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臨溪之談
天空蔚藍(lán),綿延的丘陵在明晃晃的ri光照耀下,蒼翠如黛。
一條清溪自山壁間罅縫中流出,輕淌而下,偶一輕觸溪中凸出的石塊,濺起水花如珠。
有個(gè)面皮白凈的藍(lán)衫中年道人盤坐在山壁前一片藤蘿掩映間,身上一點(diǎn)五sè光芒正隱滅下去。
他面sè有些蒼白,目光看著溪上一片打轉(zhuǎn)的黃葉,隨流水遠(yuǎn)去,眼中閃過哀意。
忽地,他目光一凝,便見到前方,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個(gè)青袍年輕道人。
這年輕道人目光沉靜清澈,大袖飄飄,踏著溪邊如茵的青草,緩步緣溪而行,有種說不出的灑脫淡然。
這藍(lán)衫中年道人知道自己損耗太大,剛才偶一有感,竟沒發(fā)現(xiàn)這人到來。
他看著這年輕道人走近,微微輕嘆一聲,大袖一拂,站了起來。
溪上那片黃葉正飄過秦石旁邊,他腳下停住,微笑道:“林溪派,碧鷗道友?”
藍(lán)衫中年道人點(diǎn)頭,道:“散修秦道友么?”
秦石的問話,只是正常,但這碧鷗道人的同樣一句問話,其中之意,卻大不相同。
秦石卻不以為意,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
碧鷗道人眼中閃過一絲嘲諷,道:“你故意讓我從那二人手中逃脫,又一直隱在旁邊,跟我到這里,我都難以發(fā)覺。看來我之前不想連累無辜,提醒你離開,是我見識太過淺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生xing不太喜卷入事端,卻只因機(jī)緣巧合,偶得了些前人遺留,就在一ri之內(nèi),引了三位難得一見的合魄修士前來,致使我‘林溪派’遭遇滅頂之災(zāi),如今只剩我一人。
我知曉,絕不可能是你對手。這里雖是山野之地,景致卻頗雅觀,我落魄至此,還能葬身此地,與蒼林清溪為伴,到也算合我當(dāng)ri創(chuàng)下‘林溪派’的心意。”
秦石只笑了笑,淡淡道:“我本只想前來看一看,道友是何等樣人。若是可以,便順帶再問些風(fēng)土地理,修道見聞之類,道友又以為我想要什么?”
碧鷗道人一笑,眼中卻滿是決然,道:“我一將死之人,你又何必再戲耍于我?!?br/>
他雙手忽然一合,指縫中透出道道五sè奇光。
秦石眉頭微微一皺,身前現(xiàn)出一道淡淡的星河,將shè向自己這邊的五sè奇光擋住。
碧鷗道人見那星河竟能隔開五sè奇光,而秦石卻一動不動,臉上現(xiàn)出愕然。
他呆了呆,指縫的五sè奇光還在透出,竟開口道:“我要?dú)ァ倩つ浮!?br/>
秦石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見到了,道友好決斷。”
碧鷗道人語氣已有些奇怪,不像之前那般淡然無謂,道:“你明明有力阻我,為何不搶奪?”
秦石淡淡道:“道友毀去自有之物,與我何干,我為何要阻止?‘百化丹母’我尚第一次聽說,搶來于我有何好處?”
碧鷗道人雙手依舊合在一起,口唇間卻已發(fā)苦,指尖的五sè奇光忽然弱了下去,澀聲道:“原來你真不是為了此物而來?!?br/>
他聲音已如同呢喃自語,心中一點(diǎn)懊悔之意慢慢升起。
這碧鷗道人在‘林溪派’之時(shí),持著‘百化丹母’,雖然一時(shí)被困,尚有力抗衡,其實(shí)那斗篷中人并未占得多少上風(fēng),他當(dāng)時(shí)還依舊存著遁走之念。
只是他在此地見到秦石,知道此人以一人擊敗那兩個(gè)合魄修士,而他自己損耗不小,只道此人修為極高,城府極深,是yu擒故縱,有備而來,自己絕再難逃脫,便覺再無幸理,索xing想毀了‘百化丹母’,讓秦石也得不到。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秦石真不是為了這‘百化丹母’而來。
碧鷗道人指間五sè奇光隱去,緩緩攤開手掌,掌中一灘拳頭大小的五sè粉末,中間只余一塊拇指大小,五sè夾雜,非金非木的晶塊。
他定定看著這幾乎十不存一的‘百化丹母’,悔意只在心頭滾來滾去,漸漸有滋長的趨勢。
秦石初見這碧鷗道人之時(shí),便覺他氣質(zhì)頗為淡雅出塵,至于面對自己之時(shí),雖知不敵,卻也沒有恐懼,但此刻這人看著手中殘余的‘百化丹母’,目光之中就已無幾分之前的堅(jiān)定,透出的氣質(zhì)也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出塵之意大減。
所謂相由心生,并非虛言,秦石已大概知曉了此人內(nèi)心的變化。
他也不說話,只靜靜看著碧鷗道人。
過了許久,這碧鷗道人忽然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再次一合,指間五sè奇光再現(xiàn),一瞬間便絢麗到了極點(diǎn),隨即便是一斂,消失無蹤。
碧鷗道人雙手一攤,掌中盡是五sè粉末,那僅余的一點(diǎn)‘百化丹母’也已消失無蹤。
秦石忽然撫掌笑道:“好,好,好,恭喜道友心境修養(yǎng)又有進(jìn)境?!?br/>
碧鷗道人睜開眼,面上輕松,身上的淡雅出塵之意又顯了出來,口中道:“此物便是剩下的殘余,也有劇毒,不能隨便撒了,再貽害這里草木蟲獸?!?br/>
他隨手取出一只玉瓶,將這些五sè粉末收了進(jìn)去,再取出三顆丹藥,投入瓶中,又將瓶口仔細(xì)封好,收了起來。
他施施然做完這一切,這才對著秦石長長一揖,道:“謝道友送我機(jī)緣,指點(diǎn)迷津?!?br/>
秦石微笑道:“道友自為,與我何干?”
碧鷗道人也微笑道:“我之前在‘萬松谷’中,雖已有了毀掉此物的念頭,卻也是因?yàn)榇媪宋业貌坏剑膊蛔屗说玫降男乃?。但就這一點(diǎn)心意,也不堅(jiān)定,還幻想帶著此物走脫。至于剛才見了道友,心中認(rèn)為有道友相逼,已無希望,這才將這心意堅(jiān)定了。
回想我的遭遇,至于落至如今的地步,都是糾纏于此物所致,此物實(shí)在害人,已是我的心障。
道友明明有力奪得此物,卻不搶奪,任由我將此物毀去。我以道友所言所行為鑒,才得以破開心中執(zhí)迷,尋回往ri的心境。若無道友出現(xiàn),我哪得如此?故此,道友雖未有一言直接指點(diǎn)我,卻是讓我勘破心障的機(jī)緣,當(dāng)?shù)帽铁t一禮?!?br/>
秦石笑了笑,沒有說話。
碧鷗道人道:“道友初次上我林溪派,我本該在派內(nèi)‘飛霞浦’畔,蒼松之下,一唔道友。只可惜‘林溪派’自今ri起已不存于炎洲,‘飛霞浦’內(nèi)之水,已盡成毒源,已不能招待道友。不過此地山野,罕有人至,卻也有幽溪白石,青木藤蘿,我便以此相待道友?!?br/>
秦石點(diǎn)頭道:“心中有景,處處皆是勝景,道友好心境?!?br/>
碧鷗道人道:“秦道友劍法神妙,來自‘清寧劍派’,還是‘蓮元?jiǎng)ψ凇???br/>
秦石道:“都不是,我只是一介散修?!?br/>
碧鷗道人微覺詫異,道:“哦?原來秦道友不是二十七派中人么?以我看來,秦道友這等人物,就算二十七派也不是都能有的。”
秦石笑了笑,道:“在我看來,碧鷗道友又何嘗不是如此?道友修的乃是道門正宗功法,又修到了這等地步。二十七派之外,既能有碧鷗道友這等人物,如何就不能有我這樣一個(gè)散修?”
碧鷗道人不再在這問題上糾纏下去,道:“道友之前說,只是來尋我問些風(fēng)土地理,修道見聞,不知道友想知道些什么?”
秦石道:“‘三生石’道友聽說過么?”
碧鷗道人搖頭道:“從未聽過?!?br/>
秦石也不多說,道:“既然如此,只要涉及炎洲風(fēng)土地理、修道見聞,坊市奇地等等,均要向道友請教?!?br/>
碧鷗道人心中更覺驚異,看了秦石一眼,卻也不多問,手中現(xiàn)出兩支玉簡,道:“一支玉簡中,乃是一副炎洲地域圖,載了些坊市、奇地所在之處。另有一支玉簡中,載的乃是一份炎洲見聞風(fēng)物,對道友應(yīng)該有用。”
秦石將這兩支玉簡接了過來,卻沒立時(shí)去看,道:“多謝道友。另有一事,今ri在萬松谷中,所遇那兩個(gè)合魄修士,一人戰(zhàn)力頗為強(qiáng)大,另一人看來長于毒物,道友可知是他們是什么人?”
碧鷗道人道:“我平ri深居簡出,其實(shí)不識得他們,這一次他們利用我一個(gè)弟子,尋上門來,入了我林溪派內(nèi),便是為了要那‘百化丹母’。那大頭修士還好,只說要將我擒了回去做苦力。那用毒的修士,一進(jìn)來就將我林溪派內(nèi)變成毒域,我四個(gè)弟子皆化為膿水,尸骨不存,若不是我有‘百化丹母’在手,僅憑我修為,只怕也難以抗衡他們?!?br/>
秦石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再多問。
碧鷗道人道:“秦道友,我給你的地域圖中,有一處地方,叫做‘紫芝崖’,乃是我發(fā)現(xiàn)那‘百化丹母’之處,我已清楚注明。那處地方,極為隱秘,頗有玄妙。道友也算因我,惹了那兩人,這兩人修為不凡,背后可能還有其他勢力在,說不定便還要給道友惹來麻煩。若有一ri,道友有難之時(shí),可去‘紫芝崖’所在尋我,當(dāng)可避得一時(shí)?!?br/>
秦石看了碧鷗道人一眼,笑了笑,道聲告辭,轉(zhuǎn)身便走。
碧鷗道人忽然道:“秦道友,你之前還曾說過,此來是為了看一看我是何等樣人物,又是何意?”
秦石踏著如茵的青草,邊走邊淡淡道:“那使毒之人,想要傷我,我便傷了他,當(dāng)時(shí)道友能夠脫身,并非我首要之意。但道友既然走脫了,便與我有關(guān)。我從不無謂救人,定要前來看一看道友到底是何等樣人,若是所救非人,便一劍斬殺了。”
碧鷗道人之前還與秦石侃侃而談,已形如好友,此刻聽得秦石這一番話,說得平淡,心頭不由一震,臉sè微微變了變。
秦石也不回頭,霎時(shí)去遠(yuǎn)了。
碧鷗道人呆立一會,才輕輕吁出一口氣,臉上漸漸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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