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 74 章
晚風(fēng)將她耳畔一縷垂漏下來的碎發(fā)絲兒給撩了起來,沾在白玉似的半邊兒面頰上,唇角彎彎,透著股調(diào)皮的勁兒。
魏劭看著,忽然心里頭一癢,便似被什么給輕輕撓癢了下似的。強(qiáng)忍著,神色變得更加一本正經(jīng):“你曉得我說誰的?!?br/>
“今日家里真來了不少人。我真不曉得夫君指誰。樂陵醫(yī)、二姑奶奶、三姑婆、鎮(zhèn)國公夫人打發(fā)來問病的,哦,對了,還有一位中山國來的夫人……”
小喬睜大了眼睛:“莫非你問的,就是中山國夫人?”
魏劭微微瞇了瞇眼,盯了她片刻。
“你從前可是聽說過了什么?”他道。
“夫君覺得我聽說了什么?”
面頰被發(fā)絲撩的有點(diǎn)癢癢,小喬抬手將發(fā)絲兒捋到了耳后,顯得有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
魏劭一頓。
“能會有什么?”
他反問了一句。許是被她這言辭和態(tài)度給激的有點(diǎn)不高興了。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往書房走去。
小喬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轉(zhuǎn)身關(guān)了門,回到她那張堆滿了簡冊的桌案之后,照白天鐘媼指點(diǎn)的那樣,繼續(xù)慢慢地對著賬目。
亥時正,魏劭從書房回來了,起先沒管小喬,自己脫了衣裳便躺了下去。
小喬手頭那卷簡冊上的賬目剩下不多了,出于強(qiáng)迫癥習(xí)慣,想對完了再睡。還沒片刻,就聽到帷帳里傳來魏劭的聲音:“不早了,祖母只叫你管事,沒叫你半夜還點(diǎn)燈趕著對賬!”
小喬暗自翻了個白眼。為免影響他休息。起身后去洗了洗手,回來熄燈上了床。
起先兩人沒說話,也各睡各的。魏劭翻了好幾個的身。小喬只閉上眼睛不作聲。
忽聽他道:“我過兩日就要出門了?!?br/>
小喬一怔,睜開眼。
“夫君要去哪里?”
“前次石邑一戰(zhàn)陳翔走脫,逃去河?xùn)|,向他故交曹瑾借兵買糧,妄圖回攻并州。如今在上黨一帶。雖不足為患,但必除之。我親自去?!?br/>
小喬心驚肉跳,一下從枕上坐了起來。
她記得前世里大喬說過,徐夫人病去時候,魏劭人并不在漁陽,外出打仗了。xしēωēй.coΜ
她起先還慶幸,現(xiàn)世并非如此。因這些時日,魏劭一直在家。
這本也讓小喬感到放心了些。
卻沒有想到,他忽然說要走了,而且這兩天就走。
又多了一個和前世符合的情狀!難道事情真的一步步要朝前世那個既定的果發(fā)展下去?
昏暗中,魏劭影影綽綽見她忽然坐了起來,便下榻亮燈。
“夫君能否不要去?”小喬慢慢抬眸望著他,問道。
她擁被坐于身旁,神色呆呆,兩眼發(fā)直,仿佛被他的那句話給嚇到了似的。
魏劭從沒見她在己面前露出這樣的神色。還問出如此幼稚的話。不知為何,非但不惱,心里反而慢慢涌出了一種憐惜的柔情。早上起便一直郁結(jié)到此刻的胸中那股悶氣,仿佛也消去了些。
魏劭道:“恐怕……”
“夫君不要去!”
小喬撲了過去,將他一下?lián)涞搅苏砩稀?br/>
“你帳下不是還有李大將軍魏梁他們嗎?讓他們代你去!”
魏劭猝不及防,仰面地被她撲倒在了枕上。
她幾乎整個人都撲在自己胸膛上,兩條玉璧攀他肩膀,胸前兩只粉嘟嘟的肉團(tuán)兒也壓住了他,漂亮的雙眸睜的像只貓兒的圓眼,目光帶著焦色地望他。
魏劭兩手筆直,躺著一動不動,任她壓著自己,遲疑了下,道:“今日已經(jīng)議妥事了……”
“夫君求你了!”小喬打斷他的話,兩只小手不?;嗡绨颍拔艺娌幌肽悻F(xiàn)在又出去打仗!求你了!留下來!”
魏劭只覺肉浮骨酥。明知已經(jīng)改不了,竟無法斷然拒絕,被她再晃幾下肩膀,他聽到自己喉嚨里有個聲音說道:“……容我明日再去商議一番……”
小喬終于微微松了口氣,這才覺自己壓他,放開他肩膀,從他身上爬了下去。
魏劭抬胳膊一把攬住她,翻身便反壓她在自己身下:“你就這么舍不得我走?”
他的拇指捏著她的下巴,語氣是帶了點(diǎn)輕狂和得意的調(diào)笑。
小喬見他那張臉就在自己面龐上方,對上了他近在咫尺的黑黢黢的雙眸,咬了咬唇,嗯了一聲。
“既如此,一早起為何對我冷臉相對?”魏劭逼問她。
小喬忍著就要冒出來的滿身雞皮疙瘩,避開他目光,兩只眼睛盯著他的喉結(jié),含含糊糊地道:“誰叫你昨晚那樣待我……”
魏劭覺得她是在嬌嗔自己,渾身舒爽,手捧著她臉,低聲道:“我是太累了,力氣都用在了你身上,你何時走的才不知道……”
魏劭不過二十出頭,精力旺盛,和小喬同床共枕了這么些時候,如食髓知味,于她身子妙處漸漸欲罷不能,恨不得天天回來和她睡一起才好??上в诖搀手?,她對自己總似乎不大熱絡(luò),從無主動。難得今晚竟被她給這樣撲倒在了枕上,還懇求自己不要離開,簡直如墜夢境,說了幾句話,視線落到她紅潤潤的雙唇上,低頭便吻住了。
小喬嗚嗚了幾聲,奮力掙脫開:“說好了,你要留下的,不能騙我……”
魏劭邊解她衣裳,邊吻她胸頸:“……唔……我曉得……”
……
昨晚上后來,一個是得意洋洋存心討好,一個另有所想有求于他。二人抱在一塊兒廝磨了許久,倒是罕見的郎情妾意,“蠻蠻”“蠻蠻”的叫了不知道多少聲,繾綣不已。
魏劭心滿意足睡去后,接連兩夜應(yīng)付他的小喬也實(shí)在是累了,蜷在他邊上,合眼便入了黑甜鄉(xiāng)。
第二天一大早魏劭出去。小喬如常侍病于北屋,午后回來也無心做別的了,就只眼巴巴等著魏劭回來。等到了天黑,一直沒見他人。心里慢慢地便覺得忐忑起來。
小喬等到了亥時中,才聽到外頭院里傳來腳步聲,接著仆婦喚“男君”。立刻跑出去迎接,見魏劭快步登上臺階,兩人相遇在了門口。
她一見到他的神色,心便咯噔一下。
“夫君,怎么說?”
雖然心里已經(jīng)斷定,昨晚是被他給騙了。但還是心存了最后一點(diǎn)僥幸。小喬望著他問。
魏劭進(jìn)屋起先沒立刻答她的話,叫仆婦都出去了,才正色道:“非我不愿留下陪你。而是實(shí)在脫不開身。上黨地理重要,東去兩百里便是壺關(guān),扼太行,絕不能有失。何況邊防這幾日也在做大的調(diào)整,我也須得留足守將護(hù)衛(wèi)幽州?!?br/>
他的語氣和昨晚在床上的時候相比,簡直不要太過一本正經(jīng)了。
小喬咬著唇,站他面前,望他不說話。
魏劭對上她兩道暗含幽怨的眼神,略微不自在般地干咳了一聲,隨即抬腳往浴房走去,口里道:“今日事實(shí)在是多,我也乏了。早些安置了吧?!?br/>
小喬盯著他的背影,甚至懷疑他今天早上一出房門,就沒把昨晚在床上答應(yīng)過自己的事放心上了。心里又是郁悶又是懊惱。
只也明白,倘若別事,自己說不定還可以和他再鬧一下,遇到行軍打仗調(diào)兵遣將的安排,倘若自己再揪著昨晚他在床上答應(yīng)的話不放過去,恐怕下一刻,他就要怪自己無理取鬧了。
小喬不再言語。見時候也不早了,自己上床先躺了下去。
魏劭浴房里出來,見她閉目躺著,心思重重的樣子,爬上去抱住她,哄道:“我知你舍不得我,我也不舍和你分開。只是這回我是真的脫不開身。等這個仗打完了,我必定盡早回家陪你?!?br/>
小喬心知事情已經(jīng)不可改變了,壓下心里的失望、懊惱、惶惑,以及一絲惱怒,懶得再看他那副嘴臉,翻了個身背對,扯了被子蒙住頭。
……
魏劭是在三天后的五更卯時,發(fā)兵離開漁陽的。
這些年來,像這樣的發(fā)兵出征,雖然早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但徐夫人還是不顧病體未愈,穿好整齊的衣裳,堅(jiān)持親送魏劭到了大門之外。
朱氏也終于從東屋里露了臉,出來相送。
如前次他征石邑那樣,城外大軍此刻已經(jīng)整軍待發(fā),火杖熊熊的照明之中,一眾部將精神抖擻地分列于魏府大門的兩側(cè)之外。
魏劭衣甲鮮明,在門口熊熊火杖的映照之下,英偉若戰(zhàn)神降世。他轉(zhuǎn)身,請徐夫人止步,和徐夫人辭了別,目光又落到攙著徐夫人臂膀的小喬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大踏步跨出門檻,翻身上了戰(zhàn)馬。
小喬和徐夫人并肩立在大門內(nèi)正中,目送魏劭和一眾部將騎馬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等一行人馬完全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那最后一團(tuán)暗影里,方轉(zhuǎn)過了身。
還很早,方過了五更卯時。北方的深秋,此刻天還未大亮,但遠(yuǎn)處東方的天際,已隱隱有黎明前的一片魚肚白浮了上來。
小喬依舊挽著身邊這個老婦人的臂膀,攙她慢慢地朝里行去。鐘媼等跟隨在后。
徐夫人雖病體未愈,又一早起身,但精神看起來卻是這些天里最好的時刻。
她的一只手搭在小喬的手上。小喬感到了來自于她枯瘦手心傳過來的一縷溫暖。
“你大約還不曉得,”徐夫人慢慢地走在鋪就平整青石為路面的甬道上,對小喬說道,“從劭兒十七歲親自掌軍開始,到現(xiàn)在,這么些年來,每回他從漁陽出征,我必定送,回來,必定迎。今早,是第二十一次了?!?br/>
小喬沉默著。
徐夫人的唇角邊,帶著一絲隱隱含了驕傲的微笑:“他受過兩次大傷,小傷無數(shù),也曾身陷困境,所幸他意志堅(jiān)忍,行權(quán)立斷,又有列祖列宗護(hù)佑,每每能夠化險為夷?!?br/>
“我老了。往后等到有一日,若我不在,無論是勝是敗,你要替我繼續(xù)送他出征,迎他歸來,便如今日一樣。你可愿意?”
小喬看向徐夫人,見她轉(zhuǎn)頭,含笑地望著自己。心里慢慢地涌出一陣熱意。
以徐夫人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加上那日樂陵醫(yī)的話,小喬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倘若不是有外因,她好端端就會像前世那樣,突然病情加重離世!
她反手緊緊地握住了徐夫人那只枯瘦的手,一字一字道:“祖母,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不要自己一個人迎送夫君。我要和祖母一道,像今日這樣送他出征,再迎他歸來!”
徐夫人一怔,借著黎明的微光,注視了小喬片刻,笑了起來。
“是。說的是!祖母要活到百歲,還等著抱重孫哪!”
她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