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蕓妍葬父

　　伊松風(fēng)一百二十七歲，見過人間諸事諸景，可他這徒弟卻讓老道士覺得，活得還不夠久，見識太少些。
　　好不容易接受白斯愛上仇家女子，現(xiàn)時這狐貍竟要娶親？若娶的是同為妖族的蝶兒，他也說不得什么，但她娶的若是凡人，他便要管上一管。要知人妖殊途，即便狐貍練成人身，隱去了妖氣，不懼符咒，可她畢竟是妖。
　　“白斯，你跟為師說說，回青峰后這十幾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蕓妍紅著眼睛出門，看到昨夜帶她下山的松風(fēng)道長。本來御劍而行這樣的事，只在書里見過，她覺得白斯的師父定是得道仙人，白斯身上的本事，多半也是這師父教的。但昨夜未能好好感謝一番，今日又逢父喪，更是無心說些什么，只在松風(fēng)面前作了揖。
　　“道長?！?br />　　“師父，你聽我解釋。”白斯說。
　　“我是該聽聽?！彼娠L(fēng)穩(wěn)住聲音說著，蝶兒將屋內(nèi)紅布摘下，聞聲也出了門?？吹降麅海娠L(fēng)皺起眉：這蝶兒倒是大方。

　　“師父，你且等我一下?！卑姿够仡^跟蕓妍借了偏房，說與師父有幾句話說。蝶兒插了一句：
　　“你且去吧，這里有我?！卑姿剐睦镉袣?，未理蝶兒，迎著師父往偏房而去。

　　“你真是我的好徒弟，如此大事，竟未對我提過一句!”
　　“師父，事出突然，我未來及對您提起。是徒兒的錯，并非你所想的那樣?！?br />　　“我想什么了？我也想知我該想點(diǎn)兒什么？”松風(fēng)未壓住火，揮下拂塵。不只因白斯私娶了凡人，更因她不對自己說實(shí)情，欺瞞于他，昨日對他說，戀著的人是蝶兒，不過一天時間，便娶了別人。

　　三年前蝶山蛇亂，安臨城外的農(nóng)戶都搬走了，蕓妍的爹爹舍不得祖產(chǎn)，便留了下來，還擴(kuò)充了自家田地。他那時就為自己準(zhǔn)備好了喪衣和棺材，說死也不離這里。
　　老人家生前固執(zhí)、要強(qiáng)，為女兒攢下了不少，此刻他躺在床上，似睡著一般。蝶兒簡單的布置著屋子，蕓妍正為爹爹擦身，卻聽到偏房松風(fēng)帶著怒氣的話。
　　“蝶兒姐姐，這是怎么了？”
　　“許是那師父，在教訓(xùn)徒弟?！钡麅簩κ|妍說。
　　“去看看吧?！?br />　　“好?！?br />
　　兩個人進(jìn)屋時，白斯跪在地上，松風(fēng)的拂塵正落在白斯身上。蝶兒知道道士常教訓(xùn)白斯，可親眼看見，還是心疼了。
　　“這是做什么？平白無故就要打。”蝶兒上來擋在白斯身前，問狐貍：
　　“疼嗎？”
　　“不疼。”白斯見蝶兒心疼自己，氣也慢慢消了。
　　“平白打她？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她錯了，便該打，她竟敢娶凡人為妻？”蝶兒不知其中利害，沖上前說道：
　　“女子便不可娶妻？我和白斯情投意合，我們偏要在一起，不管是皇帝還是老子、師父，誰敢管我！”
　　松風(fēng)一時沒了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完全糊涂了。白斯身著喜服，蕓妍此刻剛脫了嫁衣，穿著一件素服，知道道長誤會了白斯，忙說道：
　　“道長莫要怪白斯，她今日只是幫我，我的孩子不是她的?！?br />　　“……”
　　三個人一同看向蕓妍，蝶兒和白斯覺得蕓妍定是悲傷過度，說起胡話。松風(fēng)想著：
　　我自然知道那孩子不是白斯的，我那徒弟是個女子，還是只雌狐。你說這句，廢話一般。
　　蕓妍也自覺這話說得多余，便又開口，將七月前的事情說與伊松風(fēng)聽。她本不想把這些告知外人，但總不能因此，害白斯受了委屈，白白挨打。
　　松風(fēng)想起白斯說過，她在采花盜手上救下過姑娘，這蕓妍也是命苦，受了辱有了身孕，現(xiàn)在還失了父親，為了父愿讓白斯假充一回“女婿”，也算全了孝道，確是個難得的好姑娘。
　　松風(fēng)聽完話，扶起白斯，說了句：
　　“為師錯怪你了，你為何不說緣由，任我打罵？”
　　“師父，我要解釋，您不肯聽啊！”松風(fēng)面上有些尷尬，蝶兒白了道長一眼，挽著白斯手臂站在她身邊。
　　“罷了，罷了。為師愿為這姑娘安葬其父，為其做道場?！?br />　　“謝道長?！笔|妍跪在地上，松風(fēng)揚(yáng)手讓其起身。
　　“姑娘不必行禮，身子要緊?！?br />
　　喜事喪事都在一天，喜堂成了靈堂。白斯換下衣服，要回青峰取些東西，蕓妍囑她把婚被和喜服也帶走，這些本就是她和蝶兒的。
　　松風(fēng)將換好終衣的妍父安置在院內(nèi)棺中，布置好一切后，帶著大黃準(zhǔn)備回靜池峰。
　　“道長忙了半日，就在偏房歇下吧?！笔|妍想留松風(fēng)。
　　“我在這里多有不便，人死不能復(fù)生，姑娘還請保重，我明早再來?！?br />　　“謝過道長?！?br />
　　天將黑時，白斯才歸。蕓妍想起父親在時，對她的諸般好，她說與蝶兒聽著，邊說邊流淚。
　　蝶兒一面勸著，一面在想：我若曾是蛇族公主，也是有父兄疼愛的吧，白斯說我是蛇族最受寵的公主，不知我的父親是否也如蕓妍爹爹一樣疼惜我，愛護(hù)我。
　　蝶兒知道，南雨嫣的父親是斯兒的仇人，為了斯兒她永遠(yuǎn)不能做南雨嫣，可這一刻，蝶兒心里還是會想她那記不得樣子的父親，說一點(diǎn)兒也不想見是假的。
　　可再看看狐貍，便忍下了念頭：能與斯兒在一處，這一世不提恩怨，也算圓滿吧。

　　三個人這樣守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松風(fēng)早早而來，做法事，釘棺，請來安臨城中力士抬棺，在青峰山下選了風(fēng)水極佳之處，葬下了妍父。
　　蕓妍再無親人，若不是蝶兒、白斯和松風(fēng)道長在旁幫著，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安葬父親，如此說來也是不幸中之萬幸。

　　松風(fēng)讓白斯歇息幾日，他先回茅山，過幾天再來青峰，說完辭了徒弟而去。
　　送別了師父，蝶兒說想回去換身衣服，白斯要陪她，蝶兒卻說：
　　“我去去就回，留妍兒一個人在，我不放心?！?br />　　“也好，早去早回?！?br />
　　蕓妍此刻剛剛好些，葬父的時候，哭了太久，身子已然無力。
　　“妍兒，喝點(diǎn)兒水吧?！卑姿惯f來一碗溫水。
　　“謝謝?！?br />　　“別再說話了，你這嗓子啞成這樣，身子要緊，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要顧著孩子一點(diǎn)兒?！?br />　　這幾日三個人都沒怎么吃東西，白斯把從青峰家里帶來的凍餅熱上，準(zhǔn)備讓蕓妍吃下。穿著粗麻的蕓妍，看著白斯背影，心中除了感激，還生出了些私心。
　　“我若能留她在身邊，便真的能保我和孩子平安了，可是蝶兒如何肯讓？”

　　白斯熱好餅，送到蕓妍面前。柔聲勸慰著：
　　“妍兒，怎么又哭了？你以后要多顧著自己才是，先吃點(diǎn)兒東西?！卑姿怪朗ビH人有多難受，可她更知再痛也要活下去。
　　蕓妍看著白斯，那張俊俏的臉上寫著憐惜。蕓妍突然靠在白斯懷里，抱住白斯，狐貍舉著雙手，不知所措。
　　“妍兒，你這是……”
　　“斯兒，我好難受，你讓我靠一會兒，好不好？”白斯雖覺別扭，可蕓妍實(shí)在可憐，她不忍心來拒。
　　“好?？尥炅?，就好好吃東西。”
　　“嗯，你真好。”

　　蝶兒準(zhǔn)備了些飯菜，用籃子帶到山下，想給白斯和蕓妍。她擔(dān)心飯菜涼了，籃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疾步下了山。
　　可推開蕓妍屋門那一刻，她呆呆地立在門前，蕓妍倚在白斯懷里，白斯正低著頭，看著蕓妍。蕓妍暗淡了多日的眼中有了光，這光在蝶兒看來很是刺眼。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