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坦白
,欲奴 !
岳鵬舉恭敬道:“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測識,始能取勝。陣而后戰(zhàn),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幾句話后世成了有名的軍事格言。
宗澤大喜:“鵬舉此言,委是深得兵機。”他略為停頓,又轉換話題,“依你之見,日后當如何用兵?”
岳鵬舉說:“我與西夏征戰(zhàn)多年,關中兵精馬肥,金軍已大規(guī)模遣返,當前不如派駐大軍,駐守兩河,再圖關中,待朝廷初立,再乘炎夏,大舉北伐……”
宗澤說:“此舉正合我意。”
二人商議一會子,岳鵬舉正要告辭,又想起來,跪下去:“恩師請原諒……”
宗澤很是意外:“什么事情?”
“恩師曾為小將保媒,但是,小將已經(jīng)辭去了和郡主的婚約,還請恩師恕罪。”
宗澤大吃一驚,他剛回應天,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鵬舉,這又是為何?”
“小將心儀花溶。要娶花溶為妻……”
宗澤霍然起身,怒道:“岳鵬舉,你瘋了?”
“小將和花溶并非親姐弟……”
宗澤想起今晚所見,他二人的親昵神態(tài),這才明白,岳鵬舉為何得不到升遷。他這一生,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風雨,卻不曾遇到這種為難之事,又想起自己曾目睹皇帝和花溶對答的情形,暗道不妙,如果皇帝知曉,怎肯罷休?
“岳鵬舉,你可知道,當今皇帝有意納你姐進宮?”
“知道。他以前在相州就曾提親要納我姐姐為側妃,但我姐姐拒絕了!”
“你好大的膽子!明知如此,還敢悔婚?你是不想要命了?”
“小將但愿和姐姐白頭偕老,縱然天打雷劈也不動搖!”
宗澤又驚又怒:“鵬舉,你必須放棄。老夫親眼所見,你姐姐頗能在皇上面前講幾句話。當今奸臣當?shù)溃S潛善汪伯顏之流整天逢迎,如果皇上身邊有個敢于說話又得他歡心的人,對天下蒼生都是好事……”
岳鵬舉駁道:“伴君如伴虎,幾曾見妃嬪真正能干預朝政的?”
宗澤一時答不上來。宮廷里的女色,色盛則寵,色衰恩斷,要憑一個女子去左右君王政局,也實在太過荒謬。
他不知該如何繼續(xù)糾正岳鵬舉這“駭人聽聞”的舉止,只好無力地揮揮手:“你先下去吧。”
第二天,許才之奉命來尋二人:“花小姐,鵬舉,官家召你們進宮家宴。”
二人情知不妙,也只得硬著頭皮前去。宴會設在后宮,人并不多,無非就是皇帝和吳金奴、并幾名熟識故人許才之等。
她跪下行禮,皇帝立刻起身扶起她:“溶兒,不必多禮。都是熟人,我只是想請你們敘敘舊,順帶為鵬舉踐行。”
岳鵬舉本在回答皇帝軍情,見他攙扶姐姐的姿勢、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花溶見了岳鵬舉,姐弟二人點點頭,各自按照賞賜的座位坐下。
宴席開始,每人一個幾案。第一道先上鵝梨、金杏、春桃、松子、蓮子肉、銀杏、蒸棗等十種果子;第二道有雕花蜜冬瓜、雕花蜜筍、雕花姜棗、雕花蜜柿等十種“雕花蜜煎”,第三道是咸酸紫櫻桃、咸漬麝香李、咸酸林檎、咸酸石榴等十種“徹香咸酸”;第四道是臘肉、腌雞、腌兔、酒醋羊肉等十種臘脯。每道菜品嘗一次后,賓客司開始敬酒。
酒是銀光和碎玉兩種名酒,都是黍米酒,原產(chǎn)自相州。酒色瑩澈、銀光酒甘醇,甜味頗重;而碎玉酒清香爽口。這些酒大多是酒精含量不高的黃酒。
每一盞酒有勸盞菜兩種。第一盞是炊乳羊肉和炙雞腿;第二盞是金絲羊肚羹和羊頭簽,前后十五盞,計三十道菜,不相重復。
酒后上湯,是用甘草等藥材等煎煮的甜湯。
全套宴席上所用的食具全是胭脂紅的上等鈞窯。眾人進膳的時候,還有一隊樂伎演奏,一個彈琵琶,一個吹簫。
花溶和岳鵬舉皆出自寒門,生平未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盛宴,只覺眼花繚亂,面前每一盞,仿佛不是餐具,而是上好的藝術品,竟沒法放開享用。
皇帝嘆息一聲:“要是以前,宮廷御賜宴席,是108道菜肴;現(xiàn)在危難時刻,一切從簡……”
花溶心道,如果這還是從簡,那奢侈起來又該如何呢?
她抬頭看皇帝,見他也正盯著自己,因為喝了點酒,不知是酒精的緣故還是其他,他的臉有點發(fā)紅,眼神也有點奇怪。
旁邊的吳金奴,不經(jīng)意觀察官家神情,微微一笑,轉向岳鵬舉:“岳將軍少年英雄,花小姐才貌雙全,你姐弟二人,真是古今罕有。”
“謝娘娘。”
皇帝也笑起來:“鵬舉,你此次又立大功,卻未得封賞,心里可曾悔恨?”
岳鵬舉放下酒杯:“回稟皇上,臣自知有罪,怎敢悔恨?還多謝皇上恕罪悔婚之過。”
“如今,金兀術這惡賊,逼迫不休,率軍正在向應天集結,鵬舉,宗將軍保舉你,所以朕命你在他帳下聽命。后日你又得啟程,隨他率兵應戰(zhàn),唉,朕如今將希望都寄托在宗將軍身上了,你切莫辜負宗將軍和朕的厚愛。”
“謝皇上厚愛,臣一定竭盡全力。”
吳金奴微笑著接過話頭:“岳將軍為官家效忠,無暇顧忌家室,你姐姐也無人照顧。本宮思來想去,想出一個替你照顧姐姐的好辦法。”
花溶情知不妙,呵呵一笑:“娘娘費心了,花溶會照顧好自己的。”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女子,終生歸宿總得有個依托。如今,官家登基,你長期追隨,功勞不小,不如……”
花溶不容她把那句自己最擔心的話說出來,適時打斷了她的話:“娘娘有所不知,花溶早已許配他人。”
皇帝不悅道:“溶兒,朕認識你多年,從未聽過你有什么婚配,為何百般推脫?”
“這……”這時忽然想起秦大王的那翻告誡,只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一說出岳鵬舉,只怕真會為他惹來殺身之禍。
她還在猶豫,卻聽得岳鵬舉朗聲道:“回皇上,小將岳鵬舉已和花溶結為夫婦,只因戰(zhàn)亂繁忙,未及稟報陛下,請陛下恕罪!”
花溶待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心里跳得咚咚咚的,就連許才之也大驚失色,只見岳鵬舉看著皇帝,面無懼色,聲音十分平靜。他早知皇帝的心思,這一開口,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點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余地。
岳鵬舉明確說的是“已經(jīng)結為夫婦”!
吳金奴為討官家歡心,本來是費盡心機安排這場盛宴,為的就是要替官家達成一樁“心愿”,當著岳鵬舉,要宣召他“姐姐”進宮,沒料到事情會這樣,臉色急得煞白。
皇帝“霍”地站起身:“岳鵬舉,你好大膽!”
岳鵬舉依舊十分鎮(zhèn)定,他是外臣,并不如花溶一般稱“官家”而是叫“皇上”。
“此事皆因臣沒來得及稟奏,與花溶無關,但請皇上降罪。”
“好你個岳鵬舉!原來悔婚郡主,真是這個原因!可是,你知不知道,花溶是你姐姐?欺君罔上,原是死罪,亂倫親者,更是罪加一等。”
“皇上恕罪,臣和花溶相逢相知多年,只是姐弟相稱,卻并非親姐弟,皇上也是知情的。”
“岳鵬舉,你既稱已經(jīng)成親,好,朕問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哪里?”
“亂世紛紜,罪臣就沒顧及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只和花溶從簡成親。”
花溶見岳鵬舉大聲辯解,毫無懼色,又偷眼看皇帝,但見他怒容滿面,只模糊意識到:如今,真是大禍臨頭了。
皇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岳鵬舉,朕賜婚時明明問過你,你答不曾成親,如今,卻出爾反爾,辱沒郡主,欺瞞君上。這短短時間,又無任何媒妁,你二人怎能成親?說,你為什么要撒謊?”
許才之立刻跪下:“岳鵬舉,你可要想清楚。欺君可是砍頭的大罪,你若撒謊,既害了自己,也連累你姐姐……”
許才之的意思是要他趕快改口,或者不再堅持,才能保得一條姓名。岳鵬舉知他意思,卻昂然道:“罪臣不敢撒謊!罪臣愛慕花溶,早已立誓生死相隨,白首不負,任天打雷劈也不敢改變初衷!所以,不得不悔婚郡主。臣不敢再辯解什么,只在此立誓,誓殺金賊,保家衛(wèi)國,縱血染沙場,也絕不敢眉頭稍皺,更不求任何封賞。求皇上成全!”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皇帝閉上眼睛,長嘆一聲,忽搖搖頭:“也罷,你們暫且退下。”
“謝皇上大恩。”
兩人如獲大赦般退下,剛到門口,皇帝忽然道:“溶兒,你且留下。”
岳鵬舉回頭:“皇上,此事皆因罪臣而起,與花溶無關!”
皇帝冷冷道:“退下!”
花溶向他使了個眼色,岳鵬舉猶豫一下,才退下去。
連一眾侍衛(wèi)都已退下,諾大的殿堂,只剩下二人。
皇帝慢慢從龍椅上走下來,一直走到她身邊,凝視著她,“溶兒,我們認識多久了?八九年了吧?”
花溶默默點點頭。
“我救你于海盜手里,從不曾嫌棄于你。我從未如此喜歡一個女子。甚至你不愿意也從不強迫你,只想,有一天,你會心甘情愿嫁給我……”
“對不起!花溶有負官家厚愛。”
“溶兒,你告訴我,你根本沒有嫁給岳鵬舉!這不是真的!”
花溶堅決地點點頭:“花溶罪該萬死!已與鵬舉結為夫婦,卻忘了稟報皇上。”
“不!你騙我!你們姐弟去年才重逢,相聚時間無多,你一直在我身邊,若是嫁給了岳鵬舉,我怎會不知道?況且,賜婚岳鵬舉時,他明明說了不曾成親——那個時候,你們都尚為成親!這以后,何來機會?溶兒,你為什么要騙我?”
“我不敢欺瞞官家。”
“好,那你說,你們是幾時成的親?”
花溶情急之下,只好道:“就是上次我從金營逃回來后,辭別官家去找鵬舉,在那里找到他……亂世飄零,朝不保夕,花溶區(qū)區(qū)女子,實在無法保全,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