿驪臺的視野極好,四面大風吹揚,從臺上俯瞰腳下,但見巨大校場之內,軍士方陣羅列一字排開,兵甲森嚴,武風雄渾,心胸也不由隨之升起一陣激蕩之感。
小喬知道魏儼魏劭兄弟就在近旁,四目正觀著自己,心中對這兩個魏家男人實在膈應,卻絲毫沒有分心,眼中更看不到這兩個人。她只望向徐夫人。在徐夫人帶著鼓勵的目光之中,深深呼吸,吐完胸中濁氣,邁著穩(wěn)穩(wěn)的步伐,走向設在鹿驪臺中央的那座巨大金鼓之前,從一個軍士手中接過綁飾了紅纓的銅槌,在萬眾矚目之下,穩(wěn)穩(wěn)地揮臂擊鼓,三聲之后,伴著尚未消去的嗡嗡鼓振,朗聲道:臍彼公堂,稱彼篁??!蒙我勇士,安守四方!萬壽無疆!
彼時大風吹揚,合著鼓振之聲,她清朗又充滿了元氣的聲音,隨風傳送到了校場的四方上空之上。
“萬壽無疆!”
“萬壽無疆!”
校場起先沉靜,片刻后,忽然再次爆發(fā)出了一陣合著她朗誦之辭的“萬壽無疆”聲,聲來自四面,幾乎震動云霄。
小喬將銅槌放回托盤,如來時那樣,穩(wěn)穩(wěn)地走了回來。
她看向徐夫人,從徐夫人含笑的雙眸中,她知道自己應該通過了這次于她自己來說其實是個并不容易的“考驗”。
她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神色看著平靜,實則心臟還在飛快跳動,手心里也捏出了一層汗。
而今女人地位雖然普遍低下,但在魏家,卻有過女人主政的一段歲月,也是靠著當時的徐夫人,魏家才渡過那段飄搖低谷,為后來的魏劭主政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所以,在魏家徐夫人的面前,根本就沒有所謂女子不能走出內堂之說。
小喬深知,以自己的資歷,原本根本不可能以如此高的姿態(tài),站在名為鹿驪臺的這個地方的這個位置上,受著來自腳下萬眾的歡呼之聲。
從她的本心來說,她也沒有渴盼過去獲得這樣的榮耀她從不覺得自己配得。并且更重要的,她的內心有些惶恐自己今日受了這樣的榮耀,日后卻不能對等報答的惶恐。
但是徐夫人卻將她推到了這個位置上。她無法拒絕。
小喬其實也不知道徐夫人為何如此看重自己。既然蒙她看重,今日之事也無法推卻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盡己之力,不要辜負了徐夫人的期待。
現(xiàn)在看起來,她完成的似乎還算可以。至少,應該是沒有丟臉。
徐夫人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道:“做的很好?!?br/>
小喬道:“蒙祖母的厚愛鼓勵,我才幸不辱使命。”
……
金鼓之后,鹿驪大會正式開始。校場里軍士威武之聲四下此起彼伏,紛紛為隸屬自己軍團的出場健兒壯大聲勢。
魏劭魏儼二人要下去到校場里。來徐夫人面前辭了一聲。
魏儼面帶笑容,神色自若。
看著魏儼,小喬忍不住就想起魏劭那比女人還要女人的疑心病。
雖然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懷疑上自己和魏儼有一腿的那個結論,但想起第一次遇到魏儼時,他盯著自己的那種目光,再看這兩個人都在自己的跟前,心里忽然也膈應了起來。
小喬忍不住看了眼魏劭。見他正好盯著自己。便也不避讓他的目光,微微揚起下巴,和他對盯了一眼。
魏劭仿佛一頓,臉色隨之沉了沉,轉身便走了。
魏儼隨之,也下了鹿驪臺。
這兩只瘟神都走了,小喬終于覺得舒坦了起來,立刻尋找校場里阿弟喬慈的身影。
今天兩場比武。騎射和搏擊。先比的是騎射,也就是喬慈參加的項目。
比賽的內容,是將“騎”和“射”結合起來。在場地的終點設一用繩索懸掛的金鐘。出戰(zhàn)的所有武士從起點騎馬出發(fā),誰能避開對手阻撓,第一個以弓箭射下金鐘,便是勝利者。不可擊打對手的馬匹,除此之外,可用采用任何手段阻撓對方。對于參賽武士的騎術、箭術,以及格斗能力,都是一個極大的挑戰(zhàn)。
參加射鐘的武士共有三十二人,除了喬慈,全部都是來自各地軍營中的騎射佼佼者。已經(jīng)各自縱馬來到了出發(fā)點,等待著比賽開始。
小喬很快看到了自己的阿弟喬慈。
他今天十分精神。面若銀盤,雙眉如劍。一身白袍銀甲,肩上挎著寶弓,腰間懸了寶劍,高高坐于的那匹青驄馬上。
小喬心里歡喜,緊緊地望著喬慈。喬慈似乎感覺到了來自于小喬的目光,忽然轉頭看向身后的鹿驪臺,沖她一笑,少年英雄的一股抖擻猛力之氣,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