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招待童昭</br>  糞堆八歲,糧倉七歲,都是老二家陳秀蘭生的。</br>  “你們這不懂事的娃兒,饞死你拉倒!”陳秀蘭忙阻止,可是沒來得及,又對童昭笑著說:“你別見怪,他就是萬年不爭氣的饞鬼樣兒,鄉(xiāng)下孩子,不懂事兒!”</br>  “您是二嫂是吧?二嫂,說句不見外的話,都是一家人,我來到這里就沒有要客氣的意思。不過如今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好不容易吃次肉,讓孩子多吃塊沒啥?!?lt;/br>  陳秀蘭原本以為這城里來的怕是比較講究,沒想到童昭竟然是這么實在的人,當下也不由得笑了。</br>  “也怪不得是童韻的弟弟,一看就是一家人,我喜歡。”</br>  這話說得大家笑起來。</br>  童昭卻是有誠懇地道:“伯母,嫂,諸位哥哥,以后我就是在大北莊子生產(chǎn)大隊的人了,都是一個生產(chǎn)大隊,打交道的時候多得是,別把我當客人當親戚,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來了?!?lt;/br>  眾人聽得都紛紛忍不住點頭:“說的是,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你盡管過來。還有勝利,那也是咱親戚,別和他客氣!”</br>  “那是自然,來到家了,沒有客氣的事兒!”</br>  童韻素來知道自己這弟弟是個鬼機靈,如今看他才來了半點功夫,和老顧家這一幫子就熱絡得一家人似的,也是笑了。</br>  她這個弟弟,她素來是不擔心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到了哪里也吃不了虧。</br>  吃過飯,童韻拿出來一包大白兔奶糖和一把動物餅干,分給幾個孩子。家里一共七個孩子,蜜芽兒才兩個月,牙狗八個月,這都是沒法吃糖的,其他的糞堆糧倉七八歲,各三塊,黑蛋墩子一個周歲,一個三歲,也是各三塊。輪到豬毛的時候,她想著四嫂家她只能給豬毛一個,就給了豬毛六塊,口中還特意笑著道:“另外三塊兒,是給你小弟弟的,你替他吃吧?!?lt;/br>  她其實是知道,這個四嫂一向是個愛計較的,因此做事盡量地讓她占便宜,免得又生事端。</br>  至于那動物餅干也是按照這個數(shù)目分了。</br>  幾個小孩子得了奶糖和餅干吃,都好奇地看那上面的字兒,糞堆和糧倉都上學了,認識,知道那是“大白兔”三個字,大聲地念出來。</br>  其他孩子急巴巴地趕緊剝開糖放嘴里,頓時滿嘴的奶香味兒,甜絲絲的好吃。</br>  “真好吃!比之前大伯在縣里捎來的麥芽糖好吃!”</br>  豬毛是個心思單純的,才兩歲,這輩子只吃過老大家捎來的麥芽糖,那麥芽糖并沒什么包裝,也沒有奶香,只一味地甜,還粘牙得厲害。</br>  “這是從北京帶來的糖,當然和縣里的不一樣!”糞堆八歲,年紀最大,也最懂得這些道理,忍不住笑話豬毛。</br>  豬毛被說了,倒是沒什么要緊,只含著那奶糖咂,一臉的幸福。</br>  對于這么大的小孩子,能吃塊糖,真是比什么都好,況且之前還吃了雞肉和炒雞蛋,以至于回想這個晚上,滿滿的幸福,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br>  小孩子們都只吃了一塊糖,不約而同地留下了另兩塊裝兜里。至于餅干,大家也都裝起來。</br>  不舍得吃,等留著明天吃吧,要不然一口氣吃完明天就沒了。</br>  而童韻這邊,送走了自家弟弟后,和顧建國回到屋里,兩口子開始收拾屋里這些東西。</br>  顧建國看這滿屋子東西,也是看花了眼。</br>  “你弟咋帶這么多東西來?”</br>  “是我父母讓他帶來的,知道我這邊生了,也沒能給個其他啥,就多送點吃的吧。”</br>  父母想得實在,給其他的未必也留得住,反而是這吃的,好好滋補身子。</br>  童韻這邊喂蜜芽兒吃奶,顧建國則整理那些東西。</br>  當收拾那奶粉時,他也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奶粉上面寫著“全脂甜奶粉”,旁邊用紅色小字寫著“最高指示:我們應該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全心全地為中國人民服務”。</br>  “這奶粉得多錢一袋子???”</br>  “三塊多呢,如果真喝這奶粉,像蜜芽兒這么大娃,七天就得一袋子。”</br>  “七天?三塊多?”</br>  任憑顧建國早知道這玩意兒貴,此時也嚇了一跳,那意思就是一個月得十二塊錢。像顧老太太這種人民教師,一個月也就十六七塊,這意味著一個小娃兒如果喝奶粉,幾乎喝掉一個老師的工資。</br>  “不光是錢,有錢也買不到的?!?lt;/br>  “嘖嘖嘖!”顧建國珍惜地拿起那三袋子奶粉,放到了五斗櫥里,走過來彎腰笑著看童韻懷里一拱一拱吃奶的蜜芽兒:“我家蜜芽兒真有福氣,看你姥爺送來這么多好吃的,等你娘沒奶了,咱就吃全脂甜奶粉!”</br>  顧建國還特意重重地強調(diào)了那是全脂甜奶粉。</br>  他不懂這是什么意思,不過覺得應該是很好很高檔的意思吧。</br>  童韻看他這樣,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不過笑過之后,她看到了旁邊放著的那本《鋼鐵是怎么煉成的》,還有那瑞士進口手表。</br>  輕嘆了口氣,她還是指著那東西道:“那本書,那個表,不是我父母送過來的,是我之前一位鄰居哥哥送來的。”</br>  “鄰居哥哥?”</br>  “是。”</br>  童韻笑著道:“打小兒就認識的,當初他去當兵,讓我等他,我沒等,下鄉(xiāng)了。如今聽說他也去新疆了,估計以后不會回來了?!?lt;/br>  之后的事兒,顧建國也就知道了,她嫁給了顧建國,生了蜜芽兒。</br>  顧建國愣了下,拿起那手表,雖然他不懂,可是一看就知道這是很金貴的手表。放下手表,他又拿起那書,他自己也是初中畢業(yè),自然認識字,知道扉頁上寫的是蘇聯(lián)語。</br>  他初中時候也學過蘇聯(lián)語,他娘教的。</br>  現(xiàn)在這書上應該是那個什么鄰居哥哥的字跡吧。</br>  “我說讓童昭把這個帶回去,昨天招呼著去吃飯,臨走也沒那機會。趕明兒你拿著給他,讓他想辦法還回去吧?!?lt;/br>  “干嘛要還回去?”</br>  “???”</br>  童韻不解,看向顧建國,卻見顧建國一臉真誠。</br>  “既是你鄰居哥哥,那自然是從小的交情,人家遠遠地給你送來這個,你就收著吧,這表多好,便是不戴,好歹也是個念想?!?lt;/br>  “你——”</br>  她以為顧建國會心里存著膈應,便直接老實說了這事兒,又讓童昭想辦法去處理這些東西,誰知道,他竟然這么說?</br>  “人家都去新疆不回來了,收著吧。”顧建國笑得溫和。</br>  “可是……”童韻咬了咬唇,小心地瞅著顧建國,輕聲問道:“你不生氣???”</br>  顧建國笑了聲,走過來,攬著童韻在懷里。</br>  “你都嫁給我了,我干嘛這么小家子氣?再說人家都去新疆了,還巴巴地托人給你捎東西,你至于說非給人家退回去嗎?這東西收下,戴不戴的,是個念想,沒準過個十幾年二十年的,再見了,還可以親手還給他,到時候回憶回憶過去的事,那多好!”</br>  童韻聽著這話,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將腦袋偎依在顧建國懷里,小聲說:</br>  “你真是一個大傻瓜!”</br>  “我是個大傻瓜,那你就是個小傻瓜!小傻瓜就該和大傻瓜在一起!”</br>  顧建國這話說得卻是聲音越來越低,最后那唇兒便貼在了童韻臉上。童韻已經(jīng)生完兩個多月了,身體恢復了,兩個人一直不曾有過。如今夫妻二人臉貼著臉,就此倒在了炕頭上。</br>  一時之間,自然是被翻紅浪,風雨飄搖。</br>  這一切是如此的和諧圓滿,只苦了旁邊躺著的小蜜芽兒。</br>  她今天美美地吃了一頓奶,吃得昏昏欲睡,干脆就睡了個大飽覺,如今精神抖擻地醒來,攥著小拳頭,弓著奶肥奶肥的小身體,蹬著小胖腿兒,伸了個懶腰。之后便想著四處看看了解下這個甜美的世界,誰知道就碰到了這一茬。</br>  爹娘之前的話,她全都聽到了,努力地消化了下,明白了。</br>  娘是城里來的知青,是個高知,娘在城里的時候顯然有個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兩個人可能一起學過蘇聯(lián)語,讀過鋼鐵是怎么煉成的,只可惜世事弄人,勞燕分飛,她娘嫁給了她爹,那個竹馬跑到新疆去了。</br>  不過好在,她爹大度,不在意這些。</br>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親上了。</br>  蜜芽兒有點不想看,畢竟不太禮貌,她想捂住眼睛,可是那小手兒太小,捂住眼睛有點費力。</br>  喔……反正是自家爹娘,看就看吧,別講究那么多了。</br>  蜜芽兒斜眼瞅著身旁這一對甜甜蜜蜜的爹娘,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個問題。</br>  看這意思,現(xiàn)在是一九六九年,再過個六七年,就要迎來知青返城潮,她娘是三甲醫(yī)院大專家的女兒,身份地位都有,又有文化,這樣的娘,是不是應該回城?。?lt;/br>  如果娘回城,那爹呢,會不會被拋棄?</br>  那……她呢?</br>  小小年紀的蜜芽兒,觀摩著爹娘那讓人臉紅耳熱的親昵,思考起了將來自己會不會被娘拋棄的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