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小野貓(一)
陽光安靜灑落一地, 華城再普通不過的一間小公寓中, 桌上玻璃瓶中的玫瑰花已經(jīng)有了漸漸衰敗的趨勢,而它粗心的主人仍舊沒有記得要把她丟掉。
一張足以容納四個成年人的床上,少女仍舊陷在沉睡之中, 身上不過蓋了一層薄薄的玫瑰紅毛毯,一條腿露在外面, 腳趾甲上做了精細的繪畫, 有的是玫瑰,有的是小鳥, 十個圖案, 沒有一個重樣的。
地板上遺棄了不少使用之后的小雨衣,亂七八糟地丟著,還有些用過的濕巾/包裝紙。
旁側(cè)的男人先她醒來,確認懷中女人尚在之后, 才伸手取了眼鏡戴上。
朦朧的世界在戴上眼鏡后回歸清晰,鐘深俯身,看了幾眼懷中的少女, 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他剛想去拿旁邊的襯衣,細而白的胳膊便自動地伸過來, 自后面攬過來,聲音猶帶著濃濃的倦意:“干嘛呀你?這么早就走?”
鐘深平靜地回答她:“下午兩點有場會議?!?br/>
“現(xiàn)在幾點了?”
“八點?!?br/>
洛檸沒放手, 猶如一尾靈巧的魚, 纖細干凈的手移到他胸膛處, 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 輕輕地笑了:“那你著什么急?”
洛檸天生的發(fā)色淺,柔軟蓬松;鐘深領(lǐng)教過不少次她惑人的能力,盡管他年長她四歲,卻仍舊抵抗不住她的誘惑。
譬如現(xiàn)在。
理智告訴鐘深,應(yīng)該抽身離開;從華城到明京需要時間,閱讀相關(guān)報告也需要時間……
時間十分珍貴,但他卻沉溺于此時的溫柔鄉(xiāng)。
在某些事情上,兩人天然的合拍和默契;洛檸顯然已經(jīng)從他的動作和神態(tài)中窺出他所做的決定,自動自主地去拿小雨衣,然而鐘深比她更快一步動作,直接按倒,氣的洛檸咬牙切齒:“你做什么呀?”
洛檸的生母是南方人,吳儂軟語,聲調(diào)溫柔,說話時也溫柔,總是帶不起兇巴巴的調(diào)子;鐘深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明明在發(fā)脾氣卻也兇狠不起來的模樣,輕輕笑,呼吸已經(jīng)不穩(wěn):“做你喜歡的事?!?br/>
洛檸沒提防這男人如此惡劣,嗚嗚咽咽好幾聲,鐘深終于肯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只是仍舊俯身,笑著問她:“要不要給我生個孩子?”
洛檸說:“我才不給狗生孩子?!?br/>
哪怕被鐘深弄的再狼狽,再意亂情迷,她猶是這么一副模樣;半瞇著眼睛,手指抵著他的臉頰,頰邊梨渦淺淺:“鐘深,你可別忘了咱們倆關(guān)系。”
等到徹底結(jié)束,已然到了九點。今天洛檸休息,懶懶散散地縮在被窩中;鐘深原本打算就此離開,但實在看不慣她臥室里一團糟的模樣,挽起襯衫袖子,開始收拾整理。
洛檸從頭發(fā)絲到腳趾都透著舒爽,臉頰潮紅,漫不經(jīng)心地說:“你還真是一點兒也沒變?!?br/>
一句話淺淺攪亂回憶的波,先前在明京時,他尚在讀大學,每每同洛檸私會,親熱之后,都會挽起袖子,仔仔細細地把她房間里的東西整理好。
全因洛檸有個要了命的毛病,被家里人慣壞了;但凡是她自己的東西,說什么都不肯讓別人觸碰。
曾經(jīng)有個新來的傭人不知道她的脾氣,擅自整理了她的東西;洛檸知道以后,讓人把臥室里所有的家具擺設(shè)全部丟了出去,換成新的。
而鐘深是她唯一一個不曾排斥的人。
只是如今,改了天地,洛家的資產(chǎn)全部遭到查封,她再也不是那個嬌縱任性的小公主;而昔日里被權(quán)貴子弟嘲諷“看家狗”的鐘深,一躍成了百梁集團絕對控股者,身價不可計數(shù),炙手可熱。
鐘深什么都沒說,或許是懶的說。
洛檸自認為從來沒有看清楚鐘深內(nèi)心的想法,這個從泥溝里一點點爬出來的男人,壓根就不是她這個段位能猜透的。
偏偏她還真的上了手。
恍惚間,鐘深已經(jīng)彎腰,將那支枯敗的玫瑰花拿出來,問:“什么時候買的?”
洛檸打個哈欠,倦意濃濃:“同事送的。”
鐘深收緊手,脆弱的玫瑰花枝應(yīng)聲折斷;他輕描淡寫地問:“哪個同事?”
“你管這么多做什么?查戶口嗎?”洛檸手指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鐘深垂眸,掩下陰郁,輕笑:“怎么可能?!?br/>
話這么說,他將玫瑰□□直丟進垃圾桶中,臨走前,不忘把垃圾也帶了下去。
洛檸平躺在大床之上,縮成一團一團,拿毛毯將自己全部地包裹起來。
房間中寂靜無聲,旁側(cè)的手機震動一下。
是梁雪然發(fā)來的消息,要她的通訊地址,等下給她越洋寄一些紀念品回來。
洛檸為梁雪然做了兩年的助理,對待這位年紀比她還小的上司頗為欽佩;如今梁雪然新婚,尚在度蜜月,在這個時候仍舊會給幾個助理寄同樣的小禮物,實在是貼心的令人心動。
洛檸回復完梁雪然,原本還想去浴室中再度清理一遍,但她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腰腿腹部都是鈍鈍的疼痛,不得不側(cè)躺在床上,手指捂著腹部,慢慢地等著緩解過去。
其實倒也不怪鐘深粗魯,她貪吃的時候,總是會錯誤地估計自己的承受能力??傁胍玫礁啵瑓s忽略了身體的不適。
在這個晴朗的休假日,朦朧中睡去,洛檸恍然間夢到同鐘深重逢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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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的洛檸生活頹靡,四處游蕩,等她花光自己所有現(xiàn)金之后,痛苦地發(fā)現(xiàn)自己眼下極其需要一份工作,才能支撐著自己好好地存活下去。
她本身就是個得過且過的人,樂于享受當下,但顯然眼下沒什么好享受的,一個不小心,飯也吃不飽。
只能拿自己剩下的錢財租了個小公寓,同人合租,押一付三。
再整理好自己光鮮亮麗的簡歷去應(yīng)聘。
一連面了三四家公司都不太成功,最后一家倒是不錯,只是面試她的經(jīng)理在最后握手離開時候往她手中塞了張紙條,電話號碼和曖昧的言辭令洛檸幾乎作嘔;走出大樓之后,想到那個經(jīng)理光锃的額頭,惡心的連午飯也沒吃,把自己的手都洗紅了,直接奔赴了下一家。
洛檸是個終極的顏控。
她有些排斥和人的肢體接觸,不管對方是異性還是同性;相熟的人能做簡單地做到握手和擁抱,但也僅限于此。
唯一能夠和她深度交流的過的男人,相貌端正俊秀,有一雙桃花眼,戴一副金絲眼鏡,笑容溫潤。
下午面試的公司叫做輕云,近段時間頗為熱火的品牌;面試的崗位是總裁助理,薪資優(yōu)渥。洛檸本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卻沒想到竟然是總裁親自面試的她,短暫聊了幾句之后,微笑著說歡迎她的加入。
洛檸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輕云的現(xiàn)任總裁姓梁名雪然,有一雙同鐘深極為相似的桃花眼;洛檸自認為今日發(fā)揮并不好,險些以為對方要和自己來一場百合版的霸道總裁愛上我。
直到入職兩三天后,得知梁雪然疑似同那位魏先生戀愛之后,洛檸才松了口氣。
洛檸應(yīng)聘的是生活助理,因著梁雪然幾乎沒有什么禁忌事項,她做這一份工作也頗為自在。
只是華城與明京截然不同,洛檸仍舊在嘗試著融入這個氣候分明但春天極短的城市。
洛檸不喜人際交際,也不愛同人有太多的溝通;這點不管是在華城還是明京,都是一個模樣。
為了防止自己陷入更深更糟糕的抑郁情緒,她會強迫自己去一些喧鬧的場合,以提醒自己尚且活著。
找了好久,總算是在華城找到一家口碑還算不錯的酒吧;洛檸不想表現(xiàn)的太過突兀,穿了條小裙子踩著高跟鞋就去了。
為了不至于被咸魚手,洛檸特意涂了比自己皮膚要黑近三個度色號的粉底液,蠟筆小新眉配烈焰大紅唇,怎么著風塵氣怎么著來。
唇邊還拿眉筆點了顆痣,她甚至喪心病狂到想要在痣上弄根小毛毛,最終又因為技術(shù)含量太高(過于猥瑣)而放棄。
然而,半個小時后,洛檸徹徹底底地后悔了。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自己的前男友。
洛檸孤孤單單地坐在吧臺前,與她不過三米遠的位置,桃花眼金絲眼鏡的男人坐在卡座中,襯衫紐扣解開兩粒,氣質(zhì)慵懶,旁側(cè)站了個性感火辣的小美女,波濤洶涌有容乃大。
第一眼的時候,洛檸險些以為自己認錯,忍不住又看了好幾眼,終于確認,這個朝著小美女笑容溫和寬容的男人正是自己的前男友。
或者說,是被她始亂終棄的前男友。
多年未見,鐘深還是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不是洛檸吹,放眼明京,臉能有鐘深這么好看的寥寥無幾。
當初那些人雖然一直在詬病鐘深的出身,但沒有一個人會說他那張臉不好看。
早知道今晚上會遇見他,她一定會穿最美的衣服畫最野的妝!噴最貴的香水做最靚的崽!
當初拋棄鐘深時畢竟不太光彩,洛檸試圖低頭喝酒來掩蓋自己此時的心虛,自我安慰他應(yīng)當看不到自己。
偏偏在下一分鐘,余光瞥見男人從容在她旁邊落座,那個火辣的小美女沒有跟上來,只能聽到鐘深溫和的聲音:“你好?!?br/>
修長的手,推了一杯酒過來。
在面對前男友的時候,洛檸自尊心強烈到爆棚;借著魔幻的燈光,她的心里面也產(chǎn)生了個大膽的念頭——今天酒吧里這樣迷幻的燈光,再加上她驚人的妝,只要表現(xiàn)的足夠騷,鐘深應(yīng)當認不出她是那個嬌縱的小公主——
想到這點,洛檸一邊把自己側(cè)邊的頭發(fā)撩起來擋住大半張臉,一邊捏著嗓子嬌滴滴地說:“這位先生,一次五百,包夜兩千哦?!?br/>
洛檸知道鐘深的毛病。
他極度非常以及特別的厭惡出賣皮肉的女人。
正當洛檸以為自己能把他惡心走的時候,鐘深卻微微笑開了。
“挺便宜,先來一晚試一試?!?br/>
在洛檸慌亂的目光中,鐘深掐住她手腕,不允許她掙脫半分;另一只手從容不迫地取出卡,遞給她:“次數(shù)可能多了點,我多付錢,別怕。”
什么時候鐘深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洛檸一想到先前他的索求,頭皮發(fā)麻。
他現(xiàn)在口味重到隨便一個人都可以了么?
洛檸耳垂后面的皮膚仍舊一片瑩白,沒有抹上粉底液,糟糕的眼妝仍舊遮不住她眼中的光芒。
松開她手腕,大手捏著她的臉,摩挲著粉底液和她真正肌膚的邊緣線。
他的手很燙,灼熱的溫度令洛檸心悸。
只是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她太過敏感,她竟然感到鐘深的手指在抖。
男人桃花眼彎彎,終于叫出她名字:“檸檸,沒有我,你現(xiàn)在混成這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