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小野貓(七)
洛檸原本在玩著手機, 聽他這么說, 終于把注意力從手機上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蹙眉:“你說什么呀?”
鐘深今日穿的是黑色的西裝,白襯衫, 領(lǐng)帶是洛檸上次送給他的, 斜條紋, 低調(diào)的顏色;因著剛剛的情緒外泄,鐘深此時仍舊有些不適。
他問洛檸:“那你今晚想住哪兒?”
洛檸放下手機。
前面的司機兢兢業(yè)業(yè)地開著車,不敢聽不敢看。
洛檸脫掉鞋子,紅色長裙下一雙修長雪白的腿沒有穿襪子, 她著意伸直了腿,搭在鐘深的西裝褲上, 蹭了蹭,笑:“當然是你那里呀?!?br/>
鐘深說:“下去。”
“我偏不。”
洛檸眼睛彎彎,見他不為所動, 反而更加放肆;又往前貼了貼,她著迷一樣地看著鐘深的臉;鐘深沒有直視她的眼睛,下頜線冷硬,哪里還有平時笑的模樣?
洛檸貼上去, 撒嬌:“鐘深呀,你今天怎么回事?。吭趺催@么不通人情呢?”
“不通人情?”鐘深笑了笑,捏著她興風作浪的手, 問:“那你覺著什么算通人情?”
說到后來, 聲音低下去;鐘深剛想推開她, 洛檸叫了一聲,委委屈屈的:“你弄疼我了?!?br/>
鐘深松開手。
洛檸說:“我好不容易回來,這么久了,你就不想我?”
她故意撩撥,兩人本來就是相互取悅;洛檸放得開,膽子也大,沒過多久,前排的司機聽到鐘深略帶低啞的聲音:“回家?!?br/>
司機立刻變道。
洛檸不知道鐘深今天的糟糕情緒到底怎么回事,她也懶得去思考。
她有一萬種可以用來對付鐘深的方法。
上上策就是睡他。
如今鐘深在明京的房子自然不會再是當初的小公寓,洛檸連晚飯都沒有吃;洛檸來鐘深這邊房子的次數(shù)不多,但最喜歡頂層小閣樓的房間,處處鋪著毛絨絨的地毯,玩偶,書籍,洛檸覺著今天的鐘深有點粗魯,沒幾下,推開他,皺眉:“疼。”
鐘深臉色仍舊沒有好轉(zhuǎn),看洛檸嬌里嬌氣受不了的模樣;他單膝跪在毛毯上,捏著洛檸的臉,問:“這就疼了?”
洛檸努力伸直腳尖,毫不客氣地踢了鐘深一腳;鐘深壓著她的胳膊,看了她一陣,終于站起來。
洛檸說:“今天晚上我睡在哪里?”
還真是沒心沒肺。
這個節(jié)骨眼上問出這種話,鐘深穿好睡衣:“你想睡在哪兒?”
剛說完,洛檸笑瞇瞇地蹭上來,自身后抱住他:“當然是你房間呀?!?br/>
“不嫌疼了?”
“不呀,”洛檸捏著他的手腕,勾著他脖頸;她頭發(fā)長長了不少,只是發(fā)尾仍舊有點泛黃,垂在胸口、肩膀,發(fā)尖掃過他的手腕,眼睛亮晶晶,“那你不要動了,換我自己來好啦?!?br/>
鐘深的一腔火氣都被她一句話輕輕巧巧壓下去半截。
不知死活。
以前的鐘深這么點評尚稚氣的洛檸,如今他依舊可以拿這個詞來點評她。
十幾歲時的洛檸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才敢那樣肆意地招惹他;現(xiàn)在的洛檸是精準地知道他每一處要命的點,多了幾分有恃無恐。
等到洛檸玩夠了心滿意足地睡覺,鐘深才起身。
洛檸還沒陷入沉睡狀態(tài),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去哪兒呀?”
“衛(wèi)生間?!?br/>
洛檸終于松開手,呢喃一句:“那你快去快回呀?!?br/>
抱著被子,腿搭在上面,她這次是真累了,眼睛都沒睜開。
鐘深換好襯衫,走出去;集團將在下周召開新的董事會議,他需要在這個時候得到梁雪然手中的選票。
確認自己此時穿著妥當之后,鐘深坐在書房中,發(fā)出視頻通話邀請。
半分鐘后,對方接受。
大屏幕上,鐘深清晰地看到梁雪然頭發(fā)濕噠噠地站在屏幕前,一臉嚴肅的魏鶴遠坐在她身后,正在給她吹頭發(fā)。
鐘深笑了:“魏先生真有閑心啊?!?br/>
因著先前的事情,魏鶴遠對鐘深的觀感并不好;他冷著臉,頗為高冷地應(yīng)一聲。
梁雪然推開他的手:“等下再吹,我和鐘深有正經(jīng)事要說?!?br/>
“頭發(fā)吹不干會感冒,”魏鶴遠不悅,“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br/>
梁雪然無奈地朝著鐘深攤手。
聊完了董事會的事,魏鶴遠也吹干了頭發(fā);梁雪然好奇地問鐘深:“檸檸呢?”
鐘深說:“睡著了。”
放好吹風機的魏鶴遠抬頭看鐘深,臉上終于不再是那種“你個小妖精還有多少花招”的表情。
梁雪然說:“你和洛檸這都兩年了吧,怎么還沒有更進一步?這進度條有點慢啊。”
面對著這樣明顯的調(diào)侃,鐘深嘆氣:“郎有情妾無意,名不正言不順?!?br/>
梁雪然從他神色中窺出不對勁來:“怎么?吵架了?”
“我倒是希望她能和我吵,”鐘深說,“吵不起來?!?br/>
洛檸能意識到他生氣,如果她心情好,立刻就會搖著尾巴一樣過來哄他,親到他沒有脾氣;但若是她也不開心,十天半個月不理他也是常事。
沒心肝的小東西。
永遠喂不熟的小野貓。
鐘深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檸檸的前未婚夫訂婚,她明天要去婚禮現(xiàn)場?!?br/>
梁雪然終于明白了,原來是醋了。
回頭看一眼大醋壇子,梁雪然笑吟吟地安撫他:“說不定檸檸是有苦衷呢。”
“她不是那種人,”提到洛檸,鐘深有些無奈地笑了,“她從來都不會受人制約?!?br/>
這點倒是真的。
梁雪然還真的沒見過比洛檸更瀟灑的人。
魏鶴遠不滿意妻子同疑似前情敵多聊:“然然,小蛋撻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這句話果然是殺手锏,梁雪然同鐘深說了再見;魏鶴遠關(guān)掉視頻通話,轉(zhuǎn)過身,去了嬰兒房。
魏鶴遠堅持要讓孩子從小就養(yǎng)成分床睡的好習慣,雖然小蛋撻還沒到半歲,已經(jīng)開始被迫“獨立”。畢竟從一開始選擇的就不是母乳喂養(yǎng),晚上夜哭,也會有專門的月嫂來喂奶哄睡他。
在照顧小崽子方面,魏鶴遠信奉的第一原則就是堅決不能讓妻子累到。
小蛋撻的確醒了,剛剛喂過奶粉,睜著一雙黑葡萄樣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自己媽媽;梁雪然親親他軟軟的小臉頰,小蛋撻的手小,一點點,抓住媽媽的手指,笑起來。
逗了一陣小寶寶,魏鶴遠才開口:“鐘深——”
“指天發(fā)誓,他真的在很認真地追求檸檸,”梁雪然笑,“我都和你說過好多次啦,一開始鐘深的確是提過商業(yè)聯(lián)姻,但真的也只是基于利益的建議啊?!?br/>
魏鶴遠毫不留情地說:“追個女孩追成炮友關(guān)系,也真夠沒用。”
梁雪然看著小蛋撻在打哈欠,她抽出手指,親親自己的小崽崽。
她站起來,笑著對魏鶴遠說:“你可別說這種話,當初你不是也這樣么?”
魏鶴遠面色坦然:“我升級比他快?!?br/>
可不是么?不到一年時間,魏鶴遠成功晉升為丈夫,以及孩子他爸。
現(xiàn)在鐘深和洛檸還停留在約約約的層面上。
“我和檸檸不一樣,你和鐘深也不一樣,”梁雪然想了想,告訴魏鶴遠,“檸檸她……有一點點情感缺乏?!?br/>
魏鶴遠低頭看她。
梁雪然想了想,告訴他:“當初我會再接受你,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一直心里有你;但檸檸不一樣,她心里面沒有鐘深,她只在乎自己。倒也不是自私,她天生的不會察覺到這種感情?!?br/>
缺乏同情心,不會感同身受。
洛檸太冷靜了,她永遠都知道自己怎么做能得到最好的東西,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讓她自己過的更舒服。
洛檸給她做了兩年的助理,梁雪然對她的脾性也了解的差不多。
小蛋撻睡著了,梁雪然抱住魏鶴遠,她個子不夠高,夠不到他的唇;魏鶴遠自覺地微微彎腰,好讓小妻子能夠心滿意足地摟住他脖子,送上一個親親。
梁雪然總結(jié):“所以呀,鶴遠哥,你不要再吃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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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檸一覺睡醒,鐘深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她打著哈欠穿衣服下床,離請柬上的時間還差一段時間;洛檸也不著急,慢吞吞地挑小禮裙,化妝……等抵達請柬上地點的時候,恰恰好趕上婚禮開始。
當年明京高官權(quán)貴落馬不少,幸存的這些人家一個個夾緊了尾巴做人,這兩年也低調(diào)了不少;洛檸打量著周遭婚禮現(xiàn)場的布置,不由得感喟一聲幸虧自己當時沒和陸清把這么個婚約繼續(xù)下去。
她那時候還打算在海島上舉辦婚禮呢。
看來陸家近兩年也不太行,迎娶安甜那么個千金大小姐,竟然也只是在這樣的地方。
婚禮還沒開始,洛檸跟著指引坐下;好巧不巧,旁邊的位置就是鄭蝶。
鄭蝶今天身邊沒有那個熊孩子,但看到洛檸之后,仍舊是震驚地手一縮。洛檸對她毫無興趣,慵懶坐在她旁邊的空位置上,難的主動開口說話:“好巧。”
“……你怎么來了?”鄭蝶低聲問,她很快想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大吃一驚,“你該不會是想攪黃安甜的婚禮吧?”
洛檸如同看一個智障看著她:“我還沒那么不要臉?!?br/>
摩挲著包里面的手機。
洛檸起初并沒有來觀摩陸清婚禮的打算。
對她來說,陸清這個前未婚夫的地位其實并不比路邊一株野草強多少,當初兩人的事情一拍兩散,洛檸也發(fā)表不了什么想法。當初她爸媽已經(jīng)算得上是畏罪自殺了,陸家人除非是豬油蒙了心,堵了眼睛,才會繼續(xù)把這門親事繼續(xù)下去。
沒有利用價值了。
至于陸清和她曾經(jīng)的死對頭安甜結(jié)婚,洛檸心里面也沒什么想法。
反正娶誰不是娶嘛,在明京里面,洛檸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倒是有不少真正的敵人。
反正她又不喜歡陸清。
兩天前,安甜給她打了電話,說婚禮請柬已經(jīng)送到洛檸家中了,誠摯地邀請洛檸參加她的婚禮。
在洛檸明確表示自己沒有絲毫興趣之后,安甜笑了:“那你對鐘鳴的死也沒興趣嗎?”
洛檸眼皮一跳。
鐘鳴落水身亡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就是鐘深。
一家便利店的攝像頭清楚地錄下兩人在大街上的爭執(zhí)、肢體沖突。
當鐘鳴溺亡之后,這段錄像也被翻了出來;因為這錄像,直接把鐘深列為目標嫌疑人——誰都知道這一對孿生兄弟并不和睦。
雖然是雙胞胎,但一個從小就長在梁老先生膝下,另一個在原生家庭中,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交際。
當初都在傳,是鐘家父母想要認鐘深回去,鐘深嫌棄鐘鳴擋了自己的路,才會對自己的親哥哥痛下殺手。
他們都不知道,就在鐘鳴落水身亡的前一個月,他曾經(jīng)在醉酒后妄圖染指洛檸,被鐘深生生踢斷了兩根肋骨。
洛檸咬著手指,沒有理會鄭蝶的目光。
安甜說,她手上有鐘深最想銷毀掉的東西;具體是什么,她沒說,但洛檸聽她的口氣,和當初鐘鳴落水有關(guān)。
洛檸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時間到。
新娘子穿著美麗的婚紗,手捧著潔白的百合,微笑著走過紅毯,走向正中央燈光璀璨的地方。
洛檸瞇著眼睛看了看陸清,覺著后者似乎比之前胖了不少;沒有那種玉樹臨風的少年感了,乍一看上去,和普通人沒有多大區(qū)別。
陸家老爺子退休之后,陸清的父親一直升不上去,他們?nèi)嗣}漸漸凋零,如今已經(jīng)遠離了明京中心,成為了邊緣性人物。也難怪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和安甜結(jié)婚,畢竟安甜家里還有個近期很得勢的哥哥。
前期洛檸在這里坐立難安,她知道安甜的目的,無非是在她面前耀武揚威最好在秀個和陸清的恩愛;讀書期間人人都知道安甜倒追陸清癡心不改,偏偏陸清最后和洛檸訂了婚。
按理說,洛檸不可能會來這里白白受她的委屈。
但偏偏她還是來了。
洛檸也覺著自己莫名其妙。
就像現(xiàn)在,安甜故意把她安排在昔日的朋友中央,無論怎么劃線基本上都是和洛檸有過節(jié)的人。滿桌的人看看洛檸,皆和好友心領(lǐng)神會的一笑。
安甜可太狠了。
洛檸面無表情地想。
她的確受不了這些人看落敗者的眼神。
婚禮結(jié)束,新郎新娘挨桌敬酒過來,一直到了洛檸這桌,陸清終于看到了洛檸,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手中杯子里的酒傾斜灑出來,澆到褲子上也好似沒有察覺,失神地盯著她看。
他旁邊的安甜仍舊保持著優(yōu)雅知性的笑容:“檸檸,好久不見,真是越來越漂亮了?!?br/>
安甜挽住陸清的胳膊,一只手舉著酒杯,同陸清一笑:“傻站著做什么呀?快敬酒啊。”
陸清如大夢初醒,笑了笑,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洛檸,捏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旁邊人都等著看好戲。
雖然都沒有說話,但心里面已經(jīng)把洛檸劃到“干擾新郎新娘”這一派里。
當初洛檸和陸清訂婚的時候有多風光,現(xiàn)在就有多么狼狽;脾氣糟糕的前女友來大鬧婚禮啊,這得多沒腦子多沒有眼力見兒才能感觸這種事情來?
對洛檸的反感越多,對安甜的同情酒越重。
洛檸面色如常:“祝你們新婚大吉,白頭偕老?!?br/>
她仰臉,剛想把那杯酒喝進去,猝不及防,一雙手自背后伸出,從她手中溫柔而堅定地奪走杯子。
洛檸神色怔忪。
黑衣黑褲的鐘深站在她身側(cè),一手攬著她肩膀,另一只手舉著酒杯,微笑著對陸清說:“抱歉,檸檸最近身體不舒服;這杯酒,我替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