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弟子(一)
有一段時間,寧懷衫和方儲所化的那兩個小童子有一些問題。</br> 說嚴(yán)重倒也不算嚴(yán)重。</br> 就是會有神魂不寧之相,走著路呢都能犯困,常常一邊走一邊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迷迷瞪瞪間撞過烏行雪的腿,也撞過蕭復(fù)暄的腿。</br> 烏行雪給他們探過靈。</br> 但探靈的結(jié)果總是好的,顯不出什么傷損來,好像神魂不寧都只是錯覺似的。與尋常百姓家小孩愛犯困、老人愛犯困無甚區(qū)別。</br> 這種時候,丹藥總不能亂吃。</br> 小童子靈又脆,烏行雪和蕭復(fù)暄兩人氣勁太過純冽,也不好輕易動手去調(diào),容易把那倆小不點直接送走。</br> 最穩(wěn)妥的辦法,就是找點天然的定靈安神之物,給小童子掛在身上,慢慢休整。</br> 所以他們?nèi)チ艘惶宋髂稀?lt;/br> ***</br> 西南一帶山多林密,多奇術(shù)、也多奇物,常在海市做交換,里面總能見到一點還不錯的東西。</br> 原本烏行雪和蕭復(fù)暄算好了時間,準(zhǔn)備一道去海邊,等一等將開的海市。</br> 但行到半路,兩個小童子就又閉著眼睛找不著北了。海市人雜,小童子這狀況不宜去。</br> 于是,他們難得分了兩路——</br> 蕭復(fù)暄繼續(xù)往南,去海市尋摸靈物。</br> 烏行雪則帶著小童子,去他們約定好的地方先行落腳,起個溫和些的陣,將那兩個小童子圈進(jìn)去。</br> 他們約定的地方是一片頗有特色的海寨。</br> 但烏行雪還沒行到,就在中途被絆了腳。</br> 絆住他的,是一片叫三坊十二巷的地方。</br> 那地方顧名思義,有三條長坊十二條窄巷,是個百姓聚居之地,本該車馬往來行人絡(luò)繹。</br> 可烏行雪踏進(jìn)街巷,卻見那里家家門戶緊閉。官道上唯有秋風(fēng)卷落葉的沙沙之聲,蕭瑟冷清。</br> ***</br> 烏行雪四下掃了一圈,腳步一頓。</br> 身后跟著的馬也“篤”地一聲停了蹄,尾巴卷掃著。掛在馬背上的兩個小童子未覺異樣,還在呼呼大睡。</br> 倒是其余十二個小童子聚到烏行雪腿邊,小聲道:“大人,咱們咱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不是說西南一帶的百姓能歌善舞么,十分熱鬧么?”</br> 一串小童子紛紛點頭如搗蒜:“就是,這里別說熱鬧了,連個人都沒有。好生奇怪?!?lt;/br> “簡直像鬼城。”</br> 是奇怪。</br> 烏行雪心說,但也不至于成了鬼城。</br> 雖然門戶緊閉,但他稍一凝神,就能聽見家家宅院里都是有人聲的。估計是遇見過什么事,防備心重,才如此早就關(guān)了門。</br> 烏行雪想了想,伸了根手指,抵著最近處的小童子后腦勺,將他往前推了一步:“小不點,去問問?!?lt;/br> 小童子“哎呦”一聲,捂著后腦勺,轉(zhuǎn)頭道:“大人怎么不問?”</br> 烏行雪:“懶。”</br> 小童子:“……那為何是我?”</br> 因為你倒霉離得最近。</br> 烏行雪順口道:“這里的人防備心重,你臉圓眼睛大,水靈討喜,往人家面前一站,人家就說不出不字了。”</br> 小童子咕咕噥噥:“可是大人每次大人往天宿面前一站,天宿也沒說過不字啊?!?lt;/br> 烏行雪:“……”</br> 小童子掙扎了一下,沒用,還是哼哼唧唧地去了。</br> 不遠(yuǎn)處有一處茶攤桌椅未收,烏行雪在那坐下沒多久,就收到了一封符書。</br> 符書展開是蕭復(fù)暄鋒利的字跡。</br> 問他:「到海寨了?」</br> 這百十年來,他們幾乎事事一道。難得分了兩路,還有些不大習(xí)慣。一路上符書往來不斷。</br> 烏行雪正要給他寫一寫這三坊十二巷的怪狀,就見那個被指派出去的小童子顛顛回來了。</br> “大人,我果真討喜,敲了那巷子里第一家的門就問出來了?!毙⊥诱f。</br> “哦?”烏行雪回符書的手指頓了一下,沖他道:“說說看怎么回事?!?lt;/br> 小童子道:“這里鬧兇匪呢。”</br> 烏行雪:“兇匪?”</br> 小童子點頭,匆匆道來——</br> 西南一帶多山地,尤其是這三坊十二巷,三面鄰山,幾乎就是被山巒半圈在其中。</br> 而且那些山巒重疊奇詭,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山頭長得一模一樣,常人根本分辨不清,就像天然的迷魂陣局。</br> 那個作祟的兇匪懂一些奇門異術(shù),白天見不著,就喜歡趁著夜色順山摸下來,在坊巷里挑一兩戶倒霉人家,劫些財物。</br> 被劫的人家索性睡過去還好,若是拽著財物不撒手,或是想要奮起抵抗,那十有八·九是要遭殃的。</br> 而那兇匪一旦得手,就會借著坊巷小道,急急往山那邊趕。只要入了山,他三彎兩繞就沒了蹤影,想追想找都無從下腳。</br> “據(jù)說這兇匪都鬧了有幾個月了。”小童子說。</br> 烏行雪:“怪不得天還沒黑,就門戶緊閉?!?lt;/br> 他想了想,問:“劫過多少戶,問過嗎?”</br> 小童子說:“好像有二十來戶都遭過殃,還鬧出過好幾條人命呢?!?lt;/br> “好幾條人命?”烏行雪臉上的神色冷了不少,又輕輕“哦”了一聲。</br> 每到這種時候,他又會隱隱流露出幾分照夜城主的意思來。但又不再是那種縈繞著冷霧沉沉郁郁的了。</br> 要輕靈肆意得多。</br> 畢竟他們身上都已經(jīng)再無負(fù)累,扶善罰惡,皆是自由。</br> ***</br> 烏行雪想了想,捏了一張新符書,給蕭復(fù)暄回道:「還沒到海寨,但我想換個落腳之地,如何?」</br> 符書轉(zhuǎn)瞬傳了過去。</br> 沒過片刻,烏行雪臉側(cè)微光一閃。他兩指一夾……</br> 接到了兩張新符書。</br> 烏行雪:“?”</br> 小童子在旁邊“嚯”地一聲,小聲跟同伴咬耳朵:“天宿大人這是寫了多少字,一張符書都寫不下?”</br> 烏行雪聽在耳里,心說你就是白送蕭復(fù)暄一張嘴,他都湊不夠兩張符書的話。</br> 還寫不下……</br> 他展開兩張幾乎同時送到的符書一看。</br> 果不其然。</br> 第一張就寫了一個字「好」。</br> 堂堂天宿果然如小童子所說,沖著某人基本就沒說過“不”字。</br> 他應(yīng)當(dāng)是下意識寫了一個「好」字送出來。</br> 答應(yīng)完了才反應(yīng)過來,又連忙補(bǔ)問了一句「為何要換地方?你不是一直想去那海寨住一陣?」</br> 所以才有了這兩張同時送到的符書。</br> 烏行雪有些想笑,心情頓時明快起來。</br> 他又捏了一張新符,行云流水:「海寨過幾日再去也不遲,先在這三坊十二巷住幾日怎么樣?!?lt;/br> 他有意逗人,學(xué)著蕭復(fù)暄把一封符書送出去。又重捏一封,繼續(xù)寫到:「我鯊個人。」</br> 寫完他審讀一番,覺得這話顯他兇。</br> 他“唔”了一聲,把這封符書揉了,捻成紙灰。再捏一封,寫到:「海市開了嗎,你幾時才來?」</br> ***</br> 蕭復(fù)暄接到烏行雪這封符書的時候,其實連海市的鬼影子都還沒看見。</br> 他看著符書上那句“幾時才來”,尤其是那個“才”字,腦中閃過某人一貫輕輕懶懶的語氣。</br> 當(dāng)即攔了一個熟悉海市的當(dāng)?shù)厝?,問道:“勞煩,你可知今夜的海市幾時能開?”</br> 對方就在海市邊,大抵見過奇人異士。一看他手里展著一封符書,就能明白他的意思。</br> 那人也是熱心,答得很詳盡:“這海市說是今夜開,其實一切就緒,大開市口就該到深夜了。你這是給親眷寫家書?”</br> 蕭復(fù)暄已經(jīng)展了一封新符書,淡聲道:“問我趕完海市何時歸?!?lt;/br> 熱心人哈哈一笑,更悉心地指點道:“今夜就算開市口也該到夜里三更了,正經(jīng)走一遭怎么也要一天。你可以同家里人說,明后天差不多了?!?lt;/br> 蕭復(fù)暄倒也不回避,應(yīng)了一聲。</br> 抬手就在符書上寫到:「若是快些,今夜三更能回?!?lt;/br> 熱心人:“……”</br> 熱心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