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馬蹄聲疾
第四卷:帝之爭]第三十九章馬蹄聲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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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榮昌的大掌柜在江岸上疾走。
未等十一具白骨挖出,在林夕抗法不接上峰移交文書時,這名黃衫老人已經(jīng)轉身疾走。
因為他十分清楚,雖然有些事他已經(jīng)交待了下去,但是因為別人的應對太快,因為監(jiān)軍處的插手,他交待的這些事,必須辦得更快一些才有可能起到作用。
……
一樁驚天大案徹底顯現(xiàn)出來。
幾乎所有目睹了林夕斷案全過程的民眾,都可以輕易的想到銀鉤坊的這些人犯下了什么樣的罪行。
因為要滿足一些人褻玩良女的喜好,擄掠民女,而且遠不止先前懷疑的那么多,一些發(fā)生在別處的女子失蹤案件,只是未曾和這銀鉤坊聯(lián)系在一起而已。
賄賂官員…清河鎮(zhèn)提捕房都不受理案件…殺死調查此事的民女家人…派人刺殺提捕…這其中隨便一兩條累積起來,就已經(jīng)是足夠首犯凌遲的滔天大惡!
然而許多人知道,還根本不止這些。
東港鎮(zhèn)鎮(zhèn)督府的大門已然關了起來。
董鎮(zhèn)督坐在鎮(zhèn)督大椅上,他在邊軍之中呆了十二年,也不知道見過多少鮮血,平時別說十一具白骨,就算是一百十一具白骨堆放在他的面前,他也可以做到不動如山,然而這不是在邊軍,而是在邊關之后,安居樂業(yè)的云秦帝國之內。
他的雙手不時微微的顫抖著,顯示出他的心中并非和他的臉色一樣的平靜。
然而這比起站于他下首的連戰(zhàn)山已經(jīng)好多了。
連戰(zhàn)山已經(jīng)看不到平時的沉穩(wěn),臉色蒼白到了極點,就好像他已經(jīng)看到頭上懸著一把無形的刀,隨時都要落下。
“大人,絕對不能讓他發(fā)榜。”
驀的,這名林夕的直屬上階官員抬頭,用盡全身力氣般看著董鎮(zhèn)督說道。
董鎮(zhèn)督原本也因林夕的所為而隱怒到了極點,此刻聽到連戰(zhàn)山這一句話,他頓時忍耐不住,聲色俱厲的發(fā)出了一聲大喝:“那你想怎么樣?難道讓我再指使些人去刺殺他么?你要明白,現(xiàn)在徐大人都未必能保全得了他的兒子,更不用說我們!”
廳堂內一時靜默,連戰(zhàn)山發(fā)不出聲音,身體卻是不自覺的發(fā)抖了起來。
看著連戰(zhàn)山面臨大事時這副模樣,董鎮(zhèn)督看著平日里自己喜愛的這名下屬忍不住有些厭惡了起來,甚至不想再多說什么,但他知道這種時候若是不交待清楚一些,說不定自己下邊這些人還會做出些蠢事,弄得事情更加無法收拾。
于是他強忍著嫌惡的情緒,沉聲道:“連戰(zhàn)山,你不要忘記,這件事牽扯的不僅是我們兩個人,更多的是正武司的人!和他們那些人相比,我們根本不算什么,即便有罪也是要輕得多。而且那些人有哪一個是傻子?我們知道不能讓林夕發(fā)榜,他們自然也知道?!?br/>
“還有…”董鎮(zhèn)督深吸了一口氣,微微一頓之后,看著連戰(zhàn)山,一股陰狠的神色在臉上濃濃的浮現(xiàn)了出來:“只是一紙監(jiān)軍處的文書,何必要魏賢武親自帶兵過來?魏賢武的官階和修行者身份,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既然來了,又這么平靜的離開,你以為他就會輕易的在這樣一名小兒面前彎腰?”
“正武司的這些人和來自上面的一些示意,要贏了林夕這場并不難,但是不管如何贏,這件大案是已經(jīng)無法抹消,確確實實的存在了,所以對于我們而言,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倍?zhèn)督看著連戰(zhàn)山,重重的厲聲道:“我們只能看著他們怎么做…做得越多,到時清查的時候,我們遭受的責罰反而會更重!”
“他為什么敢這么做…”
連戰(zhàn)山的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只是在回響著一句這樣的話。他知道這件事無論最后的結果如何,恐怕他都不會有什么好處。他只是十分后悔,如果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拼了命也要阻止徐乘風發(fā)動那江邊的刺殺。
只可惜,他是沒有后悔藥吃的。
……
提捕房中,林夕的面前放著高轍的賬本。
一份份的口供筆錄帶著一個個的紅手印,顯得異常的觸目驚心。
他的身前有一份墨跡未干的發(fā)榜公文。
有那些被擄女子和高轍等人的人證,尸骨等確實無誤的物證,這銀鉤坊一案已經(jīng)根本沒有任何疑點,斷得清清楚楚。
按照云秦律,提捕斷案清楚,便要做兩份公文。一份案件上報,陳述案情并申請行刑批復。一份發(fā)榜公示,讓民眾知曉案件始末,以及提捕房如何量刑,若是上報文公最終批復下來,提捕房再會出榜公文,陳述最終案情與決斷,若有生殺大案,便會公布行刑日期。
之所以有這樣的規(guī)定,便是讓民眾監(jiān)督和審核提捕以及上階官員的行事,以達光明。
此刻林夕剛剛錄完的這份發(fā)榜公文上的內容比起那些證人的紅手印更加的觸目驚心。
擄民女共二十八名,以供富賈和官員淫樂...致死十一名,四名被販賣,案發(fā)時囚禁十三名。
相關命案三起。
行賄銀兩共計五萬余,初步涉案官員十五名…...。
清河鎮(zhèn)提捕…清河鎮(zhèn)上疏中…燕來鎮(zhèn)鎮(zhèn)警…燕來鎮(zhèn)鎮(zhèn)督…正武司參將……。
張二爺就坐在林夕的身前。
他看著林夕剛剛書寫出來的這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字跡和官銜,看著林夕終于忙完,只待墨跡晾干,他這才出聲問道:“你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沒有?!绷窒粗鴱埗敁u了搖頭,一邊想著,一邊認真的道:“說實話我有一枚勛章可以用來嚇人,但按照云秦律,必須有兩枚勛章,才能讓監(jiān)軍處沒辦法帶走我們。我當然也有靠山…但在云秦,任何的靠山也也要以法為先?!?br/>
微微一頓之后,林夕看著張二爺,繼續(xù)認真的說道:“有膽量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且水落石出之后,正武司的那些人還敢這么做,只能說明那刺客和徐乘風中有些人的軍籍的確是真的,這案件按理的確是應該監(jiān)軍處管。說到底,哪怕我是圣上的人,要爭,恐怕也只能到監(jiān)軍處之后再爭個明白,沒辦法不被帶出東港鎮(zhèn)。我現(xiàn)在唯一能依靠,和他們斗的…是我的靠山應該不會讓我在途中出事,還有,我身上還有一面旗,一個很大的人情,這至少可以讓我保住你們,在今后解決掉這些人。但我不確定現(xiàn)在我拿出這件東西的話,這個人情反應有多快…可能短時間內我們還會吃點虧?!?br/>
“我明白你的意思?!睆埗旤c了點頭,“就像這沿途有些官員拿我們沒有辦法一樣,上頭的權勢再大,那也是過江龍,而這地方上的官員,卻是橫行的蝦蟹,可能不等上頭的力量下來,他們已經(jīng)做出些膽子極大和令人無可奈何的事來。所以你即便有依靠,還是十分危險。”
“你說的不錯,若是政令下便能通達,能令這地方百官都乖乖行事,那皇帝也不用那么憂心忡忡了。徐乘風這銀鉤坊還沒有進一步深查便涉案這么多官員,只能說明這些官員的膽子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又直接事關他們很多人的腦袋,他們有什么做不出來的?!绷窒粗鴱埗旤c了點頭,道:“我們的確很危險?!?br/>
“來,說好上岸后痛飲三杯的,我敬你一碗酒。”
看著臉色也徹底變得平靜的張二爺,林夕笑了笑,說道。
提捕房中本無酒。
但在回提捕房擬公文的途中,林夕卻是特意買了一壇酒,兩個大碗。
這些江湖漢子為了一些面子上的事,雖然也做了些讓他不滿意的事,但這一兩日之內的一些事,尤其這名江上龍王的氣概和骨氣,卻已經(jīng)足夠值得他敬重。
“好。”
接著林夕遞過來的一碗酒,張二爺笑了笑,本想張口一飲而盡,但是一張口,卻是一口鮮血沖入了酒碗之中,染紅了整個酒碗。
他原本舊疾一直未愈,連續(xù)動用魂力御船,再加上一日一夜的勞累之下,身體卻是已經(jīng)有些承受不住,沖出了一口逆血。
這是林夕沒有料想到的是,雖然身體一僵之下,他就感覺出張二爺并無性命之憂,但是這一口血,也讓他再次感覺出了張二爺身體的糟糕,他放下了酒碗,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你怎么會傷成這個樣子。”
“前些年在江中,遇到一個隱匿了面目的修行者,對方一言不發(fā)動手,我和他交手,雖然也將他擊傷,但是卻吃了大虧,傷了肺,一直還未養(yǎng)好。”張二爺搖了搖頭,放下了酒碗,苦笑道:“今日這酒,恐怕還是喝不成。不然若是途中有變,非但幫不了什么忙,反而還要你分心照顧了。”
“這壇酒我?guī)е下??!?br/>
林夕點了點頭,又笑了笑,將案上的公文、筆墨直接拿起,大步流星朝著提捕房所在小院外走出。
按云秦律,他這一份發(fā)榜公文還需上疏處最后查檢一下用詞有無不對之處,他帶上筆墨,便是有故意刁難,用詞不對之處,便可以當場更改,這押不了他多久的時間。
至于另外一份上報公文,林夕知道肯定會在連戰(zhàn)山等人的手中押上一陣,所以他根本都還沒有上報上去。
只是剛剛走出提捕房小院,林夕就抬起了頭,初夏的陽光有些刺眼,讓他微微的瞇起了眼睛。
“來的好快。”
他微微的搖了搖頭,低聲自語了一句。
江風中,隱隱有鐵蹄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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