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
平安夜的時候,江北和他媽在外面吃了頓西餐,餐廳還很貼心地給每位顧客發(fā)了蘋果。江母今兒也是難得打扮,高挑身段配上大衣高跟鞋,看著比平時年輕了不下十歲。
街上熱鬧,商場和飯店這些場所門口,一徑是擺了圣誕樹和圣誕老公公的裝飾,小情侶們成雙入對地穿梭于各色人流,走了一路,一路都是歡快的圣誕歌聲。
“這周末去一趟你小姨家?!?br /> “有啥事兒嗎?”
“你小姨要給你介紹對象,那女孩在交通局上班,比你大一歲?!币妰鹤影櫭迹赣?xùn)道:“別皺著眉了,跟個小老頭似的,聽媽的話沒錯,去跟人家見一面。”
江北摟著他媽的肩,打哈哈地說道:“相親這事不能急,以后再說吧,走,咱先去買衣服,你兒子最近掙可多錢了。”
把凱德廣場逛了個遍,挑挑選選,江母最后就要了一條絲巾。
“怎么就買了條絲巾啊,不行,今天必須花完兜里的錢?!?br /> 江母慢悠悠地回他一句,“我累了,不樂意逛了?!?br /> “還是我媽疼我,兒子的血汗錢一分都舍不得花?!?br /> 江母斜他一眼,“你是靠賣血掙錢嗎?”
“說不過你,走走走,回家?!?br />
到了單元樓下,母子倆竟然碰見了隔壁小區(qū)的趙大爺,趙大爺旁邊還依偎著一位風(fēng)韻猶存的大媽。那大媽江北也認識,住他們家樓上,是他媽廣場舞團隊的一員,舞姿不及他媽的萬分之一。
按理說,趙大爺不該移情別戀啊。
三雙眼睛同時愕住,唯有江北津津有味地在觀察老年人的愛恨情仇。
“趙叔、淑芬姨?!苯睕_對面兩人笑笑。
趙大爺回以微笑,林淑芬呲著大紅唇也在笑,他媽冷著眼進了電梯。
“江姐?!壁w大爺慌不擇路,大喊了一聲。
“誰是你姐,你比我還大呢!”電梯里傳來一道鏗鏘女聲,然后電梯門就合上了。
江北把手里的蘋果塞給趙大爺,賠笑解釋,“我媽今兒心情不好,趙叔,您別見怪,這蘋果送您了,平安夜快樂?!?br /> 林淑芬陰陽怪氣地來一句,“我就沒見她心情好過?!?br /> “淑芬姨,趕緊回家歇著吧,你這么漂亮,大晚上可不能瞎溜達?!苯弊詈鬀_趙大爺點點頭,“那趙叔,我先上去了?!?br /> “哎,去吧?!?br />
江北上了樓,就見他媽坐在沙發(fā)上不聲不響地嗑瓜子,手里拿著遙控器不停在切換頻道。
江北去廚房倒了杯水,給他媽端過去,“我看那趙大爺挺老實的,您前年把人鬧到了警察局,人家都沒說什么,照樣是定時定點來看你跳舞?!?br /> “讓讓,你擋著我視線了?!?br /> 江北往旁移了幾步,“要不我去幫你問問,晚上他跟林淑芬是咋回事?!?br /> “不要杵這兒嘰咕,我聽不清人演員說什么?!?br /> “那我回去了?!?br /> “趕緊走?!?br />
被江母無緣無故嗆了一頓,江北不得不偷摸嘀咕幾句那個不靠譜的趙大爺,本來他媽都快被感動了,這下好了,這場黃昏戀注定道路艱辛,險阻重重。
趕上最后一趟公交,江北著急忙慌地擠了進去,由于是末班車,乘客要比正常時間段多了一倍,大家前胸貼后背,屁股挨屁股。
江北勉強抓住旁邊的扶手,隨著車子晃晃蕩蕩地穿行于市。
平安夜的尾聲,節(jié)日氣氛依然濃烈,小區(qū)門口聚集了七八個半大的小孩,頭戴鹿角手拿蘋果,跟在家長屁股后頭蹦蹦跳跳,大概是附近哪里有圣誕親子活動,這些人剛散場回來。
一輛勞斯萊斯停在前邊,然后車門打開,從里面出來了一個穿黑色風(fēng)衣的男人。
江北多看了兩眼,立時傻乎乎地呆住了。自兩月前那通不歡而散的電話,他倆這些日子一直沒聯(lián)系。
“你怎么來了?”天氣嚴寒,江北的鼻頭凍出了一圈紅。
夜色下的沈慕南看不清情緒,聲音低沉,“今天是平安夜?!?br /> 江北吸了下鼻子,說話都在冒白汽,“來都來了,怎么不給我打電話?”
“剛想給你打?!?br /> “走吧。”江北帶頭領(lǐng)路。
沈慕南拉住了他,“先上車,我把車開到地下車庫?!?br /> 江北瞅著那雙修長干凈的手,垂頭低聲說道:“哎。”
江北拉開車門,一個精致包裝的禮盒就擺在副駕上,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思考了兩秒,說道:“把你東西放好?!?br /> 沈慕南手扶方向盤,淡淡撩他一眼,“送你的?!?br /> 沒名沒分的,江北可不敢收。
沈慕南知道他的心思,又補充道:“平安夜禮物,不值什么錢?!?br /> 都這樣說了,他若再推讓,只會顯得過于矯情。江北收下禮物,故意嘀咕道:“送個蘋果拉倒了,還整洋人那一套?!?br /> 沈慕南笑了笑,發(fā)動了車子。
到了家,時間正正好十點四十,明天雖是周天,但江北這工作,一年四季只要不是雪天路滑,他都得去工作室,畢竟是老板嘛。
沈慕南脫下風(fēng)衣,里面穿著一套藏青的西裝,領(lǐng)帶一板一眼地系在領(lǐng)口,十分嚴整。他松了松領(lǐng)帶,隨意坐上了沙發(fā),姿態(tài)慵懶。
“今天周六,你還上班啊?!?br /> 沈慕南垂了下眼皮,略有倦態(tài),“嗯?!?br /> “廚房里我燉了桃膠銀耳,你要喝點嗎?”
沈慕南抬起頭,水晶燈下的那張臉,從眉到唇,處處皆是精雕細琢,他一掃方才的貴族式頹廢,眼睛溫柔地望著江北,輕輕道:“好啊?!?br /> 江北挺高興,“有點涼了,我去熱熱?!?br />
廚房里的桃膠銀耳,還有枸杞紅棗,都是江母買了送來的,讓他沒事兒給自己煮著吃,養(yǎng)生要趁早。江北一有空,就用小湯鍋燉一點,雜七雜八的摻和著放,再往鍋里擱幾塊冰糖。
小火加熱完,桃膠銀耳更顯粘稠,江北給沈慕南盛了一碗。
“吃吧?!苯迸距淹霐R到茶幾上。
沈慕南端起碗,用勺子淺嘗了一口,偏甜了,他抿抿唇放下碗,“你放了多少糖?”
“就幾塊冰糖?!苯蹦眠^勺子,也舀了一口,咂咂嘴,“還行,不算特甜?!?br />
這么一番無知無畏,甚至還有些缺心眼的舉動,令沈慕南眼里的玩味又多了幾分,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江北的那雙漂亮眼睛上,他不必開口,不必做任何表情,只需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下去,很快,那雙漂亮眼睛便覺察到了不對勁,它無聲眨動了兩下,然后睫毛撲扇一般地垂搭而下。
客廳的暖氣燒得正旺,沈慕南抽出領(lǐng)帶,解開了襯衫上的第二枚扣子。
“沈羨北。”他先打破了寂靜。
江北從對視中抽脫開,定了定神,“干嘛?”
“有沒有人說過,你眼睛很漂亮?!?br /> 江北沒答他,心里有道聲音在說,有,那個叫周明的家伙也說過。
曖昧的氣氛推向了極點,兩邊各自不說話,良久,沈慕南輕笑了兩聲,江北不明所以,怔怔地看著他。
“跟我在一起吧,以后我能天天這么看著你?!?br /> 這么一句赤-裸酸腐的話,因為是從沈慕南的口中說出來,低音炮配著幾分似有似無的深情,江北本能地忽略了它自身夾帶的肉麻,歡喜款款而至,隨之而來的就是浪潮般的情感悸動。
漂亮眼睛眨巴了幾下,帶著灼灼光彩,似乎是迫切想要弄明白對方的心意。
沈慕南窺在眼里,嘴上依舊千方百計地哄-誘著那個傻男人,“過來?!?br /> 江北很聽話地坐了過去,與沈慕南只隔開了小小的一段距離。
“坐過來點?!?br /> 江北很聽話地往右邊移了移,這下兩人的身體碰上了,只短短一瞬,沈慕南就伸手把江北攏進了懷里,直接就攏坐到了腿上。
“什么感覺?”沈慕南笑著問,指尖有意無意地摩挲著江北的掌心。
江北愣愣的,“有點癢?!?br /> “哪里癢?”
“手心。”
沈慕南挑挑眉,嘴角噙起一抹淡笑,繼續(xù)柔著聲說:“等我有空了,就帶你拜訪王先生,好不好?”
“好……好啊?!?br /> 摟在腰上的手倏然收緊了些,江北只覺得心里有團小火苗要跳出來了,他全程受他擺布,聽之任之,好像自己是沒了靈魂的空殼。
不,他也要擺弄他一回。
江北熱烈地摟緊了沈慕南的脖頸,用自己的那雙漂亮眼睛坦誠面對他,他甚至用那生澀懵懂的親吻來試圖平息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故事,臉面相貼,彼此的氣息融化在唇齒間。
他可真歡喜啊,江北縱情投入,似乎找回了些小時候相依為命的感覺。
暖氣盎然,窗戶外燃起了平安夜的禮花。
禮炮轟鳴,江北笑眼彎彎地捧起沈慕南的臉,“慕南,平安夜快樂?!?br /> ……
送沈慕南下樓,這時已將近午夜十二點了,地下停車場空無一人,江北跟在后面默默走了一程。
在車子旁站定,江北說:“我上樓了,到了家報個平安?!?br /> 沈慕南直勾勾地盯著他,而后點點頭,“嗯?!?br /> “你別老這樣看我,怪別扭的,”江北抿嘴笑了笑,然后猛地抱住了面前的男人,“我再感受感受?!?br /> “感受什么?”聲音里帶著些許笑腔。
“就覺得挺不真實的,”江北仰頭,對著男人的右頰狠捏了一把,“疼嗎?”
捏完沈慕南臉上就出現(xiàn)了一道紅印。
沈慕南抓住那只搗亂的手,含著笑說:“有點疼。”
江北恍恍惚惚地嘀咕,“疼就對了,說明不是夢?!?br /> 沈慕南哭笑不得,不過也只是瞬間的沉溺,他那雙幽暗眸子依舊平靜如水,“那我真回去了?!?br /> “趕緊走吧?!?br />
回到家,江北拆開了沈慕南送的禮物盒子,里面是一塊勞力士的機械手表,瞧著沒有大幾萬是買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