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磨子臺上的閑話
童韻這吃食上比起大北莊生產大隊里其他產婦不知道好多少,奶水營養(yǎng)足,蜜芽兒是一日比一日胖乎結實可愛了。而縣里顧建章那邊也有了消息,說是打聽到了,童興華被帶過去隔離檢查,查了好久,本來都要定個罪,后來不知道怎么,恰好有個大人物得了病,需要動手術,火急火燎地去提人。對方沒辦法,只好放出去了。</br> “現(xiàn)在童大夫一點事沒有,還在醫(yī)院里當大夫呢!”這是傳過來的消息。</br> 童韻聽了,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放心了,可以安生過日子了。</br> 顧老太太聽說了這事兒,也是跟著松口氣,想著總算是過去了。這一日,顧老太太不用上課,便抱著小孫女蜜芽兒也出去曬曬太陽。</br> 快過年了,恰好是農閑時候,年紀輕的還去地里揀揀拾拾來賺點工分,年紀大的都不怎么上工了,大家伙沒事的就在水磨子臺上揣著破棉襖袖子曬太陽。</br> 冬日的暖陽照下來,只見那卷翹濃密的睫毛像個小扇子一樣清晰動人地投射在凈白的小臉上,小娃兒的小臉細看都有一層嫩嫩的輕茸毛,像是還沒長成的小嫩瓜兒,嫩得一掐都能流水的。</br> 周圍幾個老頭老太太的都圍過來瞧,一看都稀罕得不行了。</br> “都說老顧家得了個孫女,長得可俊俏了,我還納悶,想著過去看看,不曾想如今看了,可真真是好看,跟個瓷娃娃一樣!”</br> “喲,看這小下巴小嫩肉,都兩層下巴了,還有這臉蛋子,簡直是飛起來了,這都怎么喂的,竟然喂這么好?”</br> 顧老太太就喜歡聽別人夸自家小孫女,現(xiàn)在聽著一群人圍著羨慕,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不過作為一個人民教師,她并不是愛顯擺的人,所以她還是謙虛了幾下。</br> “也沒什么,其實就是喂奶,多喂,多吃奶,只要多吃奶,小孩兒都能長得好?!?lt;/br> “你媳婦奶挺多???”</br> “那是當然了,我家勒緊褲腰帶,先緊著我媳婦吃,把她養(yǎng)好了,自然奶多!”</br> 于是一群老頭老奶奶討論起了喂奶問題。</br> 而就在這個時候,老蕭家的媳婦劉美娟也抱著她家孩子過來了。</br> 那孩子是個男娃兒,和蜜芽兒同一天生的,取了名字叫苦瓜。</br> 劉美娟自打生了這個兒子后,別提心里多舒暢了,她是一舉得男,從此后家里老太婆再也不用總是捧著那臭小子蕭競越了。如今好不容易熬著過了兩個月,又看著今天日頭好,便想著抱出來走走,也好讓生產大隊的人都看看她這寶貝兒子。</br> 誰知道走到水磨子臺前,便看到了自家隔壁的顧家老太太。</br> 顧家老太太懷里抱著的娃兒,用個粉色底碎藍花的小被子裹著,上面又虛搭了個帽子。她看了后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br> 那小被子還挺好看的,一看就是新布做的吧,老顧家那么多孩子,竟然還有新布給小娃兒做小被子?她的苦瓜寶貝還用著舊布做的被子呢!</br> 不過想想,她家苦瓜定然長得比顧家娃兒好,管它皮啥樣,反正心里美就行!</br> 于是她頗有些驕傲地抱著孩子都到跟前,果然一群老頭老太太看到了劉美娟,都紛紛打招呼并湊過來看娃。</br> 她得意地輕輕揭開一點被子,笑著說:“我這孩子沒其他的好,就是胖乎,壯實,誰讓我奶好呢?!?lt;/br> “胖乎,壯實?”大家聽到這話,紛紛湊過來瞧。</br> 結果一瞧這苦瓜,再看看那邊的蜜芽,不免都笑了。</br>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如果單看老蕭家的苦瓜,那苦瓜確實挺胖乎挺可愛的,可是如果拿苦瓜和蜜芽兒對比,那自然是蜜芽兒比苦瓜長得好,更白更嫩更好看也更胖乎。</br> 無論是橫比豎比拐彎比,苦瓜是怎么也比不上蜜芽兒的!</br> 就連名字都沒法比,你瞧吧,一個蜜,一個苦,你怎么比?擱誰都喜歡蜜芽兒不喜歡苦瓜吧?</br> 都是老人家了,得給年輕人留面子,于是大家伙有的沒說什么,笑了笑,繼續(xù)看蜜芽兒,也有的好心點,安慰那劉美娟說:“慢慢來,小孩子不著急,長長就好看了?!?lt;/br> 劉美娟聽著言不由衷的安慰,真是心里咯噔一聲,這是啥意思?她家苦瓜不如老顧家蜜芽兒?</br> 她不甘心,探頭看過去,結果一看之下,心都涼了。</br> 原本真覺得自家苦瓜又可愛又胖乎又白凈,可是如今和那小娃兒一比,真是又丑又黑又不可愛。</br> 她心里難受。</br> 怎么自己好不容易生個娃,和人一比差這么多呢?</br> 不過她在片刻的失落后,很快就打起精神來了。</br> “我這是兒子,兒子嘛,好看歹看無所謂,又不是閨女,要那么花枝招展干什么?”</br> 如果是其他人,估計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是覺得自己生了個兒子心里有底氣。奈何顧老太太她真得是從二十年前就盼著有個女兒了,盼了多少年就失望了多少年,前頭兒媳婦生了多少孫子就失望了多少次,以至于她差點忘記了別人家是什么情況。</br> 于是她繼續(xù)抱著自家蜜芽兒,笑得一臉人民教師:“女孩兒家自然是應該好看,可不能像那小子家那么不講究。”</br> 說著輕嘆了口氣:“你們也知道,我家生了八個孫子,可把我煩透了,我早就對我家兒媳婦們說,說你們肚皮給我爭爭氣,也讓我抱個大孫女??!我盼了這么多年,可算是如愿了?!?lt;/br> 顧老太在村里素來有些人緣的,甚至這群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都曾經拎著自己家不聽話的娃送到學校門口,在那里陪著笑說“顧老師您打,盡管打,不聽話就得打”,所以他們聽了顧老太這話,紛紛點頭稱贊。</br> “還是咱顧老師有福氣,瞧這孫女,十里八村沒這么好看的?!?lt;/br> “這孩子聰明啊,你看,才多大,眼睛機靈機靈的,還會到處看呢!”</br> “呀呀呀你們看,她看我,她竟然還沖我笑,她是不是聽懂我夸獎她了?”</br> “女娃兒就是聰明!貼心!”</br> 就在大家對蜜芽兒的一番交口稱贊中,劉美娟被冷落得徹徹底底。</br> 其實也不能怪大家伙,人家蜜芽兒雖然是個女孩兒,可真得長得招人待見啊,況且大家又都尊重顧老師。至于什么劉美娟,是啊,你生了個小子,這是沒錯,可咱大隊上小子少嗎,誰家沒生過小子啊?還有你劉美娟,才來咱生產大隊多久啊?你來了后,打孩子罵男人的,蕭老太太平時曬太陽的時候可沒念叨你的不是,如今你跑到水磨臺子這種老年人地盤找存在感,可不就是找虐嗎?</br> 劉美娟灰頭土臉地走了,臨走前,斜眼看看那被大家各種夸贊的蜜芽兒,再低頭看看自己懷里的小子。</br> “哼,我這總歸是個帶把兒的,你丫頭片子長再好,也比不過我家的!”</br> 而就在眾人的夸贊中,被自家奶奶抱著的蜜芽兒,卻靜悄悄地支起耳朵,努力地吸取著各種信息。</br> 自己長得美美美,這是她知道的,松了口氣,好不容易來個二次投胎,投成個小美女,將來自己看著也舒心。至于那個什么劉美娟家的孩子,和自己同一天出生的,叫啥苦瓜的?</br> 她聽到這個,便更加確定了,果然隔壁的蕭競越就是她后來研究過的那位現(xiàn)象級人物蕭競越。</br> 因為她好像記得蕭競越確實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好像小名叫什么苦瓜的,大名叫蕭衛(wèi)華。不過這位苦瓜同學,后來可是頗扯了蕭競越的后腿,以至于后來蕭競越和他斷絕了關系的。</br> 沒想到自己竟然投胎當了這位蕭衛(wèi)華的鄰居,還被一群老爺子老奶奶的和蕭衛(wèi)華比美?</br> 蜜芽兒有些哭笑不得。</br> 不過她心里更加覺得,自己一定要記住上輩子的這一切,這對自己將來應該挺有幫助,至少得遠離蕭衛(wèi)華這個禍害,可不能和他同流合污。</br> 一定得記住,不能過了三五歲就忘記了。</br> 她這么想著,不由得攥緊了拳頭。</br> “瞧,瞧這小拳頭,抓住我的衣袖不放呢!”</br> “她這是稀罕你二奶奶呢,這么小,就會拽住人袖子了!”</br> “看這小拳頭,可真真惹人喜愛!”</br> 正在握拳發(fā)誓的蜜芽兒,惹來了眾人的一片贊揚。</br> ~~~~~~~~~~~~~~~~~~~~~~~~</br> 晚上吃飯的時候,顧老太太頗有些得意,便把在水磨臺上的事兒講給兒子媳婦們聽,最后還嗤笑一聲。</br> “這劉美娟,自打嫁到隔壁,見天聽到國棟叫罵孩子的聲,你說這以前她沒來,也沒那么大火氣,怎么后娘才嫁過來,就鬧騰成這樣?”淑蘭是顧老太太的學生,她護短,看不得后娘欺負學生。</br> “就是挑唆得唄!”陳秀云是看不下去的,畢竟競越和淑蘭那兩個孩子真是惹人疼,又懂事。淑蘭才八歲,放了學立馬刷鍋做飯洗尿布,競越才五歲,也不知道和同齡孩子玩,倒是跟著大點的孩子去山上拾柴禾去地里拾荒,兩個孩子沒親娘了,活得不容易。</br> “那兩個孩子也是倔,天天被打罵,哭都沒哭一聲。”馮菊花嘆了口氣,她是心善心軟的人,聽著隔壁那動靜,也難受。</br> “所以說啊,這小孩子可不能沒了娘!”四媳婦蘇巧紅卻是想法和大家不同。</br> 她這一說,大家伙都不說話了。</br> 前幾天蘇老太太過來鬧騰一場,她可能也覺得沒臉,之后一直每天溜溜地在家干這干那的,跟個怕事的老鼠一樣,估計是怕婆婆嫌棄以后不要她了?</br> 其實大家都是安生過日子,只要別折騰別鬧騰,誰也沒想那么多。</br> 再怎么樣,不是還有兩個孩子呢嗎?為了孩子,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br> 一家人正說著話,就聽得外面有人喊:“建軍他娘,你在家嗎?”</br> 陳秀云恰好在靠門口的地方吃飯,當下端著飯碗出去瞧,就看到前頭蕭老太太站在大門底下,探頭往里面望呢。</br> “嬸,咋啦,你快進來坐,吃了沒,來來來,一起吃點吧?!?lt;/br> 陳秀云連忙熱情招待。</br> 蕭老太太卻是愁眉苦臉:“秀云哪,我家才生的那小娃兒今天忽然發(fā)起高燒來了,我說這得趕緊去縣里衛(wèi)生所看看,可,可家里沒錢!你說這日子到底怎么過的,國棟手里竟然一分錢都沒有!”</br> 陳秀云聽到這話,頓時明白了,借錢的來了。</br> 都是鄰居,又是高燒,關系到小孩子的命,就是再不喜歡那劉美娟,也不至于做視不管。</br> “還有就是那鎮(zhèn)上的老孫,人家根本不樂意讓孩子去縣里看,建軍他娘,你看看給我說道說道去?你不是和老孫熟嗎,我看他聽你的!”</br> 老孫是鎮(zhèn)上的赤腳大夫,這年頭大家看病都是由赤腳大夫把關,赤腳大夫不讓的,你便是有錢也不能去縣里看病。</br> 那老孫是昔年顧老太太的學生。</br> 作者有話要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