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去叫小兵的時候，小兵正在廚房切蔥花，大蔥辣勁十足，嗆得小兵直流眼淚。陸明見狀，隨手抓起一塊布就要給小兵擦眼淚，還好曹彥攔住了：“這是抹布，你要干啥？”</br>
    “給他擦眼淚，哎呀來不及了，隊長叫他過去呢！”陸明胡亂在小兵臉上抹了一通，拽著他的衣服往門外拉扯，一面囑咐他說：“等會兒見了隊長，可千萬別多說話，隊長問啥你就回答啥，不知道的可別瞎說。”</br>
    “陸大哥，隊長要踢俺咋辦，他都把你踢倒了，他那么不喜歡俺，還不得把俺踢死啊？”小兵眼眶紅紅的，眼看著眼淚又要流下來。</br>
    “好了好了，你快別哭了，我跟你說，只要你不哭，隊長一準(zhǔn)兒不會踢你。”陸明補充道，“要真踢你，你就躲，能躲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剩下的就交給我和馮輝吧。”正說著，二人已到門口。陸明悄聲又道：“你可一定記住我說的，不要多嘴，說話前動動腦子，說話時看看隊長的表情，天塌下來也別哭，聽見沒？”</br>
    小兵點點頭，把眼淚咽回肚子里。</br>
    陸明拉著小兵的袖口，把他帶到錢偉身邊：“隊長，人帶來了，剛在廚房干活呢，切蔥花呢，刀工可好了，咱武工隊就需要這樣的人才……”</br>
    錢偉瞪著他：“說完沒有，你話太多了。”</br>
    “說、說完了，說完了。”</br>
    “說完就邊兒去。”</br>
    “哎，哎哎。”陸明漸漸松開小兵的袖口，挪到桌子的另一側(cè)，與馮輝站在一起。小兵很緊張，筆直的站著，不敢看錢偉的臉，目光落在錢偉那雙大手上。</br>
    “你……江童是吧？”錢偉說，“把頭抬起來。”</br>
    聽到隊長喊自己的名字，小兵很緊張：“報、報告隊長，俺叫、俺叫江童。”</br>
    錢偉擺擺手：“別緊張，我叫你來呢，就問你幾個問題，他們?nèi)腙牭臅r候也這樣。”</br>
    小兵右手捏著褲腿，左手無處可放，眼睛偷偷瞟向陸明，陸明點點頭，右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又做了個掌心向下的手勢，意思是“放心吧”。這一切，又被錢偉看在眼里。</br>
    “嗯。”小兵看著隊長，二人四目相對，小兵捏著褲腿的手已出汗，手心匆匆在褲腿上蹭了，又貼著褲腿放好，換了左手去捏褲腿。錢偉知他心里緊張，過于懼怕自己，心知也不是一句“別緊張”就可以解決問題的，當(dāng)即決定先跟他聊點別的。</br>
    “江童，你……有十五嗎？”錢偉問道，聲音卻柔和許多。</br>
    “報告隊長！我十四！”小兵挺起胸膛，聲音洪亮，幾滴汗順著臉頰滴了下去，稚嫩的小臉上露出幾分少年少有的果敢與堅毅。</br>
    “十四啊。”錢偉見他比那桌子也高不出多少來，身形瘦小，定是營養(yǎng)不良造成的。可這是在敵后，能吃飽飯都不易，談何營養(yǎng)？“十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要是老蒜在這兒就好了，上回運氣好，老蒜逮了只小野雞，肉叫一個鮮啊！等老蒜出任務(wù)回來，我叫他給你逮野雞，給你補補，你多吃點，好長大個兒，怎么樣？”一番話把大家都說笑了，屋里的氣氛輕松許多。陸明也松了口氣，再看小兵，傻傻的咧嘴笑著，兩只手也不那么僵硬了。</br>
    “謝謝隊長。”小兵調(diào)皮笑著，“俺也會逮野雞，俺還會逮兔子，俺還會烤肉，俺烤的肉可香了呢！回來，俺去給隊長逮，隊長也多吃點，隊長吃了好帶俺們打勝仗！”</br>
    錢偉很欣慰：“小毛孩子挺機靈啊，你可別光吹牛，你真會逮？”</br>
    “俺會！俺真會！俺小時候跟著爹打獵，俺逮的東西不比俺爹少！”</br>
    “你爹是獵戶？”錢偉問。“是啊！”小兵說，“俺們村子里都會打獵，俺三歲就跟爹進(jìn)林子了。”</br>
    “那這么說……你對林子很熟悉了？”</br>
    小兵說：“隊長，別說林子，俺爹說俺天生會走路，不管啥路，俺走一遍就能畫出圖來，嘿嘿嘿……”</br>
    錢偉滿意的點頭：“我給你布置一項任務(wù)，要是你能完成，我就正式批準(zhǔn)你加入武工隊。”</br>
    “隊長，啥任務(wù)？”</br>
    “馮輝！”錢偉叫道。馮輝應(yīng)了聲“是”，繞到小兵身邊。</br>
    “馮輝，你帶著江童，你們倆換身兒衣服，別穿軍服，就穿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你倆天黑去林子里一趟，天一黑就進(jìn)林子。那啥，這會兒沒你倆啥事兒了，回去休息去吧。”</br>
    “是！”馮輝敬了禮，帶著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小兵出去了。</br>
    “隊長。”陸明問，“為什么讓他倆去啊？讓他倆去干啥啊？”</br>
    “今天在總隊大院兒無意中聽人說到，最近總有一批偽軍利用夜深人靜的時候進(jìn)村，天亮之后又原路回去，村子里每天都有人失蹤，不知道他們搞什么名堂。我啊，讓他倆一塊去林子里守著，興許能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br>
    “隊長，那為啥不讓我?guī)”^去呢？馮輝腿腳太快，我怕小兵跟不上他啊……”</br>
    “糊涂！”錢偉瞪著那雙大眼珠子，“我為啥不讓你跟他去？就是因為我知道你要是跟他去了，這一路你準(zhǔn)得哄著慣著他。我跟你說啊，你可別護(hù)著他，咱武工隊必須是人人都能獨擋一面的精英，因為咱面對的是成千上萬的鬼子和偽軍，你護(hù)著他的結(jié)果就是你倆一塊讓人給斃了，最后拖累全隊。”</br>
    “隊長，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可是……”錢偉狠狠的盯著陸明，陸明心虛道，“可是也得慢慢鍛煉啊……”</br>
    “想慢，可以，你去跟總隊長說，把他調(diào)到正規(guī)軍，到那可以慢慢鍛煉。”見陸明沒再接話，錢偉問，“怎么不說話了？剛不是還挺有理？”</br>
    “隊長，您知道，我不可能跟總隊長說這些，再說了，我級別也不夠啊。”</br>
    錢偉站起來：“那你讓我怎么辦？總隊長就給了十天的時間。那要不這么的吧，我也給你十天的時間，十天，你把他給我練出來。”</br>
    “隊長，隊長我錯了，我聽您的，您說怎么練咱就怎么練，別說十天了，您給我十個月我也不一定能練出他來啊，我我我承認(rèn)，我確實是太護(hù)著他了。”</br>
    “承認(rèn)了是吧！你護(hù)著他，等于害了他！”錢偉語重心長的說，“戰(zhàn)場上槍彈不長眼，真到了最后關(guān)頭，到了我們只有殊死一搏的時候，你就知道只有歷練過，才能救他。”</br>
    “是。”</br>
    錢偉背著手走到門口，又扭過來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陸明：“武工隊，不是慈善機構(gòu)，既然答應(yīng)總隊長收了他，我們就要對他負(fù)責(zé)。”</br>
    “是。”</br>
    “要是練狠了，你可別心疼。”錢偉走了，陸明靜靜的回味著隊長的話。</br>
    馮輝帶著小兵在樹林里等到后半夜，小兵騎在樹上不住的打盹，馮輝全神貫注的盯著遠(yuǎn)處，偶爾看一眼身邊的小兵，想喊他起來，可又覺得沒什么事，終究沒叫他。</br>
    小兵正睡著，忽然坐了起來，馮輝問：“怎么了？”小兵噓聲，指了指西邊：“有人來了。”</br>
    馮輝瞪大眼睛，仔細(xì)辨認(rèn)，并沒有看見什么，也沒聽到有任何動靜：“沒有啊？”</br>
    “噓，來了。”小兵指著西邊，“就是那里，來了七八個人。”</br>
    馮輝一頭霧水：“你是不是睡迷糊了？”</br>
    “沒有，噓，你聽。”小兵說，“有人點了支煙。”</br>
    馮輝又使勁看，眼前黑乎乎的，依舊什么都看不見。</br>
    “他們朝這邊來了。”小兵輕聲說。</br>
    馮輝仔細(xì)盯著西邊，透過幾片樹葉，隱約聽到了腳步聲，又過了一陣，他看到了七個人。這小子神了！離這么遠(yuǎn)都能聽到，而且還知道來了幾個人。</br>
    二人在樹上屏住呼吸，靜靜的看著下面一行偽軍。七個人沒什么隊形，三三兩兩的擁在一起。其中一個抽完最后一口煙，丟掉了煙頭，還不忘把煙灰踩滅。他們走得很慢，有一個人打了個哈欠，其余的也跟著打起來。</br>
    這伙偽軍沒在樹下停留，只是路過，朝東邊走了。</br>
    “他們走了，嘿嘿。”小兵輕聲道。</br>
    “噓——”馮輝說，“他們還沒走遠(yuǎn)，你聽，有聲音。”</br>
    “那不是他們。”小兵忽然爬起來，跳到另一根樹枝上，動作十分敏捷，他伸手一抓，胳膊往回一收，一只鵪鶉出現(xiàn)在馮輝面前。</br>
    好小子，果然是獵戶出身！</br>
    小兵欣喜若狂，許是動作幅度稍大了些，腳下樹枝斷裂兩半，小兵也重重的摔了下去。</br>
    “江……”“童”字還未喊出，馮輝猛然意識到偽軍還未走遠(yuǎn)，他聽見有腳步聲朝這邊跑來。他想下去扶起小兵，已是來不及，七個偽軍已將小兵團(tuán)團(tuán)圍住。</br>
    小兵如受驚之鴻，人在受驚的時候會本能的尋找能夠幫助自己的人，小兵也是這樣。他抬頭找馮輝，馮輝忙給他打手勢，叫他不要暴露自己。小兵還算聰明，馬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里的鵪鶉，它還活著。</br>
    “你是哪個村的？這么晚了在這兒干嘛？”偽軍隊長問。</br>
    “俺是楊莊村的，俺來，俺來抓鵪鶉。”他晃了晃手里的鵪鶉，“俺爹病了，需要鵪鶉入藥，俺在這兒守了一晚上了，這不，才抓到。”</br>
    “隊長，他不會是八路派來的吧？”他們當(dāng)中有人問。</br>
    我的乖乖——馮輝在樹上感嘆——幸虧隊長囑咐了換掉軍裝，否則小兵就被識破了！</br>
    “你傻啊！”旁邊的人說，“就他？還沒你槍高呢，怎么可能是八路？我看咱還是抓緊去村里抓人吧，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br>
    “還抓啥啊。”有人說，“這不就是個現(xiàn)成的嗎？隊長，你說呢？”</br>
    偽軍隊長端詳著：“現(xiàn)成是現(xiàn)成，可會不會……太瘦了？”</br>
    “不會！瘦啥啊！再說了，皇軍不是說了嗎，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都要抓，要不同的人！這就可以了，就他吧，把他抓回去！”</br>
    其他人也響應(yīng)著：“就是啊隊長，就他吧，我們都累了，早點抓回去早點睡覺吧！”</br>
    隊長點頭：“嗯，帶回去！”偽軍五六只手伸向小兵，有的抓他的衣領(lǐng)，有的抓他的胳膊，還有的去搶他手里的鵪鶉。</br>
    怎么辦？馮輝心想：小兵手里沒槍，小小身板兒恐怕也打不過這七個人，我現(xiàn)在還沒有暴露，跳下去救小兵？可是自己一個人如何能打得過七個人？還要帶個孩子逃脫！要開槍嗎？不，絕對不行，我的槍聲恐怕會引來敵人的援軍，到時候只能被他們包餃子！要是有一支他們的槍就好了，即使開了槍，遠(yuǎn)處的援軍也會以為是自己人開槍的。</br>
    馮輝心里嘀咕著，小兵也沒閑著。薅領(lǐng)子拽胳膊也就罷了，還搶俺的鵪鶉！那是給俺隊長的！還給俺！——他想著，身上就有了強大的動力，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真就把鵪鶉搶了回來。</br>
    “嘿！你個小兔崽子！”有人拿*打他，小兵靈敏一躲，趁那人不備，一把奪過了槍，閃電般的往樹上一扔，馮輝接住了槍，上膛、瞄準(zhǔn)、開槍，還沒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四個偽軍已經(jīng)倒在地上。</br>
    “輝哥，打這個！”小兵喊著，用力拍了一下離他最近的偽軍，激怒了他。偽軍拔腿就追，樹上的馮輝扣動扳機，撂倒了他。</br>
    只剩兩個了，這兩個大有逃跑之意。馮輝開槍，“砰！”又倒下一個。只剩下偽軍隊長，他向西邊倉皇逃去。小兵緊緊的追了去。</br>
    馮輝不敢貿(mào)然開槍，小兵距離偽軍隊長太近了，這時候開槍很容易誤傷。他不放心小兵，慌忙從樹上爬下來，朝西邊跑去。</br>
    這邊的小兵腿腳靈活，眼看就要追上偽軍隊長，他飛起一腳勾住偽軍隊長的小腿，對方“哎呀”一聲被絆倒在地。小兵借勢騎在偽軍身上，一手拿著鵪鶉，一手在偽軍臉上身上一通亂抓，偽軍隊長“嗚哇”亂叫，空有一桿槍，卻派不上用場。</br>
    馮輝借機趕上，扣動扳機，打死了偽軍隊長。</br>
    “嘿嘿嘿，好刺激啊，輝哥！”小兵站起來，提著鵪鶉在馮輝眼前晃晃，“它還活著呢，新鮮的！”</br>
    “你還笑！”馮輝拍著小兵的腦袋，“你惹禍了！回去看隊長怎么收拾你！”</br>
    “噓，別吭聲！”小兵側(cè)耳傾聽，輕聲說，“有人來了，至少有幾十人！”</br>
    馮輝拉起小兵：“那還愣著干什么！跑啊！”（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