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面終究還是有點坨了。

　　但兩個人都顧不上，成年人突然的軟弱和心軟在清醒之后總顯得有點尷尬，就算面對的是曾經(jīng)最親密不過的人。

　　安玖倒是有想過給祁幼清加熱一下雞蛋，雖然難度有點高——她倆都不喜歡剝了殼之后又被湯水泡過的白水蛋，也不能放進微波爐——不過祁幼清摸了摸雞蛋，說了聲沒關系，就直接這么吃了。

　　于是安玖也沒堅持，默不作聲地吃自己的面。

　　洗過了碗，早上那點尷尬兩人默契地揭過不提。

　　她們跟趙洵晏約的是晚飯，說好了由安玖下午接了祁幼清一起過去。這會還早，祁幼清就提議把昨天還沒看完的那部電影先看完。

　　她其實有點不太好意思，畢竟是她裝睡才讓安玖沒能看完。不過安玖似乎沒想到這方面，點了點頭，同意了。

　　這次誰都沒提喝酒的話，兩人隔了一個身位的距離，安安靜靜地看電影。

　　好在電影確實是部有意思的電影，很容易就讓人又身心投入地去看。

　　接近片尾的時候有個鏡頭，電影里的人們聚在一塊兒看電影，排排坐著看向屏幕。這一瞬間，就像透過屏幕和觀眾對視。

　　安玖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想看看祁幼清，于是她就扭頭了，對上恰好轉(zhuǎn)過頭來的祁幼清的目光。

　　兩個人靜靜對視了幾秒，在電影里的角色們低著聲音互相吐槽影片不知所云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先勾唇的，總之兩個人莫名地互相笑了起來。

　　片尾曲響的時候，安玖放在小幾上的手機也亮了起來，鐘寧給她打了電話。

　　沒別的，只是考慮到祁幼清在這邊或許沒有旁的朋友長輩，讓安玖去問問祁幼清，要不要提前過去，一起簡單吃個午飯。

　　安玖這邊不動聲色地答應了，說我發(fā)個消息問問，掛了電話之后看向祁幼清，將鐘寧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

　　祁幼清想了想，同意了。

　　決定了要出門，兩人也不拖沓。安玖看了看時間，刻意算上去“觀江景”的路程，掐著點出了門。

　　等電梯的時候安玖猶豫了一下，跟祁幼清說了一聲，轉(zhuǎn)身便往對門走，輸了密碼解了鎖，直接進去了。沒待太久，電梯到的時候她就提了個禮盒出來。

　　看包裝，像是果酒。

　　祁幼清沒多問，倒是安玖自己先解釋了：“對門的房在玘玘名下，姑姑她們過來的話就住對面，朋友長輩送我的酒也都放那邊。”

　　又稍稍舉了舉手里的禮盒，“前陣子回家?guī)Щ貋淼模霉蒙鈭錾系呐笥阉偷模€蠻香。鐘寧喜歡喝果酒，帶去給她試試。”

　　幾句話，基本祁幼清可能會疑惑的點，都解答了。

　　一張床上相安無事地睡了一覺，又經(jīng)歷了早上那個擁抱之后，安玖似乎更軟和了些，雖然跟以前還是不太一樣，但好歹，是比剛回來的時候好多了。

　　祁幼清對此還是比較滿意，于是點點頭，跟安玖笑了笑。

　　安玖開車的時候不習慣說話，所以還是一路放了歌。祁幼清坐在副駕上，安安靜靜地觀察這座對她而言仍有些陌生的城市。

　　過了門衛(wèi)崗，沉默了一路的安玖輕咳了一聲，在祁幼清看過來之后才說：“待會那酒你拿，就說是你帶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別把我招出來。”

　　她神色有點別扭。

　　祁幼清懷疑安玖是把她當成不諳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兒，見她要去久別的朋友家卻沒帶東西，所以臨出門了才去隔壁取了酒，快到了才教她怎么借花獻佛，投人所好拉近關系。

　　“趙洵晏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guī)|西。”

　　言外之意，是趙洵晏不讓，不是她不想。

　　安玖停下車，不知道有沒有聽出她的意思，皺了皺鼻子，回了一句：“酒是給鐘寧帶的，這次不給，回頭又不好給了。”

　　鐘寧對她私下沾酒這件事幾乎都有了PTSD，別的事她都有做朋友的分寸，但就在酒的事情上對安玖極其嚴格。她以前也給鐘寧帶過酒，結(jié)果鐘寧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嚇得她再也沒敢露出一絲一毫自己和酒單獨相處過的跡象。

　　這次這酒，她帶回來快一個月了，才碰上這么個機會能送到鐘寧手上。

　　雖然不知道什么情況，但看安玖含糊其辭的樣子，祁幼清便知道自己誤會了。安玖沒打算說，她也不多問，配合著下車，自己開了后車門將酒拎出來。

　　安玖是常客，對這很熟悉了，帶著祁幼清往里走。

　　上了臺階，安玖手都握上門把手了，突然又停了一下，回頭看了看祁幼清，等她上前。

　　“準備好了嗎？”

　　祁幼清不明所以，安玖卻沒解釋，手上用力，拉開大門。

　　入眼的室內(nèi)尤其浮夸。

　　倒不是裝修得有多浮夸，主要是裝飾。門廳不小，卻被各式花團氣球擠壓得像是空間有限，地上還鋪了紅毯，活像什么婚禮現(xiàn)場。

　　過于浮夸，祁幼清小小地收了收下巴。

　　再看安玖，她表情也有點繃不住，但還是裝了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吧。”

　　再往前走，拐了個彎，眼睛里剛裝進了幾個人，耳邊就響起了好幾聲禮花炮響，撒了滿天的彩片花瓣。

　　饒是安玖有過心理準備，也被嚇了一跳。祁幼清更是反射性的偏頭，往安玖身邊躲了躲。

　　她們還沒回過神，馬上又是十分整齊劃一的：

　　“祁總！生、日、快、樂！”

　　中氣十足、情緒飽滿，震得安玖耳朵嗡嗡的。

　　穿著家居服和拖鞋的鐘寧和趙洵晏這才出來，笑著上前來跟祁幼清說生日快樂。

　　一扭頭，看見安玖一臉無語，趙洵晏還故意邀功似的撞了撞她的手肘：“怎么樣，夠有氛圍了吧？”

　　正廳里，滿屋子的氣球花束，背景墻上還有用氣球拼出的“生日快樂”的樣式，氛圍得不得了。

　　安玖翻了個白眼。

　　祁幼清卻笑起來，幅度不大，只是眼睛和唇角都彎起來，在趙洵晏他們面前就已經(jīng)是很高興的表現(xiàn)了。

　　“費心了，謝謝。”她將手里的果酒禮盒遞過去，“前兩天出差，合作商送的，聽說挺香，一起試試。”

　　省略了主語，再調(diào)換一下順序，實話就組成了一句假話。

　　東西都帶來了，再客氣就顯得疏遠，趙洵晏故意長長地嘆了口氣，做出無奈的模樣，又馬上溢了一臉的笑，拿腔拿調(diào)的：“誒，那就謝謝您嘞！”先把酒拎進去了。

　　鐘寧等在一旁，幫她們把沾在身上的彩片花瓣捋干凈，帶著笑解釋：“洵晏說人太少了，沒氣氛，這樣多少能有點氛圍。我覺得有點道理，就聽他的了。”

　　“挺好的，我很喜歡。”祁幼清依舊勾著唇，屋子里有點暖，她脫了外套。

　　鐘寧剛準備伸手，安玖就已經(jīng)十分自然地接了過來，幫祁幼清掛好了外套，回頭看見祁幼清襯衫的領口里頭沾了一點彩片，就提醒了她一聲。

　　祁幼清看不到在哪兒，摸了好一會兒沒摘下來。

　　安玖便探出手去，掀開了一點領口，給她摘了下來。

　　祁幼清也沒什么反應，安玖伸手過來的時候還配合著微微揚起了頭，方便安玖動作。

　　平常都不愛親密接觸的兩個人做這樣的動作，卻都自然得很。鐘寧覺出了異樣，目光不露聲色地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圈，又頓在祁幼清微微仰頭時露出的項鏈上。

　　墜子別致，但鏈子更特別，印象中應該是在哪兒看過圖片。

　　她收回目光，暗暗記下來；等安玖她們換好鞋，帶她們往餐廳走。

　　吃飯向來是拉近距離的好方法，何況桌上四個人，論起認識的時間，最短也有十來年，又兩兩相熟，氣氛一直很融洽。

　　安玖帶過來的酒確實很香，也不烈，口感很通透；祁幼清很喜歡。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酒量很好又愛喝的安玖卻喝得很克制，配套的果酒杯，小小一杯，她喝了好久，而一直負責添酒的趙洵晏也沒再給她滿上。

　　分開了這么多年，她不清楚的事情并不少，祁幼清做過了心理準備，她不介意多花點時間去跟安玖填補空白，不急在一時。

　　午飯雖然簡單，邊吃邊聊，還是花了挺長時間。從餐桌邊起來，趙洵晏又引她們往地下室里走，還神秘兮兮的。

　　地下室是休閑空間，觀影娛樂運動，各式器材五花八門。

　　趙洵晏引她們往觀影區(qū)走。

　　等她們坐好，投影才被打開，開屏是個日期，隨后就是一小段黑屏。

　　燈光先出現(xiàn)在中上的一小片位置，略顯青澀的祁幼清出現(xiàn)在屏幕上，沒什么表情地看了眼鏡頭，手中的鼓槌隨后用力擊在架子鼓面上。于是燈光驟亮，幾個少年抱著話筒或樂器，在舞臺上奏響樂曲。

　　是祁幼清她們高二的時候上臺表演的錄像。

　　一首在當時也有點年頭的老歌，節(jié)奏輕快，歌詞昂揚，當年表演的時候，底下不少同學都在跟著唱，現(xiàn)場的氣氛格外地好。

　　也正是安玖徹底明了對祁幼清的感覺的那場。

　　錄像自然比當年在現(xiàn)場肉眼看的更清晰，而時隔多年，安玖的目光依舊被臺上的祁幼清全然吸引。

　　利索的高馬尾，一身黑色工裝連體衣，隨著音樂搖晃的身子，用力敲擊鼓面的四肢，間隙中鼓槌在指尖翻飛，抬眼時曇花一現(xiàn)的笑都帶了一絲痞氣。

　　祁幼清有點意外，十來年前的表演視頻再被放出來，總讓人有些不好意思。她掩飾般地偏開了頭，看見身旁的安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的樣子。

　　她看得入神，微張著嘴，某一瞬間合上的時候，喉間有了一點不太明顯的滾動。

　　祁幼清眨眨眼，突然便有一點……驕傲。

　　這不該是她可以有的情緒，可是她對安玖還有吸引力這件事，讓她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這樣的情緒。

　　所以當錄像放完了，趙洵晏沖她示意一旁的架子鼓時，她看了眼安玖，稍一停頓，便施施然地起身過去了：

　　“好久沒玩，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