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小野貓(四)
洛檸被他一句話噎住, 一時間沒想起來反駁他的話,悻悻然:“我只是做我本職工作而已。”
鐘深笑了笑, 沒說話。
他喝完了水,終于打開了洛檸遞過來的密封袋;里面不過薄薄幾張紙,鐘深捏在手里,走到書桌前, 也沒坐,俯身, 一手按著紙張上部, 一手簽下自己名字。
洛檸看不清也無意窺伺他在上面寫了什么,反正她對這樣的事情毫無興趣;比起來那幾張“機(jī)密合約”,她對持筆的手更感興趣。
洛檸有個叔叔在體制內(nèi),能輕而易舉根據(jù)身份證號碼查閱一個人登記過的酒店;也因?yàn)檫@個,饒是洛檸先前對這個酒店興致勃勃, 卻也不敢真的和鐘深來開房。
她倒是無所謂,父親就她一個女兒, 下不了多重的手;可假如被家里人知道鐘深吃了她,那可不是一般的事了。
鐘深手指很長, 洛檸還知道他身上被襯衫遮住的地方有不少疤;有些能看出來是刀傷, 有的像是被煙燙出來的, 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她辨認(rèn)不出。
洛檸還在出神, 鐘深已經(jīng)走了過來;他捏著重新裝好的檔案袋, 在洛檸面前晃了晃:“回神。”
洛檸接過來, 剛想走,又被鐘深拽住手腕:“去哪?”
“當(dāng)然是回華城復(fù)命啊,”洛檸說,“你簽完字,我也該回去了。”
“那是個補(bǔ)充協(xié)議,梁雪然如今也不在國內(nèi),你沒必要這么著急拿回去。大晚上來回折騰,你不嫌累?”
“還好吧。”
鐘深皺眉:“白天沒好好睡覺?”
洛檸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
休假的時候,她生活作息一直不怎么樣;晝夜晨昏顛倒,困了就睡,醒了就覓食。
洛檸溜達(dá)著想走,鐘深不肯放人了,從她手里把她當(dāng)寶貝一樣放起來的密封袋抽走:“去睡覺,乖點(diǎn),睡醒了再還給你。”
洛不樂意:“強(qiáng)取豪奪啊你!”
“哪有?”鐘深如同聽到什么笑話一般,居高臨下看她,“我有權(quán)處置這份文件。”
說不過,洛檸變了招數(shù);她笑吟吟地拽著鐘深的一角襯衫,眉頭微挑,眼睛中閃著光:“鐘先生什么意思?哪個睡?”
“好好躺在床上一句話一個動作也沒有的睡。”
洛檸頓感索然無味。
她放下手,毫無顧忌地當(dāng)著他的面,慢吞吞剝干凈,踩著拖鞋去衛(wèi)生間。
等洛檸裹著浴衣出來時候,鐘深已經(jīng)關(guān)掉了主燈,只留幾盞小燈;她剛剛隨意丟在毛毯上的衣服也被撿起來,仔仔細(xì)細(xì)疊好,放在一旁柜子上。
洛檸踏入臥室。
鐘深已經(jīng)躺好了,旁邊讓出一個枕頭來,涇渭分明,閉著眼睛,瞧不出來是真的睡熟來,還只是在假寐。
輕手輕腳掀開鐘深的被子,洛檸剛想鬧騰,手腕就被人攥住。
鐘深沒睜眼:“別鬧。”
洛檸說:“只是在睡覺而已。”
“那能否解釋一下,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不行?”
鐘深終于睜開眼睛看她:“你瘋了?一整個白天沒睡覺,凌晨又過來,真當(dāng)自己是變形金剛?”
洛檸拿出激將法:“沒有耕壞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鐘深冷笑一聲,捏了捏田地。
洛檸皺眉,咬著牙。
鐘深收回手:“老實(shí)點(diǎn),你還當(dāng)自己是十幾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出去逛逛。”
洛檸嘟囔:“我最不愿意的就是和直男一起逛街。”
這一句話似曾相識。
以前洛檸愛好除了撩撥鐘深,就是買買買;鐘深在購物方面并不能起到什么建設(shè)性的意見,唯一的作用就是拎包。
明京不比華城,這還是多年之后第一次返回;洛檸閉上眼睛,松開抱住鐘深的手,轉(zhuǎn)過身去,剛想往外再挪挪,卻被鐘深一把摟回去。
沉默半晌,洛檸終于發(fā)問:“那你不做什么羞羞事干嘛要開情人酒店?”
鐘深波瀾不驚回復(fù):“應(yīng)酬比較晚,這里離的近。”
想想也是,洛檸今天下午無所事事,鐘深自然沒有她那么咸魚。
洛檸往他身上嗅了嗅。
沒有酒氣。
鐘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喝過酒了。
洛檸仔細(xì)想想,這兩年來,鐘深還真是一次酒也沒沾過,至少她沒發(fā)現(xiàn)過。
洛檸也不在這種事情上糾結(jié),看了看肩膀上的傷口;早晨咬出來的小牙印,現(xiàn)在結(jié)了痂,薄薄一層;鐘深誤以為她又要動手動腳,面色不悅地把她手拍下來:“別鬧。”
力氣并不大,手背也沒發(fā)紅。洛檸看到傷口,良心終于有了絲愧疚:“真不用我?guī)湍悴了帲俊?br/>
“不需要,每次都被你咬,習(xí)慣了。”
說到這里,鐘深側(cè)眸看她:“改天得帶你去打個狂犬疫苗試試,動不動就咬人,你也不屬狗啊。”
洛檸還想還嘴,但倦意襲來,她打個哈欠,心想著暫且放過他,明天再開始收拾,拽著他,縮成一團(tuán),睡了過去。
洛檸計劃次日就回華城,可惜鐘深陰險狡詐,在她醒來之前就藏好了密封袋;波瀾不驚地吩咐她:“我的生活助理今天病了,你臨時替她做一些工作。”
洛檸極其不滿意:“我是輕云的員工,服務(wù)的也是梁總,和你沒有一毛錢關(guān)系。”
“梁小姐已經(jīng)同意把你借給我,不信你可以打電話;”鐘深看眼時間,“不過,這個時候,她應(yīng)當(dāng)在和魏先生一起,不方便打擾她吧?”
這話說的倒也是。
梁雪然指派給她的任務(wù),沒完成也就算了,在上司休假的時候再打電話過去問……很不好。
洛檸可沒有當(dāng)電燈泡的習(xí)慣。
她撐著臉頰,問鐘深:“梁總真是梁老先生的親孫女啊?”
鐘深對著鏡子,慢條斯理地打好領(lǐng)帶:“我沒看檢測報告。”
他這話說的隨意,洛檸卻壞心眼地笑了:“當(dāng)初你可是‘童養(yǎng)夫’啊。怎么?梁老先生最后沒舍得把孫女嫁給你?”
鐘深早就習(xí)慣了她這樣的說話方式,平平淡淡:“梁小姐另有天地。”
洛檸說:“我之前還聽過八卦,說你曾經(jīng)追過梁總。”
說這話的時候,洛檸仔細(xì)觀察鐘深臉色,見他臉上沒有一絲波動,驟然醒悟:“你那時候該不會也是為了——”
“別忘了,檸檸,你那時候已經(jīng)和人訂婚,”鐘深借著鏡子看她,睫毛濃而長,“我是一個商人,商人只關(guān)心利益如何最大化。”
洛檸不再說話。
她仰臉看向鐘深,第一次有了“這個人原來已經(jīng)變了”的感覺。
其實(shí)從兩年前重逢之后,洛檸就覺出了鐘深的變化。
以前他只是言語犀利,真涉及到某些事情,還是洛檸主動求親親求抱抱,拉著他把該做不該做的事情做了個遍;如今他顯然沒有這種顧及,肆無忌憚,一轉(zhuǎn)攻勢。
招架不住的人換成了她。
洛檸想不起來明京有什么好值她懷念的,雖然土生土長十幾年,但也沒有能讓她用了感情的東西。再逛街也興致缺缺,鐘深見她打不起精神來,擱下筷子,問她:“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洛檸想了好久,回答他:“楓涇丁蹄。”
她最愛吃的一家在楓南路,開了幾十年的老店;鐘深預(yù)約訂座,不過十分鐘,便領(lǐng)著洛檸往那邊去。
洛檸倚著車窗,她還沒有休息夠,有點(diǎn)困乏。
下車的時候,瞥見幾個臉熟的人,皺眉看了半天,確認(rèn)之后,洛檸轉(zhuǎn)過臉,若無其事地走到鐘深另一邊,主動摟著他胳膊,借著鐘深,擋住自己。
她仰臉問鐘深:“這幾年,你常常來這里吃?”
“沒有,”鐘深說,“你走之后,只吃過一次。”
余光瞥見那幾個人說說笑笑進(jìn)了店,洛檸本來想著避開,可惜找不到理由說服鐘深;只好摟著他胳膊,慢吞吞地往前走,企圖拉下一段距離。
往日里她走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今天這么安靜,有些異常;鐘深訝然看她:“怎么今天這么乖?”
洛檸說:“腿疼。”
鐘深沉默片刻,安撫般,手輕輕地覆蓋住她手背:“那我下次輕點(diǎn)。”
他放緩步子。
洛檸心里估摸著幾個人應(yīng)該上去了,這才松口氣,跟著鐘深上了貴賓專屬電梯。
不同普通客人,這個電梯里的人很少,接引的侍應(yīng)生貼心地按下樓層,電梯即將關(guān)閉的時候,突然有個胖乎乎的小男孩闖了進(jìn)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水槍,惡作劇一樣,故意舉起來,往洛檸身上呲水。
猝不及防中招,洛檸皺眉,伸手擋了擋;水很涼,部分濺到她臉上,激的她下意識叫了一聲,打個寒噤。
鐘深及時擋在她面前,又被熊孩子連懟兩下。
電梯里的侍應(yīng)生先前沒遇到這種情況,這一下被嚇壞了,蹲下身體,問熊孩子:“小朋友——”
話還沒說完,又被熊孩子舉著水槍懟了一臉?biāo)?br/>
熊孩子咯咯咯笑的像是烏鴉叫,又像是憋了好幾天終于下出蛋的老母雞。
剛試圖拿水槍瞄準(zhǔn)洛檸,卻被鐘深一手攥住水槍,還沒氣到大吼大叫,鐘深另一只手已經(jīng)搭在他頭上,按住他頭頂。
鐘深彎腰,同憤怒的小胖子直視。
鏡片后桃花眼一派溫和,他溫柔地微笑:“乖一點(diǎn),向姐姐道歉,不然把你腦袋擰下來當(dāng)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