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尸現(xiàn)(二)
橘色的暖光覆蓋在黑色的行李箱表面,卻怎么也驅(qū)散不了箱子本身透出的陰森之氣。
楊慧娟尚未清晰明了地瞧見地上的行李箱,身形先開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她如有預(yù)感般發(fā)出一聲絕望地尖叫,“啊……”,隨之身子一軟,幾欲昏厥過去。
一旁的馬月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楊慧娟這才不致于摔倒在地。
“只是一只箱子而已,你先別自己嚇自己……”
馬月芳本想柔聲安慰楊慧娟一番,可在觸及到她絕望的眼神后,一陣寒意自腳底迅速傳遍全身,令她不寒而栗。
“高明!”一聲凄厲的嘶吼沖破寂靜的長街,“我要你為女兒償命!”
“這是你們家的嗎?”馬愛國又重復(fù)了一遍問題。
逐漸恢復(fù)意識的楊慧娟勉強點了點頭。
“你最好有個思想準(zhǔn)備……”
馬愛國的話尚未說完,楊慧娟已經(jīng)歇斯底里地哭泣起來。她整個身子撲倒在面前的八仙桌上,渾不在意桌上那些已經(jīng)變質(zhì)的剩菜所散發(fā)出的異味,只是一味地捶打桌面,口中如念咒般絮叨著:“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害了你……都是媽媽的錯……”
一聲聲似是懺悔般的自責(zé),令聞?wù)邆模盥犝呗錅I。
馬愛國等待了一陣,見楊慧娟絲毫沒有停止哭鬧的打算,便自顧自地掀起了行李箱的上翻蓋,艱難地開口道:“你們辨認(rèn)一下……這是高楊嗎?”
馬月芳聞聲向著行李箱內(nèi)望去。在觸及到內(nèi)里的事物后,瞬間瞳孔放大,驚懼地失聲尖叫起來:“這孩子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呀?”
在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后,她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整個人如泥塑般呆立在場。一股炙熱的液體沖破束縛,如決堤的洪水般順著她的臉頰滾滾而下。
行李箱內(nèi)胡亂塞著一些小女孩的衣物。一顆毫無生氣、面色如土并被稀疏枯黃短發(fā)覆蓋住大半張臉的頭顱赫然混在其間。順著頭顱往下,是一具呈抱膝狀蜷曲著,已失去靈魂的幼小身軀。她正悄無聲息地沉睡在行李箱的底部。
“是她嗎?”馬愛國又確認(rèn)了一遍。
馬月芳闔上雙眼,痛苦地點著頭。而楊慧娟始終趴在八仙桌上悲傷地自責(zé)著,她沒有勇氣抬頭面對躺在行李箱內(nèi)的高楊。
彭萬里已經(jīng)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又望了眼行李箱中卷縮一團卻已無生命跡象的軀體后,對著馬愛國說:“我們得趕緊通知指揮中心?!?/p>
“先把馬家浜那兒的打撈作業(yè)停止了吧!”馬愛國提醒道,“再讓值班組過來拉條警戒帶,以防看熱鬧的閑雜人等靠近這里?!?/p>
彭萬里頷首,一邊摸索著手機,一邊向門外走去。
“這里不能待人,我們也到外面去吧!”馬愛國向八仙桌邊的二人建議道。
楊慧娟仿若未聞,繼續(xù)旁若無人地哭鬧著。相比剛才的聲嘶力竭,此時她的聲音和氣勢都弱了不少,聲嘶力竭的哭喊變成了氣若游絲的低泣,但嘴里依舊念念有詞,語焉不詳。
馬月芳瞧著楊慧娟這副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的模樣,憂心不已。她求助般地望向馬愛國。
馬愛國來到她們身邊,對著馬月芳一努嘴,口氣堅定地說道:“我們把她架出去?!?/p>
“我不走,我不走,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這里陪著我的女兒?!睏罨劬耆缡荏@的小鹿般猛力掙扎著,“我可憐的女兒啊……你怎么這么不幸……為什么死去的那個不是我呢……我要怎么活下去呀……不,你們別拉我……我不出去……我要待在屋子里……我要和高楊在一起……”
無論楊慧娟如何拼命抵抗,她終究抵不過馬愛國叔侄二人的力量,還是被硬生生地拽出了屋子。馬月芳本打算將屋內(nèi)那把破腳凳搬出來,好讓楊慧娟坐下來喘口氣??墒邱R愛國攔住了她,不讓她再進屋子去動里面的任何物品。
“你帶她回車上去吧!”馬愛國又給馬月芳分派起任務(wù)來。
“不要帶我走,我求求你們了?!睏罨劬暌幌伦庸虻乖隈R愛國的面前,“求求你們體諒體諒我,讓我再陪陪她吧!就陪她這最后一程,我也只能陪她這最后一程了……”
面對楊慧娟字字泣血的哭訴,即便是鐵石心腸者此刻也該軟化了。何況馬愛國并非鐵石心腸之人,他妥協(xié)了。
“你別這樣,起來吧!”馬愛國扶著楊慧娟的雙肩,試圖將其拉起來,“木已成舟,你再傷心也無濟于事。你要堅強起來,還有許多事需要你處理……”
楊慧娟凄楚地望著馬愛國:“高楊都沒了,我還能做什么呢?”
說罷,她身子一歪,癱軟在地上。
馬月芳趕緊上前,將其扶起。楊慧娟便順勢坐在了地上。
“三叔說的沒錯,眼下再傷心都已于事無補。你必須振作,還有好多事等著我們?nèi)プ觥!瘪R月芳不忍直視楊慧娟悲切的臉龐,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首先要做的就是替高楊申冤。她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們要協(xié)助警方,將殺害她的兇手找出來繩之以法?!?/p>
“兇手……”楊慧娟的神智瞬間恢復(fù)清明,臉上的恍惚一掃而光。她咬牙切齒地叫囂道,“兇手……是的,高明那個殺人兇手,我不會放過他的。我要為女兒討回公道,我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p>
馬月芳被楊慧娟雙眼迸射出的狠戾和決絕震懾到,心下膽寒,背上瞬間沁出一片冷汗。
馬愛國則趕緊出聲糾正道:“雖然目前種種跡象表明高楊系他殺的可能性很大,但在刑事技術(shù)人員勘驗過現(xiàn)場前,在法醫(yī)給出驗尸結(jié)果前,我們不能妄下結(jié)論?!?/p>
“這還需要法醫(yī)驗尸嗎?高楊明顯就是被他父親殺害的。他早就厭惡透了我們母女倆。他覺得高楊是累贅,恨不得她早死,這樣他就就擺脫束縛,繼續(xù)無所顧忌地豪賭,肆無忌憚地?fù)]霍了……”楊慧娟言辭鑿鑿地控訴著。
“光有作案動機不能定罪。你有證據(jù)嗎?”馬愛國神情肅然地回應(yīng)道,“空口無憑。警方辦案講究的是證據(jù),檢察機關(guān)起訴也是需要證據(jù)的,法院定罪更是離不開證據(jù)。”
一番證據(jù)論懟得楊慧娟啞口無言。
“我們耐心等待一會兒,只要我們獲得了高明作案的線索,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將他捉拿歸案,替高楊討回公道。”馬愛國信誓旦旦地承諾道。
“真的嗎?”楊慧娟狐疑抬頭,似是不信。
馬愛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馬月芳在一旁幫腔道:“放心吧!連彭所長都說我三叔是信得過的人。他說過的話一定是算數(shù)的?!?/p>
半個小時的時間內(nèi),高家逐漸熱鬧起來。首先到達現(xiàn)場的是馬家宅社區(qū)派出所的巡邏民警,他們在高家前鋪后屋分別拉起了兩道警戒線;隨后趕到的是江寧區(qū)公安分局刑科所的刑事技術(shù)人員,他們主要負(fù)責(zé)案發(fā)現(xiàn)場的刑事勘查;與刑科所的專家一起到來的還有法醫(yī),他主要負(fù)責(zé)鑒定非正常死亡者的死因;再來,就是江寧區(qū)公安分局刑偵支隊重案隊的刑警,他們會依據(jù)現(xiàn)場勘查的結(jié)果和法醫(yī)的死亡鑒定給出初步判斷,就案件還是事件給出定性;按理說應(yīng)該還有一波人,他們是浦江市公安局刑偵總隊負(fù)責(zé)偵辦重大案事件的小組成員,但是由于刑偵總隊距離馬家宅實在是路途遙遠(yuǎn),這波人一時半會兒無法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