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4)
溪閑看著她的眼睛,皎若明月,映出他的臉。
自己是為什么,要告訴她...
收回心神,他避開琴舒的眼神。
他怕再看久了,就無法自拔。
“怨靈既然是周生,那這里便是火鬼山了?!?br /> 琴舒也回過頭去,很快整理思緒。
他們的靈識在周生的記憶里。
一千年前,周生也參與了圍剿鬼族嗎。
眼前的廝殺仍在不斷,鬼族雖天賦異稟,可也不是無堅不摧。
抓走李靖雯的那只妖,究竟想做什么。
是為了引他們來到火鬼山嗎。
可為什么是他們。
她和清清、小葉子下山之前,從未聽過周生。
難道是沖溪閑或者念希來的?
“你認識嗎?”
她擰眉問他,溪閑身世成謎,難道是他失憶前認識的妖。
溪閑也想過這個問題。
雖然記不起以前發(fā)生的事,但直覺總是對的。
他與火鬼山有淵源無疑,但抓走李靖雯想引來的人,應該不是他。
從醒來到現在為止,已經過了十年。
這十年里,他走過很多地方。
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見過他。
他很確定,抓走李靖雯的妖也不認識他。
他靜靜沉思,突然想到幾個問題:“你把你在燕口城經歷的事告訴我,除去死咒以外的,仔仔細細說一遍。”
琴舒雖不明用意,但還是從頭說了一遍,省去她與晶晶和方意周旋的過程。
溪閑眸色越來越深,沉默良久,說出自己的懷疑:“或許,是有人在引導你到此嗎?”
先因為死咒,將她派去皇城,找到秦如放。
剛見秦如放,李靖雯就被拐走。
他們又馬不停蹄的來到了火鬼山。
偏偏在皇城時,秦如放還提過周生。
一步一步,在不著痕跡,誘人深入。
“難道是晶晶?它也是狐妖。”
周生是狐妖,晶晶也是狐妖。
是晶晶在背后操縱嗎。
“目的呢?”
琴舒想不通。
為何是她。
她對山下的知識僅限于書本,雖然早早下山歷練,可見過的妖不超過百數。
若論修為,她雖在地境巔峰,可也不是無敵。
她身上有什么特別的。
難道是...
她又欲喚出’唯一‘在手上劃出傷口,才發(fā)現自己如今是靈識形態(tài),無法流血。
“你的血。”
溪閑看她動作,明白意思。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琴舒身上最顯著的特點便是她的血。
“師父說我是凰血體質,所以我的血也帶有治愈的能力?!?br />
修道者自身也會發(fā)生異變,便有了各種體質。
有的體質天生修煉很快,有的體質感知明銳,有的體質就如她異樣,血會有特別的功效。
也是因這凰血體質,師父才注意到遺落在山間的她,將她抱回,悉心教導。
“你身上的封印呢?”
若是為了她的血而來,那就應該將她捉住拿去放血才對。
何故引她一路追尋線索。
不應當是這樣。
除了血,她身上的封印也很特別。
那是用極精極純的力量設下的封印之術,用來鎮(zhèn)壓極為狂暴的東西。
他看不穿里面到底封印了什么,之前在離山時他便察覺。
當時覺著不會再見,也便沒有多嘴。
再者她還有師父掌門,或許他們已經告訴過她。
“封???”
“我身上有封?。俊?br />
這封印設得極為隱蔽,融入她得骨血,隨靈力一起運轉。
她修煉這么多年,早已習慣封印在體內運轉,察覺不到也很正常。
見琴舒眼神困惑,看來她師門的人只字未提。
等等,師門。
溪閑眼神一變:“因為你是御靈宗的弟子?!?br />
對方不是沖著琴舒而來,而是沖著御靈宗的弟子而來。
琴舒一點即通。
方意,便是唐羽婉。
她知道琴舒是御靈宗的弟子,還知道謝之余。
這樣一想,溪閑的猜測便有了幾分可信度。
晶晶和方意的目的,是引來御靈宗的弟子。
然后呢。
......
思路又斷了。
“無妨,既然他們要引你入局,我們便來看看,里面藏了什么迷藥。”
溪閑也沒猜出后面的意圖。
但他們都已經走到火鬼山了,也不怕再多走兩步。
有他這句話,琴舒覺得安心許多。
忍不住側目望他,心跳頓時快了幾拍。
既然幕后之人想讓他們瞧見周生的記憶,他們便尋個透透徹徹。
周遭的景象一直在變,他們看到的都是以周生的視角。
很快,鬼族的尸體被堆到一起,身體上有不同程度的窟窿。
溪閑越看越覺得心頭郁結。
人族、妖族還有修道者的首領位列前方。
琴舒看見了掌門,不,千年前的徐行,還只是位長老。
這場剿滅鬼族的戰(zhàn)斗,其他三族都聚集了精英,意在斬草除根。
修道者站在最前方,以御靈宗為首的仙家弟子居高臨下。
“都燒了?!?br />
開口的是前任御靈宗掌門花浪,此役之后他便卸去掌門之位,潛心修煉,最后坐化于寢殿。
此令一出,修道者便齊齊動用火系法術,妖族和人族也在一旁輔助。
小山丘般高的尸體,燒了十天十夜。
他們雖然只看得到景象,可目睹那些軀干逐漸扭曲,甚至還有鬼族尚未咽氣,活生生被焚燒,最后變成一灘灰土。
溪閑心尖一緊,捂住嘴,一口腥甜含在嘴里。
他想壓制,卻溢出更多的血。
嘴角,指縫全是血。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也在灼燒,封印快要解除的感覺重新涌來。
身體也止不住顫抖。
血海,尸山。
他恍惚中看見一個人站在面前,那人很高,他要仰頭才能與之對視。
那人的手心很溫暖,落在他的頭上,似乎在低語什么。
他的五識越來越弱,最后只剩黑暗。
這種感覺很熟悉。
他好像一葉扁舟,漂浮在無盡的海浪之上,起起落落,顛簸流離。
今日好像,反常了太多次。
又要暈過去了嗎。
霎然間,眼前亮起一陣白光。
緊接著,他的眼識也漸漸恢復。
比起剛才昏天黑地的屠殺,肆意蔓延的壓抑。明晃晃的太陽掛在天上,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生機勃勃。
第一次覺得,綠色這么鮮艷,這么想念。
久攏不散的陰翳也消散而去,心口的封印漸漸穩(wěn)定。
“放心,我已把封印壓下?!?br /> 琴舒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了血色。
她的靈識剛剛回到肉身,又強行替溪閑壓制封印,一時半會都恢復不了氣色。
她說放心,他便真的放了心。
許是孤身太久,第一次有人叫他依靠,有些不習慣。
“我們在哪?”
溪閑四顧茫然,經歷兩場封印的折磨,這會動一下腦子都像要裂開。
出了周生的記憶,他們又在何處。
剛才的黑霧把他們的靈識打出體內,清清他們呢。
引物訣也沒了作用。
琴舒也欲通過吊墜找人,可身上已經沒有力氣。
肉身受傷太深,連法術都動用不了。
他們在一處草地,或者說一塊天坑里,周圍高石屹立,將他們困在中央。
琴舒目測這塊坑,不過幾百步長度。
“先起來吧?!?br /> 她扶起溪閑。
兩人都受了傷,此刻只能借助對方互相支撐行走。
“我們去那坐會。”
琴舒指著不遠處的一座石頭。
上面已經藤蘿密布,青苔雜草混在一起。
溪閑已經恢復了點靈力,兩指一彈,微風刮過,眼前的石頭竟像是塊石桌。
之前因為藤蔓遮擋,他們只以為是塊大石,不曾想里面竟裹著一塊石桌和兩個石凳。
石頭上沾滿了青綠痕跡,那些小植被從地上長出,再逐漸攀上石頭,消不干凈。
“那還有片小潭。”
溪閑往東望去,一汪潭水,只是上面也長滿浮萍,已經是一汪死潭了。
但這面小潭四周平整,即便風吹雨打,仍能看出四方雛形。
他再次動用法術,潭底顯現出來,地面也是石頭,但切面規(guī)整,像是被一刀砍過。
這不是水潭,更像是…
水池。
兩人相視一眼,從對方嚴重看到了同樣的困惑。
為了印證猜想,他們又相互扶著,幾乎將這片坑底走了個遍。
最后停在一面石壁面前。
上面掛滿了粗藤和雜草,待用法術掀開。
一幅雕刻顯現出來,有的地方不甚清楚,但觀察大致輪廓走向,是兩個人。
雖然只有背影,但兩人依偎在一起,不難看出是一對佳偶。
那么這片天坑,應是他們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難怪會有水池,石桌。
琴舒抬手撫上石刻,手指隨著紋路一直描繪。
指尖最后停在其中稍矮一方的腰身位置,再往左稍移,盡是爪痕。
將石壁都穿進幾寸,可想而知當時用了多大的力。
留下爪痕的人似是十分憤怒,卻又不愿抓花整片石刻。
她繼續(xù)跟著石刻紋路走,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傾注在指尖的觸感。
慢慢,慢慢,一點一點的還原原本的紋路。
她仔細感受著石壁上每一處不同的起伏,最后手指又重新交匯在未被損壞的石刻身上。
剛剛手指畫出的圖像…
是一只狐尾。
狐妖!
“是周生!不…是晶晶?!?br />
她頓然清醒過來。
這是晶晶!
周生即便曾經在這里生活,但千年的時間,足夠滄海桑田,物換星移。
即便這天坑依舊,但這石刻也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溪閑穩(wěn)住她有些顫抖的手:“你是說,這是晶晶和別人的雕像?”
琴舒冷靜下來,深呼吸兩口,慎重點頭。
晶晶說自己在百年前被打落火鬼山。
是此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